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打問清楚,探明情況再來找我。”賈珠覺得事情好像不對勁,小安這廝哪來的膽子無視珠大爺?交代一聲長隨,賈珠繼續預定的行動。


    榮禧堂裏的賈母陷入了日常的走神之中,不遠處是賈寶玉在丫鬟的看護下狼奔豕突。


    賈母是真的在操心,大兒子賈赦是個最不省心的,孫子賈璉入場縣試,他卻找個借口逃了。無非就是生怕賈璉考砸了,他的麵子掛不住,真是毫無當擔。也說不準是不是有人刻意在這個時候邀請他出遊,以他萬事不及自己快活的性子,自然做的出這等事情。別人通過這個事情來影響賈璉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想到這裏,賈母就想到了二兒子賈政,他的心思大概是做不出這等事情來的。興許大概就是有人見不得榮國府的好,故意這麽弄一下。


    昨晚上和一上午,榮國府裏大小事情,都有人給賈母報告。要說賈母對賈璉有信心,那都是扯淡。畢竟這個孫子以往的性子做派,賈母非常了解。加之有賈赦這麽一個親爹,還能教出多少好來,賈母是肯定不信的。所以呢,賈璉考砸是大概的事情。


    賈母還是希望榮國府的兄弟二人和睦,這樣賈府才有興旺的未來。賈母更希望賈珠和賈璉這哥倆能在科舉道路上有所作為,這樣賈府的榮華富貴才有鞏固的根基。


    不敢說賈母老謀深算,至少她提前做了準備,那就是把元春送進宮裏。對外與王家聯手,資源集中在王子騰身上的做法,那也是賈母默認的。


    午後王夫人是在要屋裏休息的,這會賈母身邊並無兒媳婦陪著,隱約聽到外麵有動靜,進來的是邢夫人。賈母不禁微微皺眉,不在東跨院等消息?這個女人真是上不了台麵。不過這話怎麽說呢?當初不就是看她小門小戶的,這才允了賈赦的續弦麽?


    邢夫人大概是最不像主母的正室了,真要是賈赦續弦娶一個大戶人家的閨秀進門,為了榮禧堂該誰住鬧起來,那可真是名正言順,官司打到哪都輸不了。賈母也是看到這點,想到賈家在官-場上後繼無人,為了借王家的勢,弄了一係列操作,硬扶著二房住了榮禧堂。


    也不怪將來王熙鳳嫁進門後橫行霸道,賈母這個老祖宗心思就不對。


    賈母操心的賈赦,此刻正在一家喚作春水苑的所在快活,此間是一家來自南方的清吟小班,姑娘不叫姑娘,叫做女校書。北地胭脂見的多了,南方佳麗別有一番風味,開門營業不久,吸引了大批京中權貴的光顧。


    陪著賈赦一道的是三品威遠將軍馬尚,三品鎮衛將軍陳瑞文,三人一桌,各自有佳人再測,堂中有冰鑒嫋嫋升煙,兩個女子在那咿咿呀呀的唱戲。


    快活之餘的賈赦不免有點心神不寧,今日請客的陳瑞文笑著調侃道:“怎麽,這穿上衣服女校書不能吸引恩侯兄的關注?”邊上的馬尚聽了頓時猥瑣的笑了起來,默契的配合道:“老陳不厚道,今日是縣試放榜,恩侯兄的愛子賈璉參加了縣試。”


    “要我說,恩侯家的公子就該進國子監,讀個三五年的,花點錢就能從國子監畢業。到時候想接著考舉人也不是不行。”陳瑞文的話聽著是為賈璉考慮,實則不是那麽一回事。


    太祖年間,國子監的學曆能被當做一回事,如今的國子監學曆被稱作雜流。何為正道?你就得從縣試開始,一路殺到進士,這就叫科舉正途。


    這種風氣還真不是文官刻意營造出來的,而是國子監的勳貴子弟們不爭氣,文臣順著這條線索,慢慢的營造出來的潛規則。


    還有就是太上皇當政期間,也在慢慢的壓製四王八公為首的老舊權貴。刻意的扶持文臣。你想啊,這朝堂之上,三年一屆科舉,本朝近百年的時間,四王八公就那麽些個,文臣卻是三年出百來個進士。當然也有武進士,奈何這些武進士被舊權貴打發到邊軍之中。


