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荒第二年,絕望。


    重旱持續,河水斷流,莊稼顆粒無收。


    鎮上供銷社,無論是糧油還是蔬菜都極度缺乏,各大廠區食堂無米下鍋,國營飯店都關門大吉。


    很多人出現浮腫病,死亡人數顯著增加。


    個別地區餓殍滿地,堪比人間煉獄。


    顧家村此時也麵臨儲存水源與食物見底危機,如今眾人別說洗漱,碗都不刷,要真是能在碗邊刮下來點油水,絕對能偷著樂半天。


    最近就連山貓一家都遷居到顧明月家後院。


    人類沒有吃的,深山的動物們同樣沒有。


    這時候,那些餓急眼的野獸顧不上領地意識,但凡發現獵物,必定拚死一搏。


    你可以永遠相信動物的直覺,他們對危險的感知異乎常理。


    所以,在顧明月提出帶它們回家時,身上添了許多傷的大毛並沒有抗拒。


    隻不過,每到夜晚,它和二毛還是會出去一個打獵,留下一個看家。


    估計是不好意思白住,即使不帶回來野雞,也會摘果子回來。


    還有一次竟然叼著靈芝,見顧明月喜歡,隔三岔五帶一個,也不知擱哪裏找到的。


    擔心它們遇到危險,說了好幾次不用,大毛二毛才換別的東西。


    顧明月偶爾會覺得,動物有時候真的比人還懂得知恩圖報。


    家裏添了新成員,作為守家犬蛋蛋一開始很是不喜。


    後來總被三隻猞猁幼崽圍著,漸漸地,從抗拒到接受。


    大毛二毛見此,後期晚上出門,直接把幼崽叼到狗窩旁。


    然後渾身輕鬆地結伴而行。


    顧明月偶然發現這茬,眼瞅蛋蛋熟練地把幼崽叼回窩摟著一起睡覺,當真是哭笑不得。


    他們家蛋蛋勞苦功高,得加餐!


    最高興的要屬小石頭光欣還有幸福幾人。


    對於小猞猁,孩子們以為是小貓崽,一個個稀罕得不得了。


    要不是顧明月嚴防死守,光欣都敢把幼崽偷回被窩。


    這段期間,除了路師傅和大伯家。


    白家、沈一鳴還有徐熙雯、陸雪包括小楊都分別送來吃的。


    患難見真情。


    即使這些人家裏條件不差,可現在外麵大環境是供不應求。哪怕你拿一千塊錢出去,未必能買回一個饅頭。


    顧明月自然記得這份情,分別送他們一些地瓜幹和豬肉幹作為回禮,並叮囑他們要保持警惕,災難可能持續。


    上輩子,每次要學費生活費,家裏都會故意羞辱一番才會在開學前一晚扔給她。


    她非常明白那種窘迫的感受。


    推己由人,對於新生三人,顧明月打從一開始便把糧食偷偷給他們送過去,就怕幾人多心多慮。


    糧食不多,大多是地瓜土豆。省一省,足夠他們應對未來一年。


    又不忘交代關大哥,巡邏時多注意白鳳來這邊,家裏就婦女兒童,很容易成為目標,還是小心些為好。


    她這邊的事情處理得有條不紊,村裏其他人越發捉襟見肘。


    當被通知有人餓暈在地頭時,顧明月便知道,是時候了。


    之前從周老大處買的陳米一直沒動,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她不會主動把糧食拿出來發善心,那無異於小兒抱金、自尋死路。


    原本也是想著,在所有人堅持不住時,適當幫一把。


    用陳米的原因便是為了能更好地自圓其說,不惹眼。


    於是,顧明月借口說同學來信,可以幫忙買到糧食。


    由於是積壓許久的陳米,因此給大家按照目前商店價格一半計算。


    消息讓村裏人重新有了盼頭。


    而在他們得知,這次買糧食的錢暫時記賬,等災難過去,按工分抵扣時.......


    心裏更是萬分感激,尤其是那些家裏一分錢沒有的人家,恨不得立馬跑到村部磕一個。


    顧明偉擔心各家私下分配不均,引發矛盾。


    最後決定,把糧食交由食堂這邊,統一打飯,每人每天兩頓,每頓限量一碗,老人孕婦酌量添加。


    再次吃上不稠不稀的米飯,有人忍不住抹了把眼淚。


    他們不久前,差點絕望到自斷生路,隻圖給家裏人留一口吃的。沒想到,峰回路轉......


    望著認真安排糧食分配的村幹部們,村裏所有人自發地站起身鞠躬。


    至此,顧家村人心凝聚成鐵板,即便十年運動到來,仍然難以動搖。


    期間,顧明月特意用布包著50斤臘腸、100斤風幹肉、100斤地瓜幹、100斤土豆幹和50斤油炒麵郵寄到二哥部隊。


    擔心食物香味在路上被人發現端倪,引來窺伺。


    她特意在包裹外麵包了很多苞米窩,又塞了很多艾草,若是有人問,便說是寄給部隊防蚊蟲。


    二哥部隊領導叫陸建軍。


    得知有包裹,還疑惑是誰寄來,畢竟老家要糧的信剛到,給戰友家郵寄的糧食剛寄走。


    因為這個,家裏媳婦和他鬧了好幾天別扭,到現在,他還睡在辦公室。


    一拿到包裹,陸建軍狠狠打了個噴嚏,看到上麵顧明月的名字,微微皺眉,一時沒想起是誰。


    回到宿舍,戰友們紛紛跑過來湊熱鬧。


    聞到刺鼻的艾草味,都好奇郵的是什麽東西。


    有人突然反應起來,“哎,明遠的妹妹是不是叫顧明月。”


    提起犧牲的戰友,大家情緒瞬間失落,但已然習慣把悲傷咽進肚子裏,很快打起精神。


    “快看看,咱妹子寄的什麽?”


    有人擔心“聽說東北那邊幹旱嚴重,是不是缺吃的......”


    話音越來越低,部隊同樣缺吃的,更何況很多家裏都來信要糧。


    每個人真的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糧食,分別給家裏還有犧牲的戰友家郵寄。


    他們照顧到所有人,唯獨把自己放在微不足道的位置。


    有人咬咬牙“不能讓妹子餓著,大不了我再少吃一頓。”


    陸建軍同樣思考,是不是該回家和妻子認個錯,才好順道劃拉點東西......


    哪曾想打開一層一層包裹,見到裏麵的東西,屋裏一時間鴉雀無聲。


    政委寧致遠合計一幫人聚在辦公室幹什麽壞事,剛要質問,餘光掃到桌子上那一大堆吃的,立馬嚴肅道“哪來的?”


    得知是顧明月寄來,臉色才放鬆下來,隨之心裏便是一陣酸澀。


    有幾個感性的不禁偷偷紅了眼眶,擔心道“不知道這孩子什麽時候開始攢的,全給寄過來,她自己可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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