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頭時,長相俊美邪魅的紅衣美男在她左側為她剝水晶葡萄,右側的藍衣清俊少年在為她斟酒。


    眼前則擺著一架古琴,一青色長衫的俊秀男子緩緩落座。片刻,悠揚的古琴聲很快在院中響起,於此同時,一名玄色衣袍男子開始在一旁表演舞劍。


    蘇怡言上次見這種陣仗的時候還是在聚星樓中,那時她飲了些桂花酒,帶些醉意,臉皮也厚些。


    如今再麵對時,麵皮薄的她整個人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府門外,謝淮抿嘴一言不發。他的手死死攥著,骨節一片蒼白。本就大病初愈的他臉色愈發難看。


    若不是府門前的護衛攔著,林思思覺得他下一刻就要不顧儀態地闖進來了。


    不過她覺得謝淮到底還是不會的,公然擅闖公主府,也夠禦史參他一本的,他謝家那麽看重清名,謝淮哪裏會為了蘇蘇幹出這種事?


    林思思繼續火上澆油:“蘇蘇,他這曲《陽春白雪》彈得如何?是不是比謝大人更勝幾分?”


    蘇怡言在江南時,外祖母特地為她重金聘請過習琴的名師,隻是她偷懶,隻學了一首。外祖母打趣她,學個一首也罷,將來赴宴可以應付一二便可。


    即便如此,她還是能聽出來一些名堂的,公主府的琴師琴技高超,但賣弄技巧偏多,而謝淮則彈出了和風淡蕩之意,雪竹琳琅之音……


    林思思急得不行,這傻姐妹,還真對比上了。


    她朝蘇怡言使勁眨著眼暗示,兩隻眼睛都快打成雙閃了。


    蘇怡言略一遲疑,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夕陽徹底沉下去。


    夜幕降臨。


    烈烈夜風中,謝淮站在不遠處的月桂樹下,一臉蒼白地望著她,目光漸漸黯淡下去。


    他想起先前那些月涼如水夜晚,他在飛霜院中撫琴,她有時在一旁靜靜托腮聽著,有時做著女紅,困了會歪頭不經意地輕靠在他的肩頭,烏發垂落在他手背上,發梢輕掃……


    他本以為,他們會一直那樣下去……


    “……在本公主這呀,能聽到滿京城最好的琴音,也有技藝最高的畫師,有數不清的溫柔體貼的男子,傻子才願意回去繼續受委屈受欺負呢,對不對,蘇蘇?”


    林思思又衝蘇怡言眨了眨眼。


    蘇怡言配合地點點頭。


    林思思這番話說得已經很不客氣了。


    她餘光一掃府門外,有些意外,這還不走?


    那她可要使出必殺技了。


    林思思又拍了拍手,這回上來了五名長相英氣的男子,他們表演的是打拳。


    隻不過男人個個身材高大健碩,赤裸著上身,露出結實的胸肌和腹肌,嚇得蘇怡言趕緊閉上眼。


    片刻,耳邊傳來林思思的嘲笑聲:“瞧你那出息,我叫他們下去便是。”


    蘇怡言這才睜開眼睛。


    “蘇蘇你瞧,謝淮走了,他是不是身材沒有人家好,自卑了?”林思思一臉壞笑。


    蘇怡言將目光投向門外,府門前已經空無一人,顯然已經被氣走了。


    “自卑倒不至於……”蘇怡言小聲道,然後搖搖頭,將腦中不合時宜的畫麵清除。


    謝淮那般心氣高的人,恐怕隻是覺得有傷風化,恨不得皺眉厲聲訓斥一句成何體統,如此才被氣走的。


    林思思提醒道:“……蘇蘇,謝淮到底是如何想的,若他還不肯簽和離書,那便隻有一條路,禦前請旨和離。”


    夜色茫茫,蘇怡言望著遠處搖曳的燈火,搖搖頭,輕聲道:“我也不知。”


    當初以為和離,最難解決的是蘇家,誰知這第一步便困難重重。


    他不願意與自己和離,是因為這和離是自己先提的,讓他覺得沒麵子了?


    還是隻是出於男子的占有欲在作祟,無論有沒有感情,隻要名義上屬於過他,便一輩子都要屬於他?


    不過如今謝淮的想法與眼光在她心裏已經不那麽重要了,她心中已經不想再去糾結揣測他為何不放自己走……


    深吸一口氣,蘇怡言決定禦前請旨和離,她似乎也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她能進宮的機會不多,能見到帝後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


    拿出皇後娘娘之前遞的帖子,看來明日的荔枝宴,她不得不參加,還得頂著謝府少夫人的名頭參加。


    如今她和謝淮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她幾乎已經可以預見明日自己在宴會上會受到何種議論。


    林思思繼續道:“對了,還有你母親那邊,我已經差人去請了,可你爹那個老狐狸太狡猾了,一直稱你母親病了,死活不放人,還明裏暗裏讓我幫你那個弟弟安排官職……”


    “你可千萬別答應他們,蘇家就是一個無底洞……”


    提起蘇家,蘇怡言搖頭歎氣,她不知道自己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麽壞事,這輩子要投胎在蘇家這樣的人家。


    當年成婚後回門,謝淮給蘇府帶的三馬車厚禮,怎麽著也夠給蘇妙雪許個好人家,替蘇炫祖請個好夫子謀個好前程,可是到頭來卻被他們揮霍一空。


    蘇家人如今眼見蘇怡言與謝家鬧翻了,攀不上謝家,又想著來攀上公主府,真是塊牛皮膏藥,怎麽也甩不掉……


    她一點也不懷疑,自己若是離了公主府,如今的局麵就該是蘇父和王氏用她的生母逼迫她,將她送去哪家權貴糟蹋了。


    那些年紀大的糟老頭子癖好往往更為變態暴虐,有不少窮人家的少女被他們玩虐致死,比窯子裏最下等的妓子還不如……


    想起彩雲在樓主聽到的那些關於京中權貴的傳言,她一陣頭皮發麻。


    有時候她甚至想自私一點,一走了之,但那畢竟是生她養她的母親,她沒辦法不管她的死活。


    可她那個母親偏偏又是死認蘇父,為了一個拋棄她的男子,等了這麽多年,還將她這個從小養在身邊的女兒義無反顧地送至京城蘇家,就為了讓她在蘇父麵前好好表現,好早日將她這個生母接入京城……


    蘇怡言一陣頭疼。


    晚風的夏夜裏很是安靜,偶爾有幾聲蟲鳴。


    蘇怡言睡不著,她心事重重,幹脆起身,出了房門,在院子裏散心。


    算起來,她與皇後娘娘僅有一麵之緣,不知道明日若請旨和離她要如何開口,也不知道皇後娘娘會不會同意……


    夜裏的公主府很安靜,時不時會有護衛巡邏,給足了人安全感,所以蘇怡言才敢到處晃悠。


    路過一處假山時,一雙手猛地從她身後伸過來。


    蘇怡言一驚。


    她剛想呼救,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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