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天元年五月八日,婉珠城。


    戰鬥已經過去五天了,燕雲騎兵的士卒們終於在這座青州東部最大的城池中得到了修整。而如今,當他們看到三千友軍押送著糧食,從婉珠城西城門走入時,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興奮的笑容。


    這意味著,他們再也不是一支孤軍。


    五月,燕州的水軍勢如破竹,沿途迅速占領了伏龍河沿岸的城鎮,最後終於控製了伏龍河水道。燕州的水路補給也就順利的延伸至了龍殤湖,最終達到了婉珠城。


    至此,燕州終於完成了戰略上對青州主力軍隊的包圍。


    將軍們大聲嗬斥著,命令著,一邊督促著手下的士卒繼續在城頭嚴加警戒,一邊卻和身邊的同僚竊竊私語,眼睛裏閃爍著激動的神采。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享受著在婉珠城短暫的幾日悠閑。


    隻有一個人除外。


    “他娘滴西皮滴!大爺我到底得罪誰了?咋這麽點兒背啊。天底下,有見過爺我這麽忙的將軍,還沒銜沒俸祿麽?”


    人們天天能夠聽到將軍府中,一位年少將軍無休止的牢騷。


    婉珠城一戰,燕州的少長老曹雲重傷,赤金長老童狄戰死。


    那天,當幸存的將軍士官們討論誰將暫代他們上司之職時,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一旁正在東張西望的少年。


    他,是曹雲的兄弟。


    他,是鍾蕭最重要的幕賓。


    他,輕而易舉的馴服了那一隻不可思議的凶猿。


    他,沒有軍銜,卻似乎可以號令三軍。


    他,將會在不久的將來,成為燕州,哦,也許是大燕朝,大鍾朝或者什麽朝代的開國元勳。


    於是,聰明的士官大聲說出了他的名字。


    “韓壯士,請你暫代少長老之職!”


    “韓壯士,請你帶領我們!”


    “韓壯士,請下命令吧!”


    於是,他們聽到了一句友善而又恭謙的回答。


    “扯你媽的蛋!”


    韓冰不耐煩的照身邊一位士官的屁股上踢了一腳,又迅速的把腳縮了回來。士官身上厚重的鎧甲,頂的他生疼。


    “你們家曹少長老還沒死,就想找大爺我篡位啦?你們這些兵蛋子咋一點忠誠都沒有咧?”


    將軍和士官的臉上,浮現出的表情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哭笑不得。


    “大爺我一無職,二無權,現在號令你們。你們以為那白胡子老頭兒是吃幹飯的?這是多大的把柄呐,這麽大的坑你們也讓大爺我跳?心狠手辣啊你們。”


    說著,韓冰用手一指身旁一個身材矮小的將軍。


    “你叫個啥,給大爺我報上名來?”


    矮將軍一愣,支支吾吾道:“額,那啥,您是說俺嗎?俺,俺叫張季,是個那啥,就是個偏將......”


    “好,就你啦!你們大家經過謹慎的協商,最後決定由這個...你叫個啥來著?哦,咋起了個這麽個讓人記不住的名字...張小四將軍,來暫代燕雲騎統帥一職。你們大家聽明白了嗎?!”


    將軍們聽得如同雲裏霧裏,隻有兩個反應快的,紛紛點頭表示強烈讚同。


    “啥?”張季大張著雙口,不敢置信的看著韓冰。


    “啥你個頭啊,嘴裏都能塞進去倆雞蛋了。”韓冰不滿的照他腦袋上就是一拍。


    “好了,現在張小四張將軍要發布命令了!”


    韓冰的聲音陡然間提高了一度。


    “你!帶領五百人馬清點城裏麵的降兵!一會給大爺我報進太守府!”


    “你!把咱剩下的部隊整頓一下,挑兩千士卒接管城防!不得有誤!”


    “你!挑選幾十個機靈點的,沿婉珠城外各個要道嚴加搜索,如果有敵情立即回報!”


    “你!看你長得個文官樣兒,會寫字兒吧?寫告示貼出去安民!別屁股沒坐熱就有人造反了!”


    “你!就你,很凶的那個,找人成立個五百人的督查隊,看著這些個不守法的兵蛋子。不得擾民,不得淫亂,不得殺戮!如有發現,立斬!”


    “你!在婉珠城裏麵給大爺我找最好的醫生,給你們曹少長老治傷!”


    ......


