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蘇怡言又去了鬆鶴堂請安,卻被攔在門外,說是小世子在,怕她驚擾了孩子。


    午膳的時候,丫鬟陸陸續續將菜端進來,菜式比平日少了好幾道。外麵來了小廝傳話,說是謝淮午膳不過來了,在鬆鶴堂陪謝老夫人用飯。


    蘇怡言眉稍動了動,這小廝她記得,是修竹院的。


    其實對她而言,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並沒有過多的意外,但那日他們一家三口祖孫繞膝的畫麵還會浮現在心頭,讓她的心如針紮般泛起細密的疼痛。


    看了眼對麵多出來的那副碗筷,她對丫鬟道:“收起來罷。”


    頓了頓,她又繼續吩咐:“以後晚膳也不必準備了。”


    她早已看出,這些都是柳月眠挑釁的手段。


    蘇怡言從最初的難過,到後來的漸漸麻木。心被刀子劃開的次數多了,傷口的結痂也一層一層越來越厚實堅強。想想這兩年,她雖看似與謝淮朝夕相處,實則兩人的接觸並不多。


    她每日做得最多的就是為謝淮早起做上一份奇形怪狀的糕點,替他整理用過的筆墨紙硯。


    可是現在,他已經不需要了,自有人代替她去做這些事。


    至於誰陪他用膳,又有何不同呢?


    她早點習慣也許是件好事。


    隻是她有些不明白,柳月眠已經是謝淮的心上人,又為其生下了孩子,等上一年便是名正言順的世子夫人,又何必這般迫不及待地炫耀到她麵前?


    ……


    “飛霜院那邊竟沒半點動靜?”


    柳月眠氣得將手中的杯盞“啪”地一聲摔碎在地上。


    丫鬟碧池害怕地縮了縮脖子,趕緊上前給柳月眠捏肩膀。


    “我忙活了大半天,她竟半點都不生氣?真是小看她了,沒想到這鄉下丫頭如此沉得住氣!”


    今日是蘇怡言被趕出修竹院的第一日,同為女人,她知道此時定是蘇怡言最為脆弱的時候,自己若趁此機會給她致命一擊,定能令她一蹶不振,鬱結於心。


    女子一旦得了心病,有幾個不是落得鬱鬱而終的下場。


    “郡主,奴婢有一計。”


    碧池在她耳邊一陣耳語,柳月眠撫掌笑道:“妙,殺人誅心。”


    若看到自己夫君在別的女子身上留下來的恩愛痕跡,有哪個妻子能受得了的?這種事還不能對外說,隻能悶在心頭,鬱鬱寡歡……


    一想到馬上就能看到蘇怡言震驚失落無比痛苦的樣子,柳月眠心中便得意暢快了不少。


    ……


    到了晚膳,彩雲正要將菜端進屋中,忽然見院中站了兩個人。


    彩雲晃了晃腦袋,看清楚了來人。


    她正要習慣性高興地迎上去,忽然腳步一頓,記起今日她與少夫人在柳月眠那裏受的氣,冷著臉轉身就徑直往屋裏走。


    “哎。”


    竹二喊了一聲,撓了撓頭。


    平日裏,少夫人院中這小丫鬟若見著主子,恨不得隔著二裏地就開始敲鑼打鼓地嚷嚷,他還好奇這麽小小的身板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嗓門,今日倒是冷淡……


    “……主子,這丫頭眼神不好,咱們這麽大兩活人她都看不見。”


    謝淮睨了他一眼,沒說話。


    一旁的追月見狀,趕緊笑著迎上去,將謝淮往院子裏頭領。


    她在前頭走得急,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竹二反應快,從身後將她扶住。結果這丫鬟跟沒骨頭似的,整個人往他懷裏鑽。


    竹二沒忍住說了句:“別扭了,我快扶不住你了。”


    追月回頭一看是竹二,立刻彈開了身子。


    竹二撇撇嘴。


    進了屋內,謝淮從容坐下。


    正低頭用膳的蘇怡言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來人,下一瞬,她的目光猛地凝住了。


    謝淮的唇角微微破皮,看起來那傷還是新添的,尚未結痂。不知為何,她不由得想起了那個麵紅耳赤的夢……


    “怎麽了?”謝淮臉上露出幾分疑惑。


    蘇怡言支支吾吾:“……你嘴角受傷了。”


    “嗯,”謝淮抬手用指腹輕按了那處,臉上似笑非笑:“無妨,蟲子咬的。”


    原來如此。隻是巧合罷了。


    蘇怡言重新低頭繼續用膳。


    她在想什麽呢?不然還能是為何?


    謝淮發現桌上並沒有他的碗筷。指尖輕點兩下桌麵,示意丫鬟給他拿副碗筷。


    彩雲沒好氣地走過來,將碗重重往他麵前一放。


    “彩雲,不可對長公子無禮。”追月出聲責備。


    謝淮並不計較,轉頭看向蘇怡言已經用了小半碗的米飯:“今日為何不等我一起,可是午膳用少了,餓了?”


    他心情似乎不錯,聲線平穩,不徐不急,好像昨日兩人之間的爭執從未發生過。


    蘇怡言盯著碗裏的白米飯,沒有抬頭看他。


    昨日他當眾那般維護柳月眠母子,今日又讓柳月眠到她麵前耀武揚威,如今他不去修竹院陪那對母子用膳,又何必來她這裏和自己演恩愛夫妻?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蘇怡言將筷子一放:“我吃好了。”


    起身的瞬間,她被謝淮伸手拉住。


    她掙了一下,竟沒掙開,又跌坐回了椅子上。


    一旁的下人們都識趣地退下,還想罵罵咧咧的彩雲被竹二捂著嘴拉了出去。


    頃刻間,屋中隻剩他們二人。


    他將聲音放緩放柔,像是在哄著她:“這院子不喜歡?”


    燭火跳躍著,他的眼瞳中倒映著她,好像眼中隻裝著一個她。像謝淮這樣的男子,若是肯放下身段去哄一個女子,必然能輕而易舉地摘下對方的心。


    蘇怡言低頭不去看他的眼睛,聲音低低的:“沒有。”


    “你還是不喜歡她們住進來。”謝淮看著她低垂的眼睫,輕歎一聲,臉上似有疲憊之色。


    蘇怡言想笑。


    她喜不喜歡,重要麽?


    他就這般希望妻妾和睦?


    誰是妻,誰又是妾?


    她張了張嘴,始終沒辦法直接問出口。


    “郡主會一直住在謝家?”她問得隱晦。


    “當然。”謝淮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


    “她會一直住在修竹院?”


    “是。”


    他每答一句,蘇怡言的心就涼上一分。


    謝淮道:“你若實在不想看到她,可以住到外麵的別院,如果你喜歡湯泉,就找個有湯泉的地方……”


    外麵?


    蘇怡言慢慢睜大眼睛,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渾身發抖,猶如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謝淮這是要將她放到外麵,當個消遣的外室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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