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雲鼎大陸之上一共生活著五個種族,丘州的矮人族,涼州的蠻族,青燕的人族,林州的羽人族,以及幽州隱絕於世的羅刹族。五族之中,分別有不同的神明和信仰,每族所流傳的上古神話與傳說也都不盡相同。可在這五族的神話之中,卻流傳著一個相同的故事,一個相同的,關於龍的傳說。


    在那個傳說中,所有的事情的起因,卻是一柄巨斧。


    那一柄巨斧是神明在開天辟地之時留下的,本屬神界之物。可由於神明的一個疏忽,卻將那柄巨斧掉落於塵世之間,還在地上砸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紋。


    傳言,在那柄巨斧上附著著開天辟地的力量,若是不能及時取回,天地間便會醞釀無窮的動蕩。於是,萬物生靈之祖的龍,便經由斯塔特山脈下落凡間,順著被巨斧砸開的裂紋一路東行,尋找巨斧的下落。


    隻可惜,在龍還沒有找到那柄巨斧的時候,便爆發了一場神界之戰。而在那場戰爭中,神界被毀滅了。


    沒有來得及阻止這一切的龍,最終憂心忡忡的死在了塵世間。臨死前,它將自己埋藏在一個大坑之中,希望人們不要發現它的蹤跡。隻可惜,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巨斧的力量,滔滔江水灌入了巨斧在地上砸開的那道裂紋,也灌入了龍死後所在的龍塚。時過境遷,滄海桑田,那道裂紋就變成了後來的古烈江,而那被江水倒灌的龍塚,也就變成了後人所熟知的天下第一大湖,龍殤湖。


    而那柄巨斧,便從此消失了蹤跡,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也有人傳言,那巨斧上的力量,便是雲鼎大陸上曆代王朝更迭的根源。


    影晟元年十一月,龍殤湖。


    碧波萬頃,湖水滔天。


    在人們所熟知的字眼中,有江浪,海浪,卻從來沒有過湖浪的說法。原因無它,湖水在一般人的腦海中是很清澈的,是很平靜的。


    於是,當雲鼎大陸上的人們說起湖浪的時候,他們便是指那同一個地方,龍殤湖。


    龍殤湖是有浪的,因為它實在太大了。


    站在湖心的小島之上,根本看不到所謂的湖邊。無際的湖水圍拱在身側,卷起一層又一層的湖浪,狠狠地拍打在岸邊。


    今天的天氣很糟糕,陰蒙蒙的,看上去似乎馬上就要下雨了。遠處,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和湖水連在一起,混沌一線。湖麵上,幾座小島拱聳在視野之中,仿佛上古神龍死後留下的遺骨,重現世間。


    約莫,真的要下雨吧。


    韓冰提鼻嗅了口潮濕的空氣,仿佛覺得胸中更加憋悶了幾分。


    恍惚間,已經過去一年。梓丹,龍丘,婉珠城,商欒,乾鎮,月亮灣。該來的沒來,不該走的卻走了。正當他對這個世界充滿絕望的時候,有一個人出現在他的生命中。於是,夏榮城,古烈江岸,婉珠城,龍丘城外,丘州的鋼火魔淵,涼州的風暴草原,幽州的沙暴龍卷。很多人匆匆而過,很多人的麵孔恍惚還在昨天。韓冰不知道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什麽,卻隻知道自己的眼前卻是一片混沌,一眼望不到邊。


    “默言,你在想什麽?”


    曹雲斜倚在烏黑色的夜梟槍上,將他的銀發披散在腰間。最後站在小島上的,便隻有他們兩個人了。


    “大爺我也不知道,煩著呢。”韓冰沒好氣的應了一句,沒有回頭。


    曹雲低低歎了口氣,便沒有再說話。


    他們的身後,是一處山洞,小島上一處普普通通的山洞。而今天,已經是他們在小島上摸索的第五天了。


    當他們登上小島的第一天,便知道,這裏便是優曇華口中所說的最後一處月塚。山洞之中,古樸的石紋爬滿了洞壁,卻是在丘州見到過的再熟悉不過的月塚石脈。


    隻可惜,優曇華也沒有說錯,這裏,是一處死脈。青色的石台鋪長在洞壁之上,順著石脈的溝壑瘋狂的延長在其中,沒有一絲焏術力量的蹤跡。


    於是,他們便開始等待,等待優曇華口中的那個人來幫他們,於是一等就是五天。


    “喂,你說她是不是騙咱們?”


    沉默了許久之後,韓冰終於開口出聲。


    曹雲張了張嘴,卻沒有回答,目光默然的掃向一邊。


    “月耀之晶,咱拿到了。月塚,咱找到了。可最後激活石脈的那個人,卻遲遲不來。其實,這兩天大爺我一直在想,你說…”韓冰說著,卻似乎頓了一下,猶豫著是不是要再繼續說下去。


    “吾輩選的這條路,是不是一開始就是錯的。”曹雲淡淡的把韓冰後半句話補完,臉上看不出一絲神情。


    韓冰卻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每一步都不能走錯,每一步走錯都將會是粉身碎骨的萬丈深淵。也許,這條路本身就不是咱們兩個人能承擔的起的。”


    還未等曹雲開口,一個聲音卻突然間在二人的身後響起。


    “那如果,還有那自由的第三個人呢?”


