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口玉棺陳列在這裏應該已經有很長時間沒人打開,也沒人能到這裏,隻是裏麵卻幹淨異常,並沒灰塵,


    打開之前,季迭想過裏麵可能會有什麽,比如,那個曾經活潑現在卻安安靜靜地少女,事實也正是如此。


    等他完全推開棺蓋,裏麵的少女也全部暴露在了天地間,她皺著黛眉,小臉因為沉睡,顯得柔和,皮膚上的毫毛好像還清晰可見…身上有微弱的生機,氣息也很微弱,如同殘燭一樣,又好像是病入膏肓的人,一被風吹就會消散,脆弱的讓人憐惜。


    “她怎麽了?”季迭深深呼吸,沉聲開口,盯著棺中的一人,神識查探著裏麵之人的情況。


    很久後才有回應,


    “她本來就是不屬於這一世的人。”


    “壽元到了極限?!”季迭想到一個可能,緊緊擰著眉頭,想到了一個猜測,


    隻是沒有聲音回答他的話了,季迭也不確定是不是,又感覺遠遠沒有那麽簡單,


    “那她什麽時候會醒?”


    “沉睡一段時間,會短暫蘇醒…”


    “會醒麽……”季迭沉默後,又看向了棺中的少女,無論是誰,微末時的記憶,總歸是最難忘的,那個以前在七玄門上,沒少幫他的少女,他也從來沒忘過。


    就在他伸手想要撫摸她臉頰時,棺中的少女似察覺到了什麽,睫毛好像輕輕閃爍了一下,而後慢慢睜開了一雙眸子,好像剛睡醒的人一樣,彌漫著一層水霧,直到看到他後,卻是看到了親近之人一樣,


    聲音,很輕靈,帶著少女的活潑,


    “你來了?韓爺爺沒有騙我,你會來找我的…我等了好久了…”


    這聲音,很熟悉,又讓人莫名忍不住心酸,季迭忍不住怔了一怔,定定看著她,笑了笑,


    “你知道我會來啊?”


    “你一定會來的,韓爺爺不會騙我,而且,我覺得你會找我的。”少女也慢慢坐了起來,青絲如瀑,比當初更長,到了腰間,她低了低頭又抬了起來,眸子亮晶晶的。


    這話聽著讓人有些心酸,


    就不怕隻是她一廂情願嗎這個問題,季迭也吞了回去,心裏有些感傷,在經曆了很多事後,他背負的東西越來越多,不然可以早點來的……


    “你真的來了。”少女卻不覺得他來晚了,


    “我睡了三次,一個人的時候,總在等,總是無聊的,


    還好我大多時候,需要沉睡,所以每次沉睡,我就當作是上天給我的恩賜,可以讓我快點見到你。


    因為我每次一沉睡,我大概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而每次蘇醒,就好像縮短了很多時間,所以等待的時間都是不長的。”


    這聲音聽著讓季迭更心酸,也更加沉默,


    “對了,還有墨離師姐呢?我也有好長時間沒見到她了。”少女歪著腦袋,不知道他神情為什麽那麽傷感,又問她另外一個問題。


    她的世界就那麽大,人生的經曆也就那麽長,能得她在乎的人,也就那一些了。


    “她啊,在薑家呢,她……不說她了,我出去後還要去找她。”季迭笑了笑,


    “說起來當年我見她的時候,她也和我問你,你現在見我,也和我問她,怎麽你們兩個,心有靈犀啊,也都和我問另外一個人。”


    “你自己不知道啊。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墨離師姐最親的人是你啊,我不和你問和誰問,這麽多年,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少女輕哼,好像又回到以前那樣喜歡和他鬥嘴的時光,


    季迭莞爾,好像確實是這麽一個道理。


    當年他在天南東部諸國遇到薑墨離時,她大概是以為蘇落會和他在一起的,在七玄門時,她也是這麽說的。


    而蘇落在七玄門時,也看出了他和薑墨離的一些端倪,


    女人心最為敏銳。


    偏偏到最後兩個人他都很在乎啊,難以割舍了……


    “不過,這次我又不想聊墨離師姐了,我現在想你陪我說說話,


    不要想墨離師姐。等離開這裏,我就不管你了。”少女感傷,睫毛輕輕閃爍,像是個孤單的小女孩,


    “我等了你很多年才等到你,才有這麽短暫的時光,這個世界,能和我說話的,我願意說話的,也就隻有你了。


    你知道嗎,我忘記了很多東西…很多東西,連我自己都覺得我好像還是個怪…人…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誰,從哪裏來,你不會嫌棄我吧…”


