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合在一起就是椰果1,請大家多多關照。”


    如此開場的現場秀才表演了一次,就把以往所有的客人都趕跑了。樂隊成員也明顯地表示,他們無法再表演這種東西。淺川趕忙上前勸說,說這不過是一時的應急罷了,這才把眾人安撫下來。可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myway”就和一般的菲律賓酒吧沒兩樣了。


    開始走上職業歌手之路的固力果,已經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距離她正式出道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但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都能看到她的大幅宣傳海報了。


    海報上的固力果,一隻手放在頭上,手裏拿著白色水仙花,另一隻手拿著放大鏡在胸前敞開的襯衫上照著,放大鏡裏顯現出一隻放大的蝴蝶刺青。


    富士藏欣喜若狂,在店門口貼了許多張海報。他貼了又看,換個角度再貼再看,如此一來,海報都破了,於是富士藏又跑去音像店再買。雖然最近由於“椰果”的失敗,淺川和樂隊都無精打采的,但對於這個好消息,大家仍感到相當開心。大家非常想聽固力果的聲音,於是派淺川作代表給固力果掛了個電話。


    電話的另一端出現的是固力果的經紀人星野女士,她是個傲慢的職業女性,渾身散發著一股腐爛般的香水味,態度非常惡劣:“她現在正在錄音,待會兒我讓她給你們打電話。”


    富士藏以為是固力果在聽電話,趕忙從淺川手中奪過話筒,用他加祿語對著話筒喋喋不休地說開了,星野女士驚訝地掛上了電話。


    幾天過後,星野女士來到店裏,店裏麵立刻彌漫開一股惡臭。


    “店裏真臭啊!什麽味道?”


    星野女士問道,根本沒有想到是自己身上的味道。


    星野和富士藏交談了很長時間,然後放下一個厚厚的信封,走了。改名為“椰果”的樂隊成員立刻圍了上來。


    “她說什麽?”


    “她說,別再和固力果做兄妹了。”


    眾人啞口無言,都被魔手音樂娛樂公司的做法激怒了。可是,富士藏似乎已經接受了這一切。


    “我是非法入境者,如果被抓住,就會被強製遣送回國。現在固力果已經是日本人了,我不在她身邊,可能對她更好一些。”


    “不管怎麽說,難道你們不是兄妹嗎?


    搖滾歌手越說越氣憤,似乎為朋友和友誼而戰就是他的本來性格。


    “本田先生、門肋先生都會幫我照顧固力果的。”


    說著,富士藏準備把信封裝進口袋。這時,最氣憤的貝斯手奪過信封,瞅了一眼裏麵的東西,是錢。


    “這是什麽啊,不是斷絕關係的費用吧?”


    “不是這麽一回事。”


    富士藏拚命辯解,但這隻是給搖滾歌手等人火上澆油。


    “為什麽你要收下這種東西!”


    “馬上還回去!”


    富士藏默默承受著搖滾歌手等人的指責,但最終還是忍耐不住,咆哮了起來:“我是哭著和妹妹分開的!拿點錢補償是應該的!我失去了妹妹,再沒有錢的話,我還剩下什麽?”


    大家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


    “難道你不會後悔嗎?”


    “我後悔了,所以才要收下這些錢!這有什麽錯?”


    “醒醒吧!你這種東西!”


    說著,貝斯手把鈔票點燃了。富士藏慌忙去阻止,但來不及了。他用腳踩滅火,趴在地板上,四處收集燒焦的鈔票。


    這場麵太淒慘了。


    “……圓盜。”吉他手說。


    聽到這句話,富士藏抬起頭來,發現眾人都用輕蔑的眼光看著自己。


    “……沒錯,這裏可是圓都。除了錢以外,這裏還有什麽?”富士藏反駁說。


    貝斯手把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臉上,就像儀式一般,眾人挨個兒向富士藏吐唾沫,然後走出酒吧。


    遠遠旁觀的淺川趕緊跑出來挽留樂隊眾人,不料挨了貝斯手一拳,滾倒在地上。


    富士藏一邊哭一邊大叫:


    “沒錯!我就是圓盜!我有什麽錯?”