    命令如同流水一般的發布出去。


    最後,還站著兩個人,張季和一位百夫長。而這位張將軍,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加封和韓冰若無其事的“篡權”弄懵了。


    “韓將軍,有何吩咐讓我去做?”百夫長問話道。


    “是張將軍的吩咐!”韓冰不滿道。


    “是是是...是張將軍...”


    “你!找婉珠城最好的店家,做兩盤炒雞蛋送到太守府!”


    百夫長瞪著眼睛,當他終於把這條命令弄明白了以後,摸著腦袋嘟囔著離開了。


    “額...那啥,那俺呢?”張季瞪著大眼睛朝這位“篡權”的韓壯士問道。


    “哎呀,這不是張小四張將軍麽。娘個西皮的,您不在太守府處理軍務,咋突然跑到大街上來了?這樣吧,要不大爺我陪你去府上喝兩杯?”


    “啥?”張季更迷糊了。


    “去太守府呆著!”韓冰吼道。


    “哦!”這下他明白了。


    就這樣,張季榮幸的當選了婉珠城的臨時“傀儡”首腦,處理婉珠城的大小事務。隨後他便發現,太守這個職務幹的極其舒服,因為,所有的大小事務,都不用他操心。


    他每天隻需要做一件事情,就是從街上的每處酒家裏,買兩盤炒雞蛋。


    據說,有一位韓大爺要親自嚐遍婉珠城所有師傅炒雞蛋的手藝。


    據說,韓大爺為了每天換兩盤炒雞蛋吃,在婉珠城的太守府日夜操勞。


    “韓大哥!”門外,響起了一個人急匆匆的腳步聲。門簾一挑,張季從門外跨步進來。


    “呀嘿你想造反不成?今天咋剛出去就回來啦?大爺我的炒雞蛋呢?”


    韓冰在桌案後不滿的說道。桌麵上,擺著一份手下人的報告,說督查隊與其他的士卒產生了衝突。韓冰剛剛識字不久,讀起來極其費勁。


    “嘿嘿”,張季笑道,“韓大哥,今天不用俺出去買了,那啥,門外有人說,知道大哥您這口味,親自給您送了兩盤,包您滿意。”


    韓冰眉頭一皺,冷聲問道:“是你跟別人說大爺我愛這口的?”


    “哪有”,張季連忙擺手,“這幾日俺都是化成平民模樣,別人認不出來的。而且,就算認出來,買兩盤炒雞蛋能有啥稀奇,別人咋會注意呢?”


    啪,一聲脆響,桌子上的硯台拍在張季的臉上,墨汁濺了他一身。


    “娘個西皮,竟然敢說買炒雞蛋有啥稀奇,嘲笑大爺我麽?”


    ......


    張季捂著臉委屈的退出去了,隻剩下韓冰一人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食籠,發呆。


    食籠的蓋子打開著,裏麵放著一小壺燒酒,和兩盤黃澄澄的炒雞蛋,油香誘人。


    “喂,你說,當一個險惡的大坑出現在你麵前,深不見底,你到底是踩呢?還是不睬呢?”


    忽然,韓冰對著空無一人的屋子說道。


    “嗚...啊...”


    房梁上,傳來了一聲慢悠悠的怪叫,聲音中帶著沉沉的慵懶。


    沈華將自己的身體平展展的攤在房梁之上,四肢從兩邊無力的垂下。


    自從那一日的血腥之後,沈華便整日呆在房梁之上,毫無生氣。


    “唉,大爺我知道,如果是你,你還是會毫不猶豫的踩進去的。否則,你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把鬼樣子呐。”


    韓冰悠悠歎了口氣。突然,他仿佛想起了什麽。


    “對了,那幾天,死猴子你跑哪兒去了?一出現就要把大爺我拉走,該不會真是碰見哪隻母猴子了吧?”


    這話不出口還好,剛一出口,沈華卻突然間一個機靈,從房梁上跳下,撲通一聲趴在桌案之上,呲牙咧嘴的死瞪著韓冰,嚇得韓冰向後一縮頭。


    “哎嗨,爺我說錯了還不行,爺不敢了。好家夥,好幾天都沒見你下來,這一說母猴子你倒是來勁兒了,早知道就早說了。額滴親娘哎你別死瞪著咱了行不?說實話你那樣子也夠嚇人的,難怪沒有母猴子喜歡你。”


    可沈華卻一把抓住韓冰的胳膊,向門口拖去。


    “哎呀救命呐,死猴子要殺人啦!曹家大哥你能聽見沒?你家死猴子要殺人啦!”