    長隨進來,在賈赦耳邊一陣低語之後,賈赦的臉上瞬間神采照人,衝兩位抱手道:“犬子僥幸過了縣試,我得回去看看。”


    說著賈赦急匆匆的走人,剩下兩位麵麵相覷,好一陣陳瑞文才道:“我說馬兄,伱不是說賈璉考砸了麽?我這還準備了下一場,要在賭桌上把開銷贏回來。”


    馬尚身材高大,卻麵色白皙,此刻聽了臉色不免更白了一份,不敢相信的喃喃道:“不應該啊!進場那會賈璉就得罪了王縣令,出場那會也是半死不活的樣子。”


    “哼哼,你看賈恩侯那得意的樣子,這廝生了個好兒子,不行,我得回去收拾家裏不學好的兔崽子。”陳瑞文說著起身要走,馬尚趕緊抓住他的衣袖:“幹啥?你兒子是學武的。你家祖上可沒做過京營節度使。”


    言下之意,皇位對於陳家的猜忌之心不重,陳家的孩子還是能在軍中廝混的。


    “算了,看不成笑話就散了,別把自己變成笑話。”陳瑞文說著起身就走。


    有一陣沒見著張廷恩了,心裏卻沒有多想見他的意思,可惜賈璉不能不來。天地君親師,這老師的帽子戴上了,想摘下來也行,代價是名聲醜掉。


    張廷恩這個人名聲本來不錯的,但最近他的名聲在官場上變的不那麽好了。


    “媚上佞臣”這個帽子有禦史給他扣上了,這還僅僅是開胃菜,如果他不改變的話,後續的帽子更多。比如“酷吏”!


    官員們攻擊皇帝的膽子是沒有的,攻擊為皇帝辦事的官員的膽子卻很大。


    宅子是禦賜的,這一帶住著不少高品級官員。一路走來街上很幹淨,唯獨走到張宅前時發生了變化,門口撒了一地的爛菜葉和臭雞蛋殼,門房老者正在不緊不慢的打掃。


    臭雞蛋的味道令人作嘔,感覺並不比考棚裏的旱廁好多少,賈璉隻能拿出手絹捂著口鼻。


    老者看見賈璉時停下抱手道:“賈少爺來了,老爺病了,您去勸一勸他多休息。”


    老者的目光誠懇,帶上了一點點祈求。賈璉趕緊躬身回禮:“您老客氣。”


    張廷恩在書房裏奮筆疾書,一份新的奏折剛寫完擱筆,門簾子挑開,身邊的老仆進來道:“老爺,榮國府的賈少爺來了。”


    張廷恩扭頭道:“請他進來。”賈璉聞聲入內,衝張廷恩躬身抱手:“學生見過老師。”


    “我一份戶部無錢,奏請催欠的折子上去後,如今成了朝廷裏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你怎麽不避著點,還敢送上門來。”張廷恩居然還能用輕鬆的語氣調侃,心理防線很強大。


    “學生這不是還沒做官麽?”賈璉沒有正麵回答,張廷恩笑罵:“小滑頭,縣試過了?”


    “剛放的榜,縣試第四名。前四名都出自青雲書院。”賈璉態度恭敬的回答,絲毫沒有因為張廷恩現在是眾矢之的而有半點懈怠。


    張廷恩滿意的笑了笑,指著麵前的奏折:“要不要看看?”


    賈璉果斷地搖頭:“不看,你這奏折肯定是請旨限期清欠,不能及時還上者以貪腐論罪。非如此,清欠之事不能順利推動。”


    張廷恩聽了楞了一下才道:“何以見得?”


    賈璉正色道:“世間最難的事情之一,便是把口袋裏的錢掏出來。所謂斷人財路,殺人父母。這滿朝文武,有的是真還不上,有的是刻意哭窮,搏一個法不責眾,把欠賬賴掉。左右是國庫的錢,當初借的時候沒人攔著,如今哪個想帶頭還,無數人攔著。”


    “你的意思,這錢按照滿朝文武的意思,最好是一個不了了之咯?”張廷恩聽著語氣變得的沉重了起來,其實他心裏看的比誰都明白,不然也不能上這份折子。


    賈璉沉默不語,張廷恩見狀歎息道:“那你還敢登門?”


    賈璉苦著一張臉道:“先生,這不是已經登門了麽?世上也沒處買後悔藥不是?”