    我感覺到,一種緊密聯係在一起的東西一下子散開了。


    一直依靠著的東西突然消失了,我感到了某種不安。這種心情越來越強烈,不知為什麽,我特別想要一個刺青———不是假的貼紙,而是真正的刺青。


    這種願望達到了頂峰,我終於決定偷偷潛入鴉片街。因興奮劑而痛苦不堪時,火帶我去的醫院的招牌上寫著“文身”字樣。我不明白為什麽在醫院裏進行刺青,但現在,隻有那裏才是我所能依靠的。


    在小萬帶路下,我們來到了鴉片街,就是那條隧道般的街道。


    小萬恐懼萬分,我推了他一下,兩人鑽進入口處。


    灰暗的隧道兩側有許多奇怪的商店,怪異的大人們穿梭其間。坐在店鋪前麵的老人們手裏拿著我從未見過的巨大煙管吸著。


    “那就是鴉片。”


    小萬輕聲告訴我。


    最奇怪的是它的地麵,全部由紙板鋪成,大縫隙到處可見,趴那兒仔細一看,下麵還有地下通道,更多的流浪漢正靜靜地朝上看,其中有嬰兒,也有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孩子。


    “他們都是坐船偷渡來的非法入境者。因為沒有家,隻好在這裏生活。”


    我覺得“生活”這個詞和這裏一點都不相稱。他們在下麵蠕動著,仿佛被人遺棄了。


    我們再往裏走。


    在一家店鋪前麵,我們看見了陳,陳正在用漢語和人激烈地交談。仔細一看,我們發現桌子上放著整排手槍,這就是那個和藹可親的陳的真正職業。


    我想上前打聲招呼,被小萬阻止了。


    “讓他們發現就會被趕出去的。這裏小孩子是不能單獨進來的。”


    想想,可能是這麽回事。我們悄悄地過去,盡量不讓陳發現。


    再往裏走了一會兒,我們終於發現了那家醫院。


    “鴉片街綜合醫院。”


    “這裏叫‘綜合醫院’?”


    說完,我們倆格格地樂了。


    雖然它的名字叫做綜合醫院,其實有點誇張,隻是一家小醫院。我仔細看了看招牌,確實寫著“文身”兩個字。我下定決心,把手伸進口袋,再次確認了口袋裏的錢之後,我走了進去。


    推開門,我看到候診室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奇怪的中年男子,他正百無聊賴地抽著煙。


    我終於能將夢境和現實聯係在一起了。


    “呀,這不是前幾天……火的妹妹嗎?”


    “你好。”


    “可不能再去注射毒品之類的了。”


    說著,他向我走過來。膽小的小萬直往後退。


    “今天怎麽啦?感冒了嗎?”


    “叔叔……大夫……”


    “哈哈,你怎麽叫我都可以。”


    “門外的牌子上寫著文身……”


    “啊啊。”


    “那指的是刺青嗎?”


    “啊啊,是的。”


    “是大夫您親手做嗎?”


    “啊啊。”


    “多少錢?”


    “呃?”


    “價錢。”


    “你想要個刺青?”


    我點點頭。


    小萬在後麵拽住我的衣擺。直到此時,小萬才知道我來這裏的理由。


    “老大,你要弄個刺青?”


    “是的。”


    “好棒喲!老大!太棒了!”


    大夫摸著下巴笑了笑。


    “嗯,有話咱們到這邊來說吧。”


    大夫讓小萬在候診室裏等著,隻帶我一個人走進門診室。


    門診室裏的布置和我的夢境完全一致。


    “你想要什麽樣的刺青?”


    “蝴蝶。鳳蝶刺青,就在胸前。”


    “噢。”


    “可是,我隻有這點錢。”


    我從口袋裏把錢拿出來給他看。


    “不要錢。”


    “為什麽?”


    “正相反,我會挑選適合刺青的人,我隻在自己喜歡的皮膚上進行刺青,讓我看一下你的皮膚。”


    大夫拉開我胸前的衣服,開始用放大鏡調查膚質。


    “刺青也是您的工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燕尾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岩井俊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岩井俊二並收藏燕尾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