    太守府中,響起了殺豬似的慘叫。


    ......


    這是一處偏僻的莊宅,可能在婉珠城生活幾十年的老人們,都不一定知道這樣的一處僻靜之所。斑駁的青磚牆被翠綠色的藤條所掩蓋,昭示著它的古老。一株櫻桃樹的枝冠從院牆的牆頭上探出來,撒下些殘破的花瓣。


    灰黑色的大門緊閉著,讓人看上去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就是這兒?”


    韓冰回頭看向沈華,卻見沈華一改往日的恣意,在韓冰的身後使勁的躲藏。萎頓之下,卻又探頭縮腦的伸出腦袋,仿佛這門後藏著什麽能吃掉他的天敵。


    “呀嘿真是怪呐。”韓冰大感疑惑不解,他從來沒有見到沈華有過如此表現。強烈的好奇驅使他走上前,叩響了門環。


    許久,宅院之中還是靜悄悄的。


    韓冰又重重的叩了幾遍,宅院之中,仍是廖無動靜。


    “喂,大爺我這回真是不懂了。”韓冰衝著身後說道,“你急衝衝的把咱拖來,就是為了到這兒來敲敲門?照你的身手,想進去還不是易如反掌?何苦這麽麻煩?”


    沈華此時的呼吸很重,喉嚨間發出沉沉的呼聲。他的眼睛死瞪著大門,白毛仿佛都要豎起來了一樣。


    “唉你說咱也是多嘴,提醒了你一句話,惹下這麽大的麻煩。”


    韓冰搖搖頭,剛準備命令沈華馱著自己飛身躍入宅院之時,宅院之中,傳來了一位老者的聲音。


    “門外...是何人呐?”


    話音未落,韓冰剛想搭口之時,忽然隻聽另一個嬌嫩的聲音陡然間響起,回蕩在耳邊:“爺爺!爺爺!是爺爺回來啦!還不快去開門?”


    這分明是一個女童的聲音。


    接著,大門錯開一點縫隙。從門外看過去,是一張滿是皺紋而蒼老的臉。


    老仆人上下打量著韓冰,又將剛才的問話重複了一遍。


    “你...是何人呐?”


    “額...”韓冰一時語結。他還真沒想過現在的場景,這看似荒廢很久的宅院之中,還真的有人住,而住的人,還在向他問話。


    怎麽回答?難道說是這死猴子拖自己來的?


    更糟糕的是,當韓冰回頭時,一直躲藏在身後的沈華,早已不見蹤影。


    天殺的死猴子!


    “額,那個啥,那個...咱這不是正巧在裏路過嘛...那個...”正在韓冰語無倫次恨不得轉身就走之時,老仆人的身邊,鑽出來一抹淡紫。


    這是一名十歲出頭的小女童,頭上頂著兩支小發丫。發丫的頂端,分別綁著條淡紫色小緞帶,左搖右擺,煞是可愛。


    女童插著腰仰著頭,上上下下將韓冰看了個遍。隨後衝身後的老人嬌喝了一聲,這麽一聲,差點沒把韓冰的鼻子給氣歪了。


    “還不快將這個壞人的腿打斷!”


    “哎呀嗬,大爺我走南闖北也這麽多年了,頭一回看見你這麽不懂禮貌的小丫頭片子。你爹咋教你的?有人來敲門,你上來就先打斷他的腿?”


    說著,韓冰自己都被氣樂了。


    “誰說我不懂禮貌了!再說了,我沒有爹!都是爺爺教我的!”女童粉嘟嘟的小臉蛋一鼓一鼓的,“你若是好人,便要頂禮相待。可你不是好人,就隻能打斷你的腿!”


    “哎呀嘿,娘個西皮的,你這小丫頭行啊,雖說大爺我確實不是什麽好人...不過那什麽,那你告訴我,你是咋看出來的?”


    韓冰抱著雙手,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個小鬼精。


    “因為你把爺爺藏起來了!”


    “你爺爺?”韓冰哭笑不得。


    “對!就是你!”說著,女童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傷心的事情,眼圈略微有些發紅。


    “爺爺走了這麽久,現在本應該回來了。可就是你!把爺爺藏起來,才讓小梒看不見爺爺的!”


