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紀歎什麽氣啊?”曾老師圍著圍裙,從廚房探個頭出來。


    唐豐抿抿嘴,無意識地咬上嘴唇,看著遠去的展博發愣。


    曾老師見他沒反應,摘了圍裙,來了陽台。


    把他攏進懷裏:“怎麽回事兒?跟我說說?”


    唐豐一下子放鬆下來,不知道如何開口,隻能本能地去感受自己的身體,他說:“我好餓,餓得胃疼,還好冷……”


    他的眼睛裏是曾老師從未見過的無措與恐慌。


    曾老師沉默地把他帶回屋子裏。


    他記得,無論發生什麽在他看來無比炸裂的事情,唐豐的眼睛裏從來就隻是坦然和置身事外的冷淡。


    這一次。


    曾老師回頭看了一眼樓下。


    那夕陽是美,可也在沉入海底。


    而那夕陽下的展博,走的,是與他們相反的方向。


    曾老師皺一皺眉,摟緊身旁的唐豐。


    唐豐在抖,他的身體冷得可怕。


    他說:“我不知道為什麽。”


    “不要怕,我們不用知道為什麽。”曾老師語氣急促,但又迅速放緩:“我們不怕,我們回去在被子裏麵待著,一會兒飯就好了……”


    唐豐置若罔聞,隻是木愣愣地被塞入被子裏麵,連外衣都是曾老師幫忙脫的。


    他赤著兩條腿,被曾老師拿被子捂住。


    曾老師看一眼窗外,隨口道:“下雪了……”


    等等。


    “哈?下雪了?這個時候下雪?!說沒點毛病我是不信的!”曾老師嚎叫著跑出去收衣服。


    很快,客廳傳來呼喊:“胡一菲!不是讓你收衣服!衣服收哪兒了!你收個屁啊!”


    “我靠!在頂樓!”


    “啊啊啊!胡一菲!你累不累啊!你還把衣服拿樓上曬!”


    “快去收啊!”


    唐豐聽著他們的吵鬧,突然就笑起來。


    一菲姐砸門的動靜響天徹地,門一關,他們的聲音已然隔絕在外。


    他在被子裏麵看窗外,雪不是很大,但是他想:


    怪不得覺得好冷,原來是下雪了。


    ……


    起風了。


    下雪了。


    唐豐要回家。


    腦海的記憶一片又一片飛速閃現,在腦海中來回打轉。


    那些淚隨著這些記憶,如飛雪般墜落。


    他也倒下,在被褥擁簇中,露出一張帶有淚痕的慘白小臉。


    展博就在門外,購物袋子沾了一點點雪,他輕輕拭去。


    他想敲門。


    卻又停下。


    他沉默的等在門外。


    門裏幾乎沒有聲音,展博像是在說服自己:“忘了好,忘了好。”


    門開了。


    “哎呀,這雪下的,真大啊……曾小賢你快點!”這顯然是一菲的聲音。


    曾老師緊隨其後:“來了來了,要不是你,我至於爬上去收衣服嗎?”


    “你還敢說爬?你坐電梯都沒我走樓梯快!”一菲把衣服撂在沙發上,曾老師任勞任怨去疊衣服。


    一菲看見展博先是笑,隨後就是懷疑:“喲!展博回來啦!你……站唐豐房間門口幹嘛?”


    “我知道……把唐豐凍著了,來賠罪是吧!”曾老師挑眉:“不過,你還是少湊前吧,唐豐正不舒服呢,你要是有心,就幫幫我們吧。”


    展博應了一聲,走來幫忙。


    他想笑一笑,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


    他疊起一件又一件衣服,此時此刻,這裏於他,不過是死一般寂靜。


    ……


    曾老師買了新鮮的花菜,一點點掰成小朵,圓滾滾的土豆切成薄片,過一過水,焯個半熟。


    一會兒炒出來就是軟韌不失脆爽的土豆片,透徹又不至軟爛的花菜,鮮辣鹹美,伴著五花肉的豐腴,果斷是能讓人忍受冬天的寒冷的。


    那肉被浸煮的十分得宜,切的時候就能感覺得到。


    軟而不散,下了鍋這麽五花三層的好肉這麽一煸,加上蒜末薑絲,來一勺豆瓣,鍋邊烹一圈料酒,這腥味是徹徹底底被濃鬱的香氣掩蓋。


    下菜花土豆片,把鍋翻起來,顛勺的時候要注意火候和裏麵菜的狀況,薄薄撒一點糖味提鮮,剩下的,一點點鹽即可包容所有的味道,成為各種味道融合的集大成者,亦然是這道菜的點睛之筆。


    不需要其他的,盛出裝盤。


    “做菜哪有那麽多講究,隨心而已。


    記錄哪有那麽多講究,隨筆而已。


    你說,對吧?展博。”


    曾老師笑著說起來,展博卻不能笑著答。


    他神情恍惚,聞著鼻腔內火辣的氣息,道:“對啊,隨心而動。”


    曾老師一笑,便不言語,火速攤了鬆軟龐大的蛋來,盛出,爆香蒜末蔥花下西紅柿,不過幾分鍾,旺火灶上,便又出來一道菜。


    曾老師伸了個懶腰,端著飯菜回了房間。


    對於一菲的問候,“我呢我呢?”置若罔聞。


    唐豐臉上的淚痕已然幹了,曾老師用熱毛巾捂上他的臉,開了燈。


    “好好擦擦臉,起來吃飯了。”


    唐豐爬起來,渾身舒坦,睡這一會兒舒服極了。


    他伸個懶腰,整個人從床上伏下來。


    “睡舒服了?”


