張景彥捏著厚厚的一遝銀票,有點無奈,還是那性子,有事沒事喜歡拿銀子說話,就是要逼人閉嘴。


    “前前後後,都有二十萬兩了。”張景彥算了一下,再把運到上穀關的糧食,修路的銀子加起來,遠超過這個數了。


    若娘好笑地看著他:“大將軍還有舍不得銀子的時候?反正你願意去給人善後,就當我借你的吧。”


    說到這個,若娘突然眼睛亮了一下:“將軍,將軍府是你的私產嗎?你死了之後府中的東西都是怎麽處理的呀?”


    張景彥太陽穴的青筋一跳,一下子知道她想做甚。


    “是張家的私產,先前我已經跟張伯說了,讓他將能賣的都賣掉了,不能賣的運回宮中,填充敏兒的私庫。”


    “加上宅子,賣了六百萬兩,要不是大雪,想來張伯已經在島上了。”


    若娘驚訝,她不過一句玩笑,張景彥是真敢做啊。


    “將軍府你敢賣,誰敢買的?”


    “張伯之前來信說是烏家人買的,烏樂蓉不忍心住了多年的地方轉手給旁人,烏宏義出銀子買下來了。”


    “哦,還挺重情重義。”若娘抿嘴笑了一下,想來現在京中風向輿論,對烏家有利。


    “但是官級與府宅不都是有規製的嗎?烏家是文官,祖上又沒出過將軍,買了也不能住。”


    “烏家沒住,是許家的人住。”


    “許二柱啊?”若娘皺眉,老東西陰魂不散。


    “嗯。”


    張景彥頓了一下,溫聲和她商議:“若娘,我想趁著這個機會,將許家和烏家都拖下來。”


    “老五三年後秋闈,也正是時機。”


    若娘想想,點了點頭。


    “他們留在京中,確實隱患太多。”


    “這次賑災的官銀是烏家和戶部共同承辦,仔細查必然有把柄。”張景彥想的是,最好能一鍋端了。


    他把銀票重新還給若娘,“張伯那裏有銀子,這些你自己留著。”


    若娘想了想,六百萬兩能養上穀關將士幾年了,伸手接了過來。


    “給老五送兩萬兩,他在京裏要花銀子的地方多。”


    “張伯給老五留了,你別擔心。”


    若娘側了側頭,怎麽銀子還有用不出去的時候?


    “將軍,外麵估計要亂起來了,在這裏我不放心,能不能先回村裏去。”若娘想了一下,老三他們在村裏,等世道亂了,不知道會怎樣,都在一起心裏踏實。


    “這兩日沒下雪了,湖麵結的冰薄了些,下午我們就回去。”


    “好。”


    “但你…”張景彥現在不好露麵了。


    “我不去,你自己當心。”聖上都已經蓋棺定論的事情,他自然不能死而複生。


    若娘翻了個白眼,盡忠盡孝,死腦筋。


    “哦。”


    既然打算了要回去,若娘讓老四趕緊收拾了一下,她看向杵在一邊的張景彥,“想起來,島上最好讓張得發也看看。”


    選來島上的人看著也是參差不齊,才多久,老劉家都鬧了幾次了。


    “好。”張景彥聽說了劉老仵作家的事,讓張得發把若娘給的豆腐方子教給村裏人了。


    隻是人心不足,一次鬧成功了,下一次呢?


    若娘讓老四往村裏跑了一趟,找小十一幫忙撐船,給他二兩銀子。


    聽說若娘要回悅家村,張得發帶著周氏在湖邊等他們。


    娘倆也沒有多少東西,登船的時候,若娘將周氏喊到一邊,兩人說了一會話,揮了揮手告辭。


    若娘到悅家村後山登岸時,天都已經黑了,小十一和張秋宜要趁著湖麵還沒重新結冰趕回去。


    若娘便沒有留人。


    跟老四一起翻過後山,回了家。


    太陽曬了兩日,開始化雪,屋簷下淅淅瀝瀝的,晚上又冷,全都凍成了冰錐,掉在人腦袋上絕對會開花。


    若娘繞開冰錐打開門,簡單收拾了一下,在廚屋下了兩大碗麵,吃了休息。


    村裏人都沒注意到他們回來了。


    第二日早晨,若娘起床,把家裏的長生果找出來,抄了一盆。


    又讓老四挖了一壇酒,拎著去找石英。


    老二成完親,她就去島上了。


    還沒謝過林氏他們忙前忙後。


    外麵又開始飄雪花了,除了後山長青的鬆柏,地裏被雪覆蓋的冬小麥,整個村子光禿禿的,蕭瑟肅殺。


    他們家沒人,門前的雪沒人掃,若娘提著衣擺走了兩步,鞋子都濕了。


    等到了石英家時,隻見石英忙的屁顛的在清點木材,角落裏已經堆滿了竹子削成的箭頭。


    門雖然開著,若娘伸手敲了敲他家的竹門。


    石英回頭,見是若娘,立馬放下手裏的東西:“夫人,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林氏聽到聲音,也從屋裏走了出來:“夫人,快屋裏坐。”


    若娘將東西遞給林氏:“自己家炒的,長生果就酒,裏正保管喜歡。”


    “夫人客氣了,我們就不客氣了。”


    “是不是收到信趕回來的?”林氏給若娘倒了杯熱水,拉著人坐下說話。


    “島上日子簡單,沒有村裏熱鬧。”若娘喜歡清靜,都覺得日子過的當差不差,人都疲懶了。


    林氏笑笑:“我想著你要回來,孩子們都在村裏呢,今年看著也不太平,怕是要出事。”


    石英進屋,坐在老四邊上,把近日打聽的事說了。


    “往南邊的縣裏打聽了好幾個村的事,受災比咱們這嚴重多了。”


    “南方不常有大雪,房屋經不住壓,聽說有個村,小半的屋子都被壓倒了,又因著上麵的事,縣令瞞著不上報,直接跟王家村一樣,推平屋子,往村外趕,有人去查,也沒有痕跡。”


    “村民沒了屋子住,隻能往親戚家碰碰運氣,甚至很多成了流民,到處流竄。冬日不比夏日,凍死在路上是常有的事。”


    “南方富庶,手裏漏點能養活不少人,但願不願意是另外的事。”


    “上穀關這邊,土地差山地多,前幾年人都還吃不飽肚子呢,如今也不過是混個溫飽,等情況再壞下去,很難控製。”


    餓極了冷極了,又沒有希望的人,隻要能活著,甚麽事都能幹得出來。


    若娘沉默地聽著,隻能祈禱各地的父母官,都是善良仁義之輩了。


    但王家村的事情已經是前車之鑒,他們很難認為此事還在可控之內。


    石英想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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