    曹雲和韓冰聞聲神情一變,臉上竟是又驚又喜。


    “居然是你?!”二人異口同聲。


    二人的身後,轉出一名男子。男子一身公子打扮,白衣勝雪。在他的手中,還擒著一支小巧精致的白色折扇。


    慕容瑾的臉上,仍舊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可看在二人的眼中,卻好像親人一般。


    “無邪兄弟,原來是你!”曹雲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已經意有所指。


    慕容瑾笑了笑,接著道:“涼州的風暴沒有將你我分開。在那時本公子就知道,上天將本公子派到你的身邊是上天賜於你我之間的緣分。當時本公子說過,若是你們能從寂花宮回來,本公子會在該在的地方等你們。”


    “莫非,冰坨子你能解開這死脈?優曇華口中的那個人,居然是你?!”見到慕容瑾,韓冰也同樣是驚喜萬分。


    “喲喲,默言兄弟,你可別小看了這天地間最自由的玄冰蓮。”說著,慕容錦的眼睛似乎已經笑成了一條線:“寂,幻,空,玄。我們四聖血各有所長,封印之事,卻是本公子的玄血所長。龍殤湖之月塚其實並沒有死,隻是被封印而已。”


    “齊活兒了!那還等著幹嘛?”韓冰一掃剛才的沮喪,一骨碌身從地上爬起來,急急忙忙便推著曹雲和慕容瑾向洞中走去。


    山洞之內的布局有些與眾不同,三人首先進入的,是一個不下數丈方圓的洞庭。洞庭的正中,卻是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說來,在湖心鑿井本來就是一件很蹊蹺的事,韓冰抓破了腦袋也沒有想通。而洞庭深處,卻連著大大小小不同的幾個岔洞。那月塚石脈的刻紋便從井中蔓延而出,一直延伸到這些岔洞之中。


    這古怪的布局經過韓冰這兩天來的探索,對於他早已爛熟於胸。這些岔洞大小都差不多,卻都是死洞。不同於丘州石脈依山勢而刻,龍殤湖的月塚石脈仿佛是流水一般從井中流出,蔓延入岔洞之中。


    慕容瑾從曹雲的手中接過月耀之晶,此刻的臉上卻仍舊顯得格外輕鬆:“真正的龍殤湖月塚石脈其實早已沉在湖底。也不知是哪位高人,以秘術鑿井,將月塚石脈從湖底引出,引於岔洞內。子飛,本公子接下來所做的,便是跳入井中解開石脈,以玄血之力激活石脈。激活之後,石脈便如井水一般倒灌於洞中。子飛你現在隻須入其中一洞閉關,休養一兩年,體毒自解。”


    “那無邪你呢?”


    “本公子嘛…”慕容瑾笑笑:“須借月耀之晶之力維持月塚石脈,直到子飛痊愈。”說著,他轉臉朝韓冰點頭道:“一年之內,還望默言兄弟能為本公子護法,莫要讓外人打擾。”


    “啥?!喂!等下…”


    還未等韓冰和曹雲阻攔,慕容瑾竟一縱身跳下脈井中!


    糟糕!先不說慕容瑾在底下不吃不喝陪曹雲閉關一年,就是這護法之事,又豈是韓冰能勝任的了?


    一時間曹雲竟有些猶豫,愣在當場。


    “無邪如此相助,吾輩怎能擔當的起?”


    “娘個西皮的!讓大爺我護法?!你當大爺我是哪兒的蔥啊?!”韓冰顯然還是對護法的事情比較在意。


    望著黑洞洞的井口,韓冰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哎呀呀事已至此,也沒啥辦法了。活死人你還是好好裏麵待著解毒吧。”


    話音未落,一股淡藍色的異光居然從井底緩緩升起,順著地上古樸的石脈流向四麵八方!一時間,八個岔洞之中皆充斥著月塚石脈的光華,靜謐莫測,恍如夢中。


    “唉!也罷!”曹雲重重歎了口氣:“無邪如此相助,吾輩也不能辜負他的心意!”


    說著,曹雲一回頭,徑直朝其中的一個岔洞走去。


    “喂等等!”身後的韓冰剛要開口,卻隻見曹雲扭回身。此刻,曹雲的臉上已滿是肅然。


    “默言,吾輩此去閉關解毒,算是脫然世外。默言,吾輩知道你想說什麽。吾輩選擇的這條路,也許根本沒有盡頭。這天下,又豈是信手拈來之物?”


    韓冰一愣,從他的角度看去,曹雲此刻的目光中卻沒有絲毫的動搖。


    “隻不過,吾輩卻不能放棄,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吾輩也會在這條路上走下去。默言,別忘了我們的白骨之盟,之後我們再見之時,讓我們一起創造這個天下,讓我們一起畫一個天下之圓!”


