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夏青溪回答,他直接開門見山道:“我們想來問問有關生息蠱的事。”


    苗巫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滯,但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又重新調整好了情緒,和藹的問道:“問這個做什麽啊?是聽到或看到什麽東西了嗎?”


    夏青溪:“……”


    若不是一直緊盯著苗巫的神情,他恐怕差點就要以為苗巫一直是這副笑容滿麵的樣子了。


    他輕捏著指尖,半是思考半是抱怨道:“您也知道的,我們上個月還去了趟格南苗寨,本來還以為會有什麽收獲呢,結果差點把命都丟在那了。”


    苗巫擰著眉頭,似是有些不解與訝異:“怎麽會這樣?我記得那個寨子還行啊。”


    夏青溪聳了聳肩,看起來有些苦大仇深的樣子:“誰知道啊,一開始去的時候我看他們也挺熱情的。”


    “結果最後竟然還有人給我下蠱,甚至連寨子裏的苗巫都解決不了,我差點可就回不來了。”


    夏青溪半真半假的回答道。


    “啊……”苗巫張著嘴,緊鎖著眉頭,一副為他們此行經曆感到擔憂的樣子,頓了頓,他又問道:“那你們是怎麽平安回來的?我看你描述的還挺凶險的。”


    夏青溪此刻的表情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多虧了那個寨子裏的蠱女啊。”


    苗巫少見的有些怔愣:“蠱女?她?”


    夏青溪也有些驚奇:“怎麽,您認識她嗎?”


    “不不。”苗巫搖搖頭:“不算吧,我就是見過她兩次。”


    夏青溪跟著重複了一遍,話語裏充斥著疑惑:“見過她兩次?”


    “我以前去過格南苗寨幾次,那時候見過她。”苗巫點了點頭。


    “哦。”夏青溪若有所思的頷首,後又狀似無意的問道:“去那兒做什麽啊,感覺離咱們這兒還挺遠的。”


    苗巫沒有細說的意思,隻簡單的概括了句:“去找那兒的苗巫有事。”


    “哦。”夏青溪表示自己明白了。


    見夏青溪不再說話了,苗巫便開口提醒他道:“多虧了蠱女,然後呢?”


    “然後啊,是她將生息蠱給我用了,這樣我才能活下來的。”


    苗巫擰了擰眉,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可是生息蠱不是在每任苗巫那裏保管嗎?怎麽會在蠱女那兒。”


    看到苗巫上鉤了,夏青溪這才確認蠱女沒有說謊。


    她說格南苗寨的生息蠱被用掉的這件事隻有格南苗寨的苗巫還有她知道。


    這是她之前提到的,夏青溪也沒確認到底是不是對的,就連剛剛,那也是大膽的賭了一把。


    賭對了那就一切順利,賭錯了那就找借口說是他記錯了名字,再扯些別的什麽理由把他搪塞過去就好。


    編瞎話這事還不簡單嗎。


    幸好,他們賭成功了。


    夏青溪有些猶豫的回答道:“好像是因為馬上就要蠱女繼任了吧,之前祭祀儀式都是蠱女來主持的。”後又跟了句:“反正是她這麽和我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苗巫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應該就是真的了,畢竟祭祀儀式向來都是由苗巫主持的,若是蠱女真的主持了儀式,那格南苗寨的苗巫會現在就將生息蠱交給她也不是不可能。


    “那她怎麽會願意給你用?”這可是苗族的聖蠱啊,還代表了寨子裏的安定,這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外人,就隨隨便便的把它給用掉了。


    “這個啊。”夏青溪突然伸手拍了拍一直靠在他身旁當隱形人的餘穢:“還得多感謝他。”


    餘穢啊。


    苗巫恍然大悟般的點點頭,那就不奇怪了,就餘穢這樣的瘋子,能從蠱女那拿到東西倒還算是正常。


    畢竟就蠱女那樣性格的人,要是真的不對老苗巫有怨恨才說不過去。苗巫耷拉著的眼皮半遮住了眼底那一絲若有似無的涼意,眼眸中一片晦澀。


    但還有一個點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老苗巫會同意?”


    夏青溪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湊近了些小聲說道:“蠱女沒告訴他。您也千萬別告訴他啊,不然蠱女就慘了。”


    聞言,苗巫意味深長的瞟了一眼夏青溪,接著笑著說道:“肯定肯定。”


    夏青溪這才露出一個有些靦腆的笑來。


    他又接著道:“對於這個生息蠱,我們知道的信息不多,有且僅有的就是知道它是苗族的聖蠱,還可以‘活死人,醫白骨’,更多的就不清楚了,所以我們想著再了解一下,說不定能再製出一個還給她。”


    苗巫先沒接他的話,而是轉頭瞧了一眼餘穢:“你沒問問小魚嗎?”


    “問了啊。”夏青溪理所當然道:“但他多的也就不知道了。”


    “來問您這個辦法的還是他建議的呢。”說著,夏青溪還扭頭朝著餘穢笑了笑,一副十分感激的樣子。


    苗巫樂嗬