    話是這麽說的,但張廷恩肯定不能這麽理解,這小猴子根本沒有看著那麽老實,肯定是權衡過利弊才來這一趟的。畢竟出身榮國府,接觸到的信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此番清欠,四王八公可算是重災區,你這舉動,目的不純啊。”張廷恩一針見血,賈璉也不作偽道:“太上皇執政以寬,今上則必用嚴。學生年幼,家中的事情做不得主,然則這錢肯定是要還的,尤其是四王八公同氣連枝,欠的錢更要還。”


    “你都說了年幼,想把賈府摘出來可不容易。再者,你如何斷定今上執政用嚴?”張廷恩明白了賈璉的意思,隻是怎麽都想不明白,區區一個少年,如何看的出今上的執政風格。


    賈璉聽到這個反問時,臉都綠了,連連搖頭:“老師這是送命題,學生答不了。”


    本來生病略感身體不適的張廷恩聽到這個答案,頓時控製不住的哈哈大笑。


    怎麽回答?沒法回答。太上皇那個皇位怎麽來的?很可能要追溯到太祖是怎麽死的。


    稍微有點見識的都知道,太祖一介布衣得天下,在位期間行士紳一體納糧,攤丁入畝的政策,起居注的記載是太祖偶感風寒不治。太上皇得文武群臣擁戴上位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廢除了這條政策。甚至這官員從戶部借錢的事情,都是太上皇默許並縱容的結果。


    要知道,太上皇還沒死呢,賈璉怎麽敢碰這個問題,即便是二人獨對,也不敢啊。


    由此張廷恩斷定,這個學生可不是什麽無知小兒,他心裏什麽都看的明明白白的。


    十四歲啊,就能把問題看的如此清楚,這是妖孽啊!


    榮國府何其幸也,竟有此麒麟兒。


    有的事情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賈璉的態度很明確,別問我,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縣試對你來說不難,第四名不高不低,本以為你能前三的。”張廷恩總算沒有繼續為難賈璉了,畢竟也才十四歲,隨口說起縣試的事情。


    “大興縣令對某可沒好臉色。”賈璉笑著自嘲時,張廷恩搖搖頭:“想多了,他沒必要針對你,做個樣子罷了。朝堂上的所謂文武之爭,誰當真誰傻。”


    嗯?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啊,其中還有內情?


    “文武對立是太上皇時壓製舊勳貴的手段,其中根源你即便不知道也別打聽。哼哼,太上皇以寬和著稱,聽聽就好了。做臣子的有臣子的誌向,卻不得不依靠皇權來實現。”


    大周朝的現狀,賈璉不知道,但看著意思肯定是好不了的,張廷恩這種士大夫是有家國情懷的,是想通過個人的努力,做一番事業的。求的就是一個青史留名。


    賈璉明顯沒有這麽高的人生目標,如果可以躺著榮華富貴一生,肯定不會去奮鬥。


    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能做的事情不多。即便你是皇帝,也有很多事情隻能看著。


    麵對張廷恩的歎息,賈璉無話可說,這真的是無解的問題。從秦始皇開始到現在,皇權一直在做的就是集權以及平衡朝局。任何思想、學術、人才,能不能為我所用,才是皇權考慮的問題。任何智商及格的人坐在那個位置上,首先考慮的都是寶座穩不穩。


    當今承輝帝和張廷恩麵對的問題不複雜,但得罪人,得罪很多人。


    “好了,你回去吧,以後別來了。”張廷恩想明白了,這種事情拉上賈璉這個孩子太虧心了。更別說出身勳貴的賈璉,沒準在某個關鍵的節點背刺一下。


    “老師保重,學生下次再來。”賈璉沒說今後一刀兩斷,畢竟他還是要混朝廷的,千萬不要賭當今皇帝是個大度的人,當皇帝的最不可信了。


    萬一張廷恩因為清欠的事情沒了(病死或累死),賈璉這個學生不照麵,不得被皇帝記一輩子啊。沒等賈璉出門呢,門口一個內侍進來,兩人差點撞一起。


    賈璉趕緊側身讓開,微微躬身抱手:“抱歉,我沒注意。”


    內絲手裏的拂塵一揮,打量了賈璉一眼,表情淡漠,沒看賈璉,倒是對著張廷恩尖著嗓子說話:“陛下命太醫來給張先生瞧病。”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樓:我是賈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斷刃天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斷刃天涯並收藏紅樓:我是賈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