    聽到這裏,女童身後的老仆人,卻重重的歎了口氣。


    韓冰仍舊丈二摸不著頭。不過,一想起沈華的異常,讓他覺得,眼前的宅院,似乎遠不止看上去那麽簡單。他瞧了瞧仆人,又瞧了瞧麵前的小女孩。皺著眉頭道:“原來你叫小梒呐。小梒咱來問你...”


    “是小梒小姐!”響亮的童聲打斷了韓冰。


    “哦,好的好的。大爺我今天算栽了。那啥,小梒小姐,確實是大爺我把你爺爺藏起來了。如果能讓大爺我進去瞧瞧,大爺我就把你爺爺還回來。你看行不行?”


    女童大瞪著雙眼,撲閃撲閃的望著韓冰。


    “一言為定!”


    “好,一言為定!”說著,韓冰將目光投向她身後的老仆人。


    老仆人又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大打開院門,沒有說話。


    呀嗬,真是怪呐,這小女孩兒好糊弄還好說,可這老仆人卻連問也不問,卻是何意?


    韓冰暗自納悶,抬腳便進了這座宅院。


    宅院之中的布置卻與在外麵看上去的大不相同。院內布置的精巧別致,一看就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院落的正中心是一張小石桌,四個小石凳,渾然天成,曲苑清幽。


    院落的四周圍,種著幾株櫻桃樹。似乎好幾天沒人打理了,粉紅色,白色的花瓣撒落在地上,石桌上,提鼻一聞,似乎還能聞道空氣中淡淡的殘香。


    韓冰沒有進屋,隻是在石凳上坐下,陶醉似的打量著四周。連日來的繁忙,似乎讓他忘卻了,這世上還能有如此的清幽。若是將這院中的落花都打理幹淨,反而失去了那一種天成之美。


    “你瞧夠了沒有!你把我爺爺藏到哪裏去了!”


    女童清亮的嗓音打斷了韓冰的思緒。韓冰搖搖頭,轉臉盯著女童的眼睛,一言不發。


    “你...你要...幹什麽?”


    小梒被韓冰這突如其來的神情,嚇的一愣。


    “梒小姐,你若是能答上來咱幾個問題,大爺我就把你爺爺還回來。”


    “...好...”小梒應了一聲。


    “第一,現在,這裏除了那老仆人以外,是不是隻有你個一人?”


    “...是又怎樣?”小梒將胸膛一挺,隻是中氣有些不足。


    “好。第二,你姓什麽?”、


    “我姓沈!”


    韓冰的瞳孔在這一瞬間收縮了那麽一下。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答案,卻在他的心中翻起萬丈波瀾。


    她,居然姓沈!


    其實,他早注意到了,女童的眉心處,有一顆淡淡的小黑痣。隻是,韓冰真的不想將這一切都聯係在一起。而現在的這個答案,讓他的心,在顫抖。


    “你的爺爺,是不是叫沈達?”


    “正是!”


    好了,無需再問了。此時的韓冰,已然明白沈華如此乖張的行徑。因為,麵前的這個女孩,正是他的親生骨肉。


    剛才在門外,韓冰隻是隨口一說,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女童的爺爺,還真是與他有莫大的牽連。


    隻是,那個老人,他已經還不回來了。


    韓冰一時語塞,從內心的某處角落,他對眼前的這個家族,有著深深的敬佩。他們,也許可以為了一些莫名的原因,而輕易舍棄自己的生命,死而無憾。


    “是你爺爺,把咱還回來了啊。”


    “什麽?”沈梒歪著腦袋問道。


    “嗬嗬,沒啥。”韓冰笑著搖搖頭,他決定,要撒一個謊,撒一個童話般的謊言。


    “小梒小姐,大爺我既然進來瞧過了,就要兌現大爺我的諾言。其實,你爺爺根本不需要咱給你還回來。其實,你的爺爺,他一直在等你。”


    “等我?”沈梒撲閃這她的大眼睛。


    “是的,在等你。你們都會控製風是吧?”


    “咦?你怎麽知道?爺爺和我都可以的。”沈梒答道。


    “是的,那是風之靈。你的爺爺,終於見到了最大的那個風之靈,讓咱轉告你,他就在最大的那個風之靈身邊,等著你。”


    “最大的那個風之靈?那它在哪裏?”


    “嗬嗬,在哪裏啊...”韓冰抬頭,望著那蒼藍色的天空。


    “在這天下,最高的地方。”


    “在這天下,最高的地方?”沈梒順著韓冰的目光,也向天空望過去,許久未言。


    ......