    “誰嫌棄你,你告訴我,我去殺了他。”這種依賴讓季迭更傷感,勉強才擠出笑容,對於少女這樸實無華的願望,也更加的感傷,連他提前也想不到自從七玄門一別之後,再見麵會是這樣的情況,


    “不要,血淋淋的,我才不要你沾染鮮血……”


    可是季迭感覺自己已經沾染了太多鮮血,而且以後會更多……


    “但是…你也要保護好自己。如果別人要殺你,那你還是不能站著讓他們殺的。”少女像是讀懂了他的心思。


    “嗯。我還會保護你,當年你教我煉丹,送我丹藥,在兩位長老麵前站出來替我說話,以後誰欺負你我去打誰。”季迭一笑。


    “…我才用不到你保護,你保護自己就夠了。當年你在七玄門,就天天被人喊打喊殺的。”蘇落雙手墊著下巴,趴在了玉棺邊緣,好像要和他距離更近一點,一雙眸子也凝望著他,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季迭輕聲道,


    “我給你講講這些年的經曆吧。”


    他不是個喜歡講自己經曆的人,他自己的經曆,好像沒有那麽跌宕起伏,遠不足以成為市井上一本去宣傳的書,最起碼現在是這樣。


    隻是他知道眼前的少女想聽的,無非就那麽一些。能和他聊的,也無非就那麽多。


    “我聽著……”蘇落輕輕‘嗯’了一聲。


    “你不知道,當年我離開七玄門後,蒼洲幾大勢力,被我耍的團團轉,


    還有在大晉的時候,剛結丹,被一群元嬰追著跑,最終我大發神威,把他們全滅了!拯救了一個修真國!當然,你知道的,我這麽低調的人,肯定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後麵啊,又去了天南中部,整個天南大陸,最強的姚家,我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還有……”


    時間像是短暫的停止了一樣,古老的戰船在虛空之中穿行,上麵漂浮著雨水,


    兩個人,一個坐在了棺中,腦袋趴在棺蓋上,


    還有一個站在外麵,口中講述著這些年的經曆,有些東西避而不談,講述到興起時,又神情熠熠,有意風趣一些,逗前麵的少女開心,


    “不要臉,還深藏功與名……”蘇落眨著眼眸,全程聽著他的話,啐了他一口。又笑的很燦爛,又傷感,那種情緒很複雜,


    到了最後,船上有輕柔的語調,唱著古老的歌謠,這是刻印在了她記憶和骨子裏的東西,從少女輕柔的音調中,布滿了船上每一個角落,


    這樣差不多過了幾日,少女趴在棺邊,淺淺睡了過去,


    季迭站在前麵,沉默了很久,很久,拿出了一壺酒水,就著天空的雨喝了一口。


    “你既想讓我見她,又什麽都不告訴我,故作神秘,前輩,這樣有些過分了吧。”他不想知道眼前的少女是誰,這些都不重要,他隻要她,好好活著,聲音頗為陰沉,


    “其中隱情,遠比你想象中的要複雜。”暗處存在歎息。


    “這棺內原本有朵九世之蓮。可以讓她歸來。隻是幾十年前,出了一些變故,九世之蓮沒了,


    你當年能見到她,撿了這個便宜,就是這變故的原因。


    她的世界不大,從陌生中蘇醒,這船上就是她的全世界,隻是後麵出了意外,你才能見到她。”


    “終歸是小女孩啊。哪怕什麽都不知道,可還是會感覺孤零零的,感覺陌生吧,蘇醒於茫然,在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怎麽都會感覺違和,沒有她的歸處。沒有親人,內心也在渴望。


