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蘇怡言還是將那謝淮備下的那車禮原封不動地帶回去了,蘇家人敢怒不敢言。


    蘇父和王氏一陣肉疼,但卻不敢吱聲。可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徹底相信蘇怡言在謝家地位穩固,暫時不敢再起別的心思。


    走出蘇府,上了馬車,蘇怡言緊繃的神經才終於鬆懈了下來,整個人差點癱軟下去。


    當年在蘇府,將她關黑屋裏不給飯吃是常事,罰跪挨打也是家常便飯。她最害怕的是王氏用針紮她的指甲縫,那種痛,讓人生不如死……


    黑暗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恐懼幾乎將她淹沒。


    蘇怡言身子靠著車廂壁,大口大口喘氣,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今日她算是好好借了一番謝府的勢。可這一次算是應付過去了,下一次呢?


    紙是包不住火的,更何況,她外院裏還有兩個王氏安插的丫鬟。


    成婚兩年,她在謝家過得太過安穩,讓她差點忘記蘇家曾經是一個怎樣的龍潭虎穴。這趟回來倒是提醒了她,她必須早做打算。


    若她一年後被謝淮休棄,隻能重新回到蘇家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按照本朝律法,被休棄的女子,若要再嫁,須聽從其父母的安排。到時候,她又要淪為被權貴挑選的貨物……


    蘇怡言打了個寒顫,不由得生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馬車行駛了許久,突然停下。


    “謝少夫人,馬車壞了,麻煩您下來稍等片刻。”車夫很是抱歉地開口。


    蘇怡言下了馬車,本是想找個茶水鋪子小坐,卻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門匾。門匾很舊了,上麵蒼勁有力地寫著四個大字——“應天書院”。


    這裏曾經是京城最有名的書院,書院中的先生多是有名的大儒,不知多少世家擠破了腦袋將兒孫送進來。


    如今應天書院已經升為國子監,皇帝命人另外修建了新院,這處舊址便荒廢掉了。


    蘇怡言對這裏很是熟悉。


    當年蘇父好不容易將寶貝兒子蘇耀祖塞進應天書院,王氏心疼自己的兒子,將蘇怡言當書童使喚,命她上下學替蘇耀祖背書箱,不管風吹日曬地給他送吃食。


    常常是養得膘肥體碩的蘇耀祖走在前頭,身形單薄的蘇怡言跟在後頭。她背著巨大沉重的書箱,手裏提著食盒,走得慢了還要被蘇耀祖踹上幾腳。


    蘇怡言每日隻能啃幹得咯牙的硬饅頭,站在書院外等著蘇耀祖下學。她夢裏都是逃回江南,啃上五個香噴噴的大雞腿,吃十碗白米飯,在外祖母懷裏撒嬌……


    那一日,書院門前格外熱鬧,一名世家公子被一群學子簇擁著走進書院,從她身邊經過。 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幹饅頭正要啃,一抬頭便看到了他。


    人群中,氣質矜貴的少年一襲雪白衣衫耀目,隻一眼,蘇怡言就認出他是那個雨夜救過自己的小公子。


    她蹲在門外巴巴地偷看。


    看著那張俊逸非凡的臉,蘇怡言沒出息地想,每日來書院好像也不是什麽苦差事了。


    謝淮在人群中停下了腳步,轉頭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嚇得她一哆嗦,手中的饅頭差點掉地。


    有那麽一瞬,她仿佛聽到了一聲輕笑。再看過去時,對方隻給了她一個清冷離去的背影。


    她想,他果然不記得她了。


    ……


    蘇怡言推開了書院虛掩的大門。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書院內並沒有她想象的殘破不堪,而是被打掃得幹幹淨淨。


    熟門熟路地往裏走了一段路,她來到一處小院。


    小院四周環繞著茂密的竹林,竹葉隨風搖曳。一條小徑蜿蜒而過,兩旁種滿了花草。


    院子東南角有一棵老桃樹,粉色的桃花開滿枝頭。一陣小風吹過,粉色的花瓣紛紛揚揚落了下來,鋪滿了桃樹下的白玉石桌凳。


    一切還是記憶中熟悉的模樣。


    當年的蘇怡言一直覺得自己運氣好,被書院一位好心的老直學放了進來,還允許她在這個小院休息,從此不用再頂著風雨在書院外站上一整日。


    剛開始蘇怡言隻是拘謹地坐在白玉石凳上發呆,後來見院內總是無人,便開始在小院裏轉悠,今日摘幾朵野花,明日采些竹針泡茶。


    再後來漸漸收不住了,她開始爬樹掏鳥窩,撅著屁股在草叢裏逮兔子打發時間。


    直到有一日,她從那棵老桃樹上一頭栽下來,落進了一個清冽的懷抱。


    年少時的謝淮,性子到底還沒有如今這般沉穩淡漠,兩人四目相對,謝淮慌忙放手,蘇怡言“啪唧”一聲屁股著地,痛得齜牙咧嘴。


    謝淮問她摔到哪裏了,伸手便要查看,中途動作一頓,又將手收回,迅速背過身去。


    隻留蘇怡言揉著摔疼的屁股,一臉哀怨。


    這是謝淮第二次救她。


    後來蘇怡言才知道,老直學讓她待著不要亂跑的院子,竟然是謝淮的私院。


    謝淮是應天書院最引以為傲的學子,書院為他特別準備了單間小院,供他閑暇時休憩,不用與其他學子擠在一處。謝淮大多時候並不使用這種特權,這才便宜了蘇怡言。


    自那以後,蘇怡言每日都能在院中碰到謝淮。


    他果然沒認出她,否則怎會不顧男女大防,每日“小書童”“小書童”地叫她,不是吩咐她研墨,就是吩咐她整理書架上的典籍。


    謝淮偶爾會教她寫字,她覺得字能認出來就好,何必練那麽漂亮。


    小院裏是她唯一難得放鬆的地方,蘇怡言經常一會兒逗蝸牛,一會兒撲蝴蝶,謝淮每每發現她偷懶,都喜歡提著她的脖子將她拎回桌案,用筆杆輕敲一下她的腦袋:“懶蟲,快些寫。”


    後來她覺得著實浪費宣紙,便將字寫在老桃樹的桃葉上,幾乎霍霍了一整棵桃樹。看著被薅得光禿禿的桃樹,謝淮無奈,從此再也不逼她寫字了……


    謝淮的午膳總是十分豐盛,他經常讓蘇怡言替他吃掉不喜歡的菜,美名曰不能浪費……


    每每她在白玉石桌上用飯,謝淮就喜歡在一旁拿著一卷書靜靜地看,隻是半天不見他翻動一頁。


    謝淮不喜葷腥,每日剩下的不是鹵雞腿,就是紅燒肘子,正好便宜了她。


    她那時一邊嫌棄那些“剩菜”,一邊狼吞虎咽地吃,連王氏都懷疑她是不是偷了家中的吃食,怎麽每日吃幹饅頭,臉還圓了一圈……


    那段時日,是蘇怡言來京城後過得最舒心的日子。每日肚子能吃飽,還能看到謝淮那張賞心悅目的臉。


    後來蘇耀祖課業不合格,被逐出了應天書院,蘇怡言也跟著回了蘇家,又回到了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她也以為,此生與謝淮那樣的矜貴世家公子不會再有什麽交集。


    沒想到半年之後,她又在一次春日踏青宴上看到了他。


    春日踏青宴,少男少女們無非是賞花遊湖放紙鳶,她本以為,以謝淮那樣的性子,是不會來這樣的場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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