    “在下終究沒有看錯人。大概壯士你,就是他們口中的有緣人吧。”


    突然間,旁邊似乎毫無存在感的老仆人,開口說話了。


    韓冰眉頭一皺,向旁邊看去。


    “五天前,沈公突然將下人們都召集起來,將他們一一打發回家,隻留下了在下,和少小姐。”


    老仆人顫巍巍的走過來,緩緩的敘述著。


    “在下跟隨沈公數年,了解沈公的脾性。在下知道,這一次,沈公的這次遠門,恐怕凶多吉少。可歎已過耄耋之年,卻仍不能安然隱退。”


    “唉”,說到這裏,老仆人重重歎了口氣。


    “說得遠了。壯士,昨天,有兩人來造訪過這裏,說這裏,將會來訪一個有緣人。”


    “哦?”這一句話倒是把韓冰逗樂了,“有緣人?”


    “正是。”老仆人的臉上,卻絲毫沒有戲謔的表情。


    “他們給在下留了一張字箋,說見到這位有緣人,就給他。”


    說著,老仆人從懷裏,拿出一張破舊的羊皮,交給韓冰。


    韓冰皺著眉頭接過羊皮紙,打開一看,是兩行字。這兩行字的筆體大不相同,顯然不是同一人所寫。第一行的字跡清秀工整,似乎是一女子所寫。第二行卻龍飛鳳舞,像是出自一男子之手。


    韓冰皺著眉讀了好半天,勉強認出這兩行字跡:


    “浮生若夢,花開落,天下歸心。


    風暴乃汝之歸宿。”


    “娘個西皮的,大爺我最討厭打啞謎。”


    韓冰不滿的嘟囔著,完全不明所以。


    “老頭兒,那兩個人長啥樣,你知道不?”


    “哦,其中一人,乃是一名紅衣女子,與沈公私交甚厚,隻是在下不知其姓名。另一人是一名非常魁梧的壯漢,胸口上,畫著一個火紅色的紋身。”


    話音未落,一旁的沈梒卻不滿意別人對他的冷落,大聲抗議道:“你們別聊了好不好!你告訴我,哪裏才是最高的地方?在哪裏?”


    韓冰隻得先將羊皮放入懷中,他發現自己可以從容麵對各種困難,卻那眼前這個小不點毫無辦法。


    “老頭兒,這小鬼實在是麻煩,大爺我先走人啦。等下咱命人來多送些米麵錢糧,也方便你好好看著這個難纏的小鬼。”


    “多謝壯士。不過,不必了。在下今日也要回老家去了。那天,在下已經答應那紅衣女子,將梒小姐,托付給她。這樣,也算是對得起沈公的囑托了吧。”


    話還沒聽完,韓冰便逃也似的離開了沈家宅院。


    “唉,大爺我咋總覺得虧欠了那丫頭了呢?沒道理啊...”


    柳瑩霜和一個火紅色紋身的大漢來過這裏,看沈家破敗之後,收養了沈達的孫女沈梒,這一切似乎倒還能說得通。可這兩行字句,到底是何意呢?自己隻是偶然被沈華拉來,這字箋真的是留給自己的麽?


    韓冰扭回身,望著緩緩合上的沈家宅院的大門,許久未言。他不知道的是,多年以後,就在這扇門的上方,會多處一行文字:


    “天下至高,唯有人心”。


    而那個時候,“風語者”沈梒的名號早已響徹雲鼎大陸。


    ......


    韓冰搖搖頭,暫時將這些繁瑣的思緒拋出腦海。隨後衝著眼前空無一人的街道,大聲說道:、


    “好了,咱們該走了。”


    院牆裏茂密的櫻桃樹冠之中,忽然發出了悉悉嗦嗦的聲響,一團長毛白猿蹭的一躍而出,停在韓冰的身旁。他用手輕輕摩挲著韓冰的衣角,低低地發出讓人不懂的嗚咽。


    “唉”,韓冰又重重歎了口氣,緩緩的撫摸著沈華的長毛,淡淡說道:“猴子,你是死也不願露麵是吧?”


    “大爺我本不識字,後來學了,也不會什麽文縐縐的酸文。不過,大爺我倒是聽說過一句話。”說到這裏,他頓了頓。


    “相見不如不見,相視何苦相知。”


    “咱們,回去吧。”


    婉珠城一處僻靜的小道上,留下一人一猿的背影。


    白猿乖巧的拉著那人的手。


    一步一回頭。


    梒,即櫻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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