    他看著曾老師,點點頭,下一秒就被揪下床。


    唐豐最終還是坐在地毯上,軟毛毛的睡衣一搭膝上,捧著碗吃飯。


    曾老師給他夾菜的速度比他自己搶菜都快,看來曾老師也不是不行嘛~(曾:喂!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


    他打了個哈欠,腹中空空,盡力吃起飯來。


    曾老師炒菜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唐豐稱讚著,大口大口地吃完一碗。


    曾老師從旁邊的保溫桶裏又給他盛了一碗。


    “我還以為你還要睡呢,沒想到也願意起了。”


    唐豐接過飯碗,“哎呀,昨天晚上不都睡那麽長時間了嗎?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當然要起來吃飯啦!”


    曾老師聽了,若有所思。


    兩個人吃飯速度很快,菜和飯都一掃而光。


    唐豐跟著曾老師去廚房洗碗,他亦步亦趨,吃著餅幹的一菲調侃他們是小鴨子跟著鴨媽媽。


    唐豐轉頭看她,一菲的身邊,沒有展博。


    唐豐有點疑惑,卻又很快拋之腦後。


    可能是加班了吧。


    他拿著百潔布開始仔仔細細地刷碗。


    一旁曾老師在收拾廚房。


    廚房留著的那盞暖黃色的燈,那些光散落在他們身上。


    一菲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正一口一口吃餅幹,看著他倆在廚房溫馨的模樣,回頭看向陽台。


    客廳僅剩廚房那裏有一盞燈,一菲本就處於光與暗的交界處。


    而陽台。


    在漫天飛雪下,是黑暗與冷寂並存之地。


    那裏,蹲著一個人。


    餅幹有種粗糙的纖維感,吃起來?嚐到麩皮的粗糙與獨特的口感。


    這種高纖維的優質食物,還真是難吃啊。


    一菲皺著眉頭啃餅幹。


    麵前突然擺了一碗麵。


    一菲抬頭看,嘴裏還叼著那一口餅幹。


    是唐豐。


    他坐在一菲身邊,把筷子擺好:“我做的,可能不是很好吃,你要不要嚐嚐看?”


    怎麽會不好吃呢,一菲無奈地笑,端起大碗,撈起一口麵條。


    麵條又香又潤,爽滑彈牙,湯底清淡不失鮮味,裏麵唐豐放了苦菜、綠豆芽,明明是一碗清淡的素麵,吃完卻無比滿足。


    一菲把最後一口湯灌進嘴裏,心滿意足地把筷子拍上碗。


    唐豐已經依偎在沙發上縮成小小一團了。


    一菲同曾小賢對視一眼,一菲使了個眼色,曾老師把唐豐扶走,她輕手輕腳地去洗碗。


    到了廚房,那裏有一個扣著的碗,在最顯眼的地方。


    一菲了然,把碗一洗,去陽台拍拍發愣的展博。


    一菲一句話都沒有說,展博看著外麵,迎著凜冽的風,無聲無息。


    “你到底,做了什麽?”讓你像這樣,愧疚、痛苦。


    展博仍不言語。


    他去抓在陽台邊的雪,什麽都沒有抓住。


    他隻能笑。


    笑著說:“姐,如果我做了一件很錯的事情。”


    “錯到那個人知道會很恨我。”


    “但我還是做了,甚至發狠,去做絕了。”


    “我該怎麽麵對他?”


    一菲也不知道怎麽說,她看遠方被雪掩住的一切。


    情真意切。


    卻絲毫不顧及他人的感受。


    事情錯了就是錯了,不要打著為他好的幌子。


    更不要擺出一副,我都是為了我們,才做的這一切。


    一菲腦海裏閃過無數種想法,最後隻說:“你堅持這麽做的理由,如果值得他恨你,那就去做吧。”


    “或者,展博……”一菲轉身看著廚房那盞暖黃的燈,“你開始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就知道他會恨你,那你一定是下定決心了,那麽現在,就不要猶豫。”


    一菲離開陽台,向著光亮走去。


    展博抓住了雪,隻是頃刻,雪已化水,無法回轉。


    他恍然,又抬頭,想望向天上的月,卻隻看到雪。


    那樣大的雪,掩蓋了他的罪。


    他急匆匆跑進客廳,不敢再在外麵凝視自己的罪。


    他顫抖著走向廚房,想倒一杯熱水。


    卻看見那隻被扣住的碗。


    他不再顫抖,如同迎接死刑一般,掀起那隻碗來。


    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他跪伏在地,咬著牙將哽咽塞進喉嚨。


    隻有眼淚,也唯有眼淚。


    淚如雨下。


    ——


    叫人不禁思考起兩個問題。


    人有情?人無情?


    人,不外乎有情、無情。


    有情無情者,皆為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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