    說著,曹雲卻突然將左掌平伸於胸前,左手成掌而立,右手成拳輕輕擊打在左掌的掌心處,行了一個標準的焏術禮:


    “默言,堅持下去,因為汝與吾同在!!!”


    說著,曹雲一轉身紮進岔洞內,再沒有回頭。


    “哎呀呀糟糕糟糕!”韓冰不由得暗罵出聲:“你們一個個都有這個追求的,那個去做的,大爺我幹啥?!大爺我在這裏給你們看著護法?別逗了,大爺我這樣的閑人野鶴,咋能困在這破地方呢?這破地方沒吃的沒喝的沒炒雞蛋,你讓大爺我在這裏看門看一年?你當大爺我是大黃狗不成?!”


    韓冰罵罵咧咧著,腳上卻沒有離開洞庭半步。


    “娘個西皮的!你以為大爺我真的不敢走麽?你以為大爺我真的是孬種不敢走麽?!大爺我是…我是…”


    忽然間,韓冰眼角的餘光中似乎瞟到了什麽東西,正是這個東西,讓韓冰陡然間住了嘴。


    因為他知道,他真的可以不用在此地“護法”了。


    有一個人,會比他更適合這個位置。


    洞口邊上,餘光瞥處,赫然間出現了一行朱紅色的字跡。


    “浮夢醒,夜別輕風,一場情仇愛恨;


    心落處,浮光月影,不過咫尺天涯。”


    “秦姑娘!”韓冰不由得驚問出口。


    他的聲音在空蕩的洞穴中回響,弄出幾許回音。


    然而,明明就在身邊的那個人,卻始終沒有現身。


    韓冰忽然間笑了,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犯傻。此刻,真的還有必要見麵麽?


    他搖了搖頭,這才一下子認識到,自己此時真的了無牽掛了。


    不過,此刻的無牽無掛倒和之前的又有些不同,落寞中又帶著幾許期盼,幾許心焦。


    “也罷,先讓大爺我自在兩年再說!”


    想著,他便向洞穴口邁出了腳步。


    可剛走到洞口處,一個古怪的念頭卻忽然間在他的腦中生出。


    “岔洞這麽多,又是這麽神奇的月塚。若是自己鑽進去,會如何?”


    這個念頭來的是如此的突然,剛剛生出,卻又如此的無法抑製。


    所謂的宿命,又是什麽呢?


    上古的焏術寶庫?聚藏著來自於洪荒最純正的焏術之力?


    能讓一個普通人變成最強大的焏術師?能讓普通的焏術師登峰造極?


    憑借著它,能使出最強大的焏術?雨薇甚至還說能通過它再次見到她死去的爹?


    據說,可以憑借它實現自己的願望?


    韓冰心裏七想八想的,腦子裏亂成了一團。在下一刻,當幽幽的藍光將他籠罩的時候,他才猛然間發現,剛才的一個失神之間,自己已然信步邁進了一個岔洞之中…


    韓冰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淡藍色的幽光之中,一切都好似一場虛幻的夢。那原本空無一物的洞穴之中,卻恍如置身於另外一個世界。光芒順著月塚石脈流走,在洞壁上閃耀著,跳躍著,仿佛一個又一個活潑而又古怪的精靈,傾說著這個世界上永遠訴說不完的奧秘。


    一時間,韓冰的眼前似乎有些恍惚,往事如煙,記憶中的一幕幕似乎在眼前變得虛幻起來,時而真切,時而虛妄。時空交錯,龍丘城外的悲傷,商欒城內的過往,優曇華奇特的預言。


    “你最重要的東西卻不在寂花宮,你可以就這樣離開,本宮不會阻攔。”


    最重要的東西?此生此世,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應該早已不複存在了吧。


    一個潑皮,無賴,地痞和流氓,又能有什麽重要的東西?


    曾經在人下乞討,最重要的東西,也許就是明天的吃食了吧?


    眼下,卻在那條沒有盡頭的路上努力,卻也絲毫看不到任何對於自己來說能稱得上重要之物。


    阿貓阿狗早已不在,雪姬早已命喪黃泉,曹雲閉關,自己也該了無牽掛了吧?


    於是,正當韓冰胡思亂想的時候,石脈那靜謐的光芒之中,卻似乎恍惚間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嗬嗬,自己估計是迷糊了吧。這錯亂的迷光中,眼神約莫也不太好使了。


    韓冰揉揉眼睛,仔細向前方瞧去,卻似乎發現,那身影在自己的眼前越來越清晰…


    當他看清那身影具體相貌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靈魂仿佛在那一瞬間被人抽走了一般。


    他呆住了,他的腦中一片空白。他想要動,他想要開口,他想要呼吸。


    可他卻做不到。


    那個身影回頭,微微一笑。


    ……


    韓冰不知道自己的是怎樣走出洞庭,回到龍殤湖的岸邊的。此刻,雨已經淅淅瀝瀝的下起,滴落在自己的發間,肩頭。


    他永遠也忘不掉剛才在洞中看到的那一幕。


    輕粉裳,流水琵琶,繞指香蘭。


    (第二卷 月耀之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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