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悅垂著眼睛,端著茶杯慢慢撇著茶沫。


    “母親,找我何事?”


    王氏:“你身體可好些了?”


    “多謝母親的藥膳,好多了。”


    王氏歎氣:“你還在怪我,我是替你和衡兒著急,才一時昏了頭了。”


    陸清悅低語:“我知道,我沒有怪您的意思。”


    “那就好,我今天找你來,是有一件事想與你商量。”


    王氏斟酌道:“賜婚的旨意不是下來了麽。”


    陸清悅撇茶沫的動作一滯。


    “這是聖上賜的婚,我們可不能隨意操辦,如今府裏是你在掌事,我想這次婚事不如交與你...”


    啪嗒,陸清悅的眼淚掉到了茶蓋上,抬頭時,粉臉上已然淌著淚水。


    王氏眉頭跳了跳:“這是怎麽了?”


    陸清悅捏著帕子半掩麵:“母親,對不住,我,我控製不住...”


    她哭哭啼啼個不停,王氏沒法繼續說下去,隻好讓她先回去了。


    陸清悅走之前,扶著門框回頭:“母親,夫君和溫姑娘的婚事,還是由你做主吧。”


    語罷,她捂著臉跌跌撞撞走了。


    王氏頓時有種四十多歲老太守國門的無奈感。


    兩年前,府裏拮據不已,她不好從剛入門的新媳婦手裏拿銀兩。


    她身為前侯府夫人,也拉不下這個臉,就以身體不好為由,將府裏的事宜全權交給了陸清悅掌管。


    如此一來,陸清悅拿自己嫁妝貼補府裏便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身為當家主母,陸清悅自然該操持府裏大大小小的事宜,她和嫆兒隻需要好生養著,等著衡兒建功立業歸來便可。


    且陸清悅向來做得很好,凡事都考慮得十分周全,如若不是商戶出身,勉強算得上是個不錯的兒媳。


    然而,這次賜婚的旨意下來之後,陸清悅就兩耳不聞窗外事,一直關在自己小院裏,顯然是不想參與這樁婚事。


    操辦婚事的銀子欠缺,而府上的中饋大權在陸清悅手裏,支銀兩都要問過陸清悅。


    管賬房的老孫頭還是個認死理的,沒有陸清悅的命令,誰來支銀子都不好使。


    不得已,王氏把縮在房中不出來的陸清悅挖了出來,想著如法炮製,讓陸清悅操辦這次婚事,那銀子欠缺的事情不就水到渠成的解決了。


    誰能想到,反而讓陸清悅推脫開來了。


    府裏有了喜事,大家該是喜氣洋洋,陸清悅的院子卻安安靜靜的。


    丫鬟婆子們都替自家的夫人難過,好不容易盼著少將軍回來了,少將軍不常來見夫人,冷落夫人也就算了,如今還要娶平妻。


    “昨兒夫人又是哭著回來的,也不知老夫人對夫人說了什麽。”


    “還能說什麽,府裏最近不都忙著準備婚事麽,按理講,這該夫人幫忙張羅才是。”


    “唉,夫人這會兒肯定偷偷躲在屋裏哭呢。”


    紅棉路過,點了她們一句:“好了,別閑聊了,趕快幹活去。”


    屋裏,陸清悅站在櫃子前,抱著好寶貝們樂嗬。


    男人夜夜派人送些珍稀物件來給她,她的櫃子都要藏不下了,有些東西還是她的商隊買不回來的。


    財大氣粗,還如此大方,陸清悅對他算生出了幾分好感。


    陸清悅撒手不管了,好久沒管過事的王氏忙起來頭疼不已,尤其是在銀子欠缺的情況下,各方麵都束手束腳的。


    婚期定下來之後,王氏多次豁出臉,想找陸清悅商量支銀子的事,陸清悅總是在哭,王氏沒辦法張口,還得耐著性子安慰她。


    方才陸清悅還險些哭暈了過去,嚇得王氏忙讓人扶她回去。


    李嬤嬤瞅著機會,在旁邊煽風點火。


    “別看夫人明麵孝順,實則精明著呢,您看這府裏,還有她的那些嫁妝鋪子,哪樣不是死死抓在手裏。”


    “您和二小姐去取銀子,去鋪子裏取東西都得先問得她的同意,二小姐年紀小也就罷了,您是她的婆母,支些銀子,還得三番兩次去請她,這是哪兒的理。”


    王氏聽得眉頭皺成一團,她何曾不憋屈,可說到底,府裏的銀子和鋪子全是陸清悅的東西。


    陸清悅管家兩年,從未出過任何差錯,她暫時沒有理由從陸清悅手裏奪權。


    李嬤嬤在心中得意地暗笑,她看陸回,還有他那個不知好歹的女兒能得意多久。


    她在侯府當差了幾十年,是侯府資曆最老的老人了,以前在侯府,底下的人哪個見了她不得恭恭敬敬喊聲嬤嬤。


    一個有些臭錢的賤商和賤商之女,竟甩她的臉。


    王氏捏了捏眉心:“此事先不論,眼前婚事要緊,去拿出我這兩年存下來的銀子,再去把嫆兒叫來。”


    段嫆一聽要拿自己存下來的體己銀子給哥哥辦婚事,當時不樂意了。


    她剛想說要銀子的事,不是有嫂子麽,可一想到如果娘從嫂子那裏拿到了銀子,也不會問她要了。


    “想來也怪哥哥,傷了嫂子的心。”段嫆不情不願地讓貼身丫鬟回去取銀子。


    “要是多忍上些時日,也不至於這般匆匆忙忙,還瞻前顧後的。”


    段嫆能想明白的道理,王氏哪裏不懂。


    他們原本的計劃就是等利用陸氏數不盡的家財鋪路,助衡兒在宮中快速站穩腳跟,不再受製於任何人後,再娶溫知意進門。


    至於陸清悅,隻要她被他們捏在手裏,想法子熬死陸回後,陸氏那座金窟,自然也能被他們收入囊中。


    到時候再用些名頭奪回管家之權,陸清悅這個所謂的正妻也就沒有價值了,那時再隨便尋個由頭悄悄處置了她即可。


    畢竟堂堂少將軍府怎麽能接受一介商戶作為親家,一介商戶之女作為正妻呢。


    壞就壞在衡兒和溫知意發生了關係,還是在軍營裏,被士兵們親眼目睹了。


    偏偏溫知意還心比天高,不想做妾,衡兒也糊塗,竟在這種時候還要為了溫知意掙個平妻的名頭。


    一想到這個,王氏就對溫知意存了幾分不喜。


    如果沒有這個溫知意,他們最初的謀劃隻會更加順暢,更風光。


    隻需衡兒利用陸氏在宮中站穩了腳跟,之後處理了陸氏父女,再納一位名門貴女作續弦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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