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年紀大了怕熱,鬆鶴堂內的窗戶加了細軟的竹簾,光線不足,地上鋪著的又是厚重的墨色地磚,整個室內顯得有幾分陰森。


    主位上的謝老夫人手中正翻動著一本名冊,謝侯夫人坐在下首陪著笑臉。


    見謝侯夫人也在,蘇怡言稍稍鬆了口氣,謝侯夫人麵善,對她這個兒媳雖不親近,但也從不為難她。


    蘇怡言給兩位長輩行了禮,便乖順地立在一旁。


    見隻有蘇怡言一人前來,謝老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片刻,她將手上的茶盞往桌上重重一磕,冷冷開口:“且跪著聽吧。”


    蘇怡言心下一沉。


    如今這靜安侯府還是謝老夫人掌家,府中上下都得聽她老人家的,就算是侯爺夫婦也不敢輕易在她老人家麵前說個“不”字。


    今日沒有謝淮護著,這謝老夫人一開口便語氣不善……但她隻能照做。


    謝老夫人信佛,但沒有她的吩咐,丫鬟們誰也不敢將這鬆鶴堂中禮佛的蒲團取過來。


    蘇怡言隻得跪在堅硬冰涼的地麵上。


    自從兩年前秋日宮宴落水後,蘇怡言的身子差了許多,極為怕寒。地麵冰涼,她的身形晃了晃,膝蓋一陣刺痛。


    “母親,都是一家人,閑談而已,用不著讓這孩子跪吧……”謝侯夫人趕忙從座位上起身,想將蘇怡然扶起來。


    “我看誰敢扶!”


    謝老夫人不滿,一臉威嚴,手中的龍頭杖將地麵砸得咚咚作響:“都成婚兩年了,這丫頭肚子裏頭還是沒個動靜,你這個做婆婆的也不急?也對,我看你是巴不得我這長孫無後!要我說,果然不是親生的……”


    “母親說的哪裏話,兒媳也是怕這丫頭跪壞了身子……”謝侯夫人立刻訕訕地退回了座位。


    謝淮並非謝侯夫人所出,是某次謝侯爺在外遊曆時帶回來的。


    據說是其年少時留下的一筆糊塗債,其生母已逝,便記在謝侯夫人名下,入了族譜,成為了嫡長子。


    當年謝侯夫人還因為此事鬧了好大一陣,後來總算是消停了,將謝淮養在身邊,但卻不太上心,未加管束。


    誰知這未加管束的謝淮長大後養成了克己複禮,矜漠如雪的性子,年紀輕輕便端方持重,在朝廷中任少傅一職,可謂前途無量;


    反倒是謝侯夫人的親子謝文遠,嚴加管束下生出幾分叛逆,性子跳脫,很是風流不羈。


    謝氏百年清流世家,書香門第,需要的是穩妥持重的繼承人。


    相比之下,謝老夫人自然是更看重謝淮這個嫡長孫,對他的婚事也頗為上心,翻遍京城千挑萬選才為他挑出了幾位頗有助力的世家貴女,可惜她這嫡長孫眼光高,愣是一個都沒相中。


    當初謝淮娶蘇怡言,她便是不同意的。


    無奈這樁婚事乃皇帝賜婚,皇命不可違,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身份低微的女子占著自家嫡長孫的正妻之位。


    如此便罷了,成婚兩年此女還未曾有過身孕,她怎能不著急?


    不僅如此,此女自己生不出,還不懂得主動替自己的夫君納妾,謝老夫人看她這個孫媳自然也越發的不順眼。


    謝老夫人開始了漫長的訓斥。


    “你懷不上,總有人能懷得上。”


    “這正妻之位你若坐不了,自然有人會替你坐。”


    “再如何,也不能讓我侯府無後!”


    謝老夫人的話著實句句都不好聽,讓一旁的謝侯夫人都頭皮陣陣發緊。她心中暗暗慶幸,好在她肚皮爭氣,第一胎便是兒子,侯爺又寵著她,她娘家又有些勢力,這才沒有被婆母逼著替侯爺納妾。


    在場的丫鬟則暗暗心驚,那幾個生得有幾分姿色的不由得一喜,心思紛紛活絡起來。


    麵對謝老夫人的訓斥,蘇怡言麵上難堪,但隻能忍著。


    跪了足足一個時辰,哪怕雙膝錐心般的痛,蘇怡言還是沒有鬆口。任憑謝老夫人怎樣敲打,她裝傻充愣,隻當聽不懂,為的就是拖延時間,等謝淮回來。


    謝老夫人往日處理的都是府中那些巧舌如簧一肚子裏壞水的,遇到這麽個悶聲不吭的,她一口氣堵在嗓子眼,氣得胸口上下起伏。


    謝侯夫人趕忙出來打圓場:“母親,這孩子老實,可能一時轉不過彎,此事還得慢慢來,不如下次再議。”


    謝老夫人平複了一下心情,對蘇怡言不耐煩道:“行了,別跪了,回去將女則女訓抄上十遍。抄完了,想清楚了,再來見我!”


    隨後一揮手,讓嬤嬤將蘇怡言趕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回到修竹院,蘇怡言的膝蓋已經是一片紅腫,上藥的時候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


    “陸府醫說,這藥得按開才有效果,少夫人您忍著點。”彩雲吸了吸鼻子,少夫人太受罪了。


    “好……”


    陸府醫的藥自然是好的,蘇怡言知道彩雲在府中人緣好,沒想到好到能將陸府醫的藥弄到手。


    蘇怡言忍住痛問:“他還未回府?”


    彩雲一愣,反應過來她問的是謝淮。


    其實蘇怡言進了鬆鶴堂後,彩雲就機靈地跑到府門口等著,可等了許久謝淮也沒回來,於是她又在府中找謝淮的那幾位貼身侍衛,折騰了一圈沒找著,她隻好回去巴巴地等在鬆鶴堂門口。


    “長公子還曾未回府。”彩雲本想抱怨謝淮兩句,忍住了,說多了平白惹少夫人傷心。


    “嗯,可能是宮中事務繁忙,他脫不開身。”蘇怡言主動替謝淮找了借口。


    說一點都不失落是假的,她耳邊又回響起謝淮臨走前說的話:


    【……祖母不會為難你的。】


    【若有什麽事,拖著等我解決。】


    【我很快就回來……】


    她為等他,跪了足足一個時辰。


    可他卻食言了……


    深吸一口氣,蘇怡言吩咐彩雲去取筆墨紙硯。


    彩雲擔憂地看向她燙傷的右手:“不如等長公子回來再做定奪?”


    蘇怡言搖搖頭。


    謝老夫人在眾人麵前已經定了她的罰,謝淮若再去求情豈不是打了謝老夫人的臉,讓她對自己更生厭惡。


    至於納妾……她相信謝淮自會拒絕。


    她的心中湧起一點甜蜜,雖然謝淮沒有明確表明過,但說到底,謝淮不納妾也是為了她,她吃點苦頭也值得。


    待墨研磨好,彩雲便退了出去。


    蘇怡言用左手拿起了狼毫筆,熟練地在宣紙上寫了起來。


    無人知道,她其實慣用左手寫字。


    若有名家在場,定要驚歎於她的字:看似端莊秀韻,靜雅內斂,實則力透紙背。


    蘇怡言抄寫得認真,一抬頭,天已擦黑。


    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她將抄寫過的紙張小心收了起來。


    “少夫人,該用晚膳了。” 追月在門外提醒了一聲。


    “再等等。”


    謝淮還未回府。


    蘇怡言吩咐廚房將那幾個菜先溫著,想等他回來一起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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