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星樓。


    “清墨呢?”蘇怡言一邊翻查著賬冊一邊問。


    樓中的王嬤嬤也十分疑惑:“清墨這孩子已經好幾日未來了,也沒告假。這孩子看著也不像是個偷懶的……”


    “……難不成被別家高價挖走了,連工錢都不要了?”


    王嬤嬤越想越心痛:“要老奴說,這般俊俏的孩子哪怕什麽都不幹,光站在樓中當個擺設也是極好的。二當家您非要給人安排這麽多活,工錢還扣扣嗖嗖,瞧瞧,這下將人給嚇跑了吧!”


    王嬤嬤是五公主當年饑荒途中收留的流民,曾也有個如同清墨這般乖巧的孫兒,可惜在饑荒中餓死了。所以她待清墨十分照顧,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


    不是她摳摳嗖嗖,是她給多了人家不要……蘇怡言不好意思地剛想開口解釋,便聽樓中一陣喧嘩。


    “都住手!”


    蘇怡言趕到,隻見兩名女子正打作一團,一個紅衣,一個白衣,兩人相互薅著對方的頭發,衣裳都扯破了。


    蘇怡言弄清楚了,白衣的叫珍珠,紅衣的叫瑪瑙。


    讓護衛將兩人分開,蘇怡言往一旁的白玉椅一坐:“說吧,怎麽回事?”


    她語氣平靜,仿佛隻是在詢問,但身上那股淡淡的威嚴讓人不敢隨意造次。


    蘇怡言平日在樓中十分好說話,但此時她臉上笑意全無,神情肅然。


    她出身於商賈世家,自然知道要想經營管理好酒樓商鋪,對為自己做事的人不能太過苛責,但也不能過於寬待,讓他們爬到自己頭上來。


    白衣女子對著蘇怡言盈盈一拜:“蘇姑娘,您也說過,比試講究的就是一個公平,大家各憑實力,誰能贏得客人的票數多,誰就能在傾城榜上更進一位。”


    傾城榜是聚星樓的一個排行榜,人氣越高的姑娘排名越靠前,待遇自然也越好,名氣也越旺。


    聚星樓並非青樓之地,都是出身平民清白人家的姑娘,排名在前的常常能被貴人們看中,娶回去當正頭娘子。所以樓內的姑娘們苦練才藝,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平步青雲,自然十分看重自己在傾城榜上的排名。


    白衣女子繼續道:“可是瑪瑙為了贏得此次比試,竟然在我的茶水中下瀉藥,害得我腹痛不止上不了台…… ”


    蘇怡言皺眉,看向紅衣女子:“她說的可是真的?”


    瑪瑙一臉無所謂:“ 各憑本事,手段不同罷了。要怪就怪她不看好自己的茶水,不然我如何有機會下藥?”


    瑪瑙抱著手臂,篤定蘇怡言不敢罰她。


    白衣女子是新來的,而她已經來了一年,怎麽著也算是半個台柱子。蘇怡言怎麽會為了個新來的而得罪她這個台柱子?


    蘇怡言沉默了片刻,再次沉聲開口:“瑪瑙,你若是還不知錯的話,就請另謀生路吧。”


    這意思是要將瑪瑙逐出聚星樓。


    周圍的人一下子都安靜下來。


    蘇怡言此話一出,瑪瑙臉色大變:“蘇姑娘,你這是同我開玩笑吧?”


    “我從不開玩笑。”


    蘇怡言聲音輕飄飄的,卻極有分量。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若樓內人人如此,長此以往必定烏煙瘴氣,這傾城榜也很快就會名不符實,長久不了。蘇怡言正愁沒由頭立規矩,今日這個瑪瑙非要撞上來,她正好殺雞儆猴。


    瑪瑙看到蘇怡言認真的表情,一下子就慌了神,連忙哭著下跪求饒。


    聚星樓如今的名氣不僅僅是在京城,在整個都朝都是有名的。


    此處暗中有勢力護著,不會出現客人強搶調戲女子的情況。這裏每日賺的銀子如同流水一般,出了這裏哪裏還能賺到如此多的銀子?


    而且聚星樓內的姑娘才情品行有口皆碑,若被趕出去,則說明她德行有虧,還有哪個東家敢收留她?


    瑪瑙一邊求饒一邊磕頭,看起來完全沒有了方才囂張的氣焰。


    “罰扣一個月的月銀,若有下次……樓內不留心術不正之人。”


    蘇怡言放下手中的茶盞離開。


    “是,瑪瑙謹記蘇姑娘教誨……”


    瑪瑙跪在地上,身子微微發抖,看樣子是真心悔過了。


    ……


    蘇怡言整理完賬冊便回了府。剛進院門,便見綠荷端著茶水迎了上來。


    “說了多少遍了,你一個粗使丫鬟,還不配給我斟茶!”蘇怡言冷聲道。


    “奴婢,奴婢隻是想著替追月姐姐分憂……”綠荷不死心,端著茶繼續跟在蘇怡言身後。


    院中的其他丫鬟都幸災樂禍,也見怪不怪了。


    她們都知道綠荷這個粗使丫鬟並不得少夫人喜歡,但卻沒臉沒皮地一心想著往前湊,每日搶這些端茶倒水的活。


    她們孤立她,誰都不願意和她住一個屋子。


    追月平日裏這個時候都會得意地順勢上前接過綠荷手中的茶水,不過今日她卻直接轉身離開了。


    她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成為長公子的女人,馬上就要成為這府中的半個女主子,一顆心就“砰砰砰”地激動得跳個不停。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這雙芊芊玉手以後可是要用來伺候長公子的,她才不屑再去幹那些下人幹的活呢!


    追月轉身離開的瞬間,綠荷壓低了聲音在蘇怡言耳邊道:“少夫人,奴婢今日見追月偷拿了鑰匙……估摸著就在今夜了。”


    “行了,別跟著了,這裏用不著你伺候!”蘇怡言似乎很不耐煩地推了綠荷一把,轉身獨自進了屋。


    靜靜坐在床邊,手指撫過謝淮枕過那一側的枕頭,蘇怡言的心情頗為複雜。


    過了今夜,一切就會結束了。


    她應該高興的。


    謝淮這段時日對自己的確很好,有時候她都會覺得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可在經曆了那樣多以後,她怎麽還敢再去信他?


    這些對她的好大抵是空中樓閣,曇花一現。


    夜幕很快降臨,夏日的夜晚,月色如銀,晚風吹動林間細葉發出簌簌聲響,伴隨著時有時無的蟲鳴。


    謝淮照例陪她用過晚膳,今夜卻沒有立刻離開,有些反常地停留在她院中。


    “夫人,不若走動走動,消消食,也好入眠。”


    他站在院中的那棵白玉蘭樹下,清雋身影卓然而立,一雙桃花眼中染上了一層溫柔的潤澤。


    蘇怡言沒有理由拒絕他。


    今夜,是最後一夜。


    謝淮帶著她往飛霜院的後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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