    所以你這個小兔崽子,當年才有走了狗屎運接近她的機會,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幹了什麽。裝傷,一瓶丹藥,還有花言巧語,哄騙一個心智不成熟的小女孩,如果不是……老夫真想一巴掌拍死你。”


    這蒼老聲音一開口,就像是一個暴躁的老父親看到了拐走自家閨女的女婿,怎麽看怎麽不順眼,隻是那喋喋不休的聲音中又頗為感傷,自顧自又繼續敘述,


    “後麵我又重新把她找回來了,找了三生花,能夠溫養她即將消散的魂,但效果,遠遠不如九世之蓮。


    無法讓她魂真正和肉身合一,隻能靠著這避天棺維持不滅,一旦離開這棺,她的魂也將散於天地間,自此連輪回轉世都不會有,將會徹底消散天地間……”


    這些話中季迭聽了有很多不懂,


    那聲音總結,


    “總之,你隻要記住,她既不算生,也不算死…隻能靠著這避天棺,才能活下去…隔一段歲月,會短暫蘇醒,而且每次蘇醒,時間很短…”


    “如何讓她徹底活過來?和一個正常人一樣?”剛剛那一大段話,季迭也能聽出關鍵。也暫時其他什麽的問題都不想問,好像隻在乎這個問題了。


    “……你就算有心也無力!等你到了更高的境界才會明白,我說的她既不是生,也不是死是什麽情況。她要真正由死到生,其中艱險何其之難,何況,九世之蓮也沒了……原本有九世之蓮,是有那麽一些機會的。”


    季迭更沉默了,看著棺中的少女,雖然那一番話沒有說出她的具體身世,但對於她的情況,也隱隱了解,心中在思索,突然問了一句,


    “那個九世之蓮,有種子這些遺留嗎?能重新種嗎?或者花瓣什麽,我看看長什麽樣,或許能重新找到!”


    “種子?此物天地而生,沒有種子,也不是靈藥之類,你那個爐子之內的生死之道,的確是第二步之力,但就算有種子,也催熟不了此物。”


    “不過當年有一片花瓣遺落。”


    “拿來我看看。”季迭眸光閃動的更快了,聽到對方知道自己爐子之內的生死之力,也目光閃了閃,


    也還好,重塑靈藥這個功能這些,其他人不知道。


    如果有殘片,他可以試著將其重塑過來。


    “就在那玉棺中。”


    在這話音落下瞬間,季迭也看向了在玉棺裏的空間,確實看到裏麵有一片純白色的花瓣,


    隻有一半花瓣,現在已經枯萎,已經快要幹癟,不過僅僅半片花瓣,就差不多有一人多高,隻是除了比較大,看上去就如同普通的花瓣一樣,


    “這就是,九世之蓮麽。”季迭微微沉吟後抓了出來,


    “九世之蓮,內外一共九層,九層花瓣,這是最外麵的一瓣,現在也隻剩下這麽一瓣……”


    “這樣的蓮花,我好像見過!”不九世之蓮被何人所搶,又為何隻剩下一瓣,季迭也沒時間想,沉吟之後目光閃了閃,


    “你見過?!”


    “嗯,在姚家的素雷塔,那裏有一尊真仙的殘魂,我當年去姚家的時候,去到了頂層。見過這樣的花。”季迭自然是要找一個借口的,免得真重塑出來了,引來麻煩,也拿出了一塊令牌,增加事情的可行性,


    “他讓我有朝一日,踏入第二步,把他這塊令牌,帶回一個地方。”


    “真仙?這是,仙君令麽……四溟宗真仙…”暗處那聲音出現了一些波動,


    “什麽是四溟宗……”季迭動了動眉頭,沒想到那存在,似乎知道這令牌的來曆。似乎,


    禹皇朝,遠遠沒他看到那麽簡單!


    暗處那聲音選擇性避開,


    “不可能,你大概率是看錯了,九世之蓮,真仙難求。”


    “是不是真的,我進乾坤葫蘆看看就知道了。”季迭找了一個由頭,抓著那花瓣,一瞬間進入了乾坤葫蘆內,


    這一會宋伽依舊沒醒,和瓶瓶打完了招呼,他就揮手製造了個屏障,喚出造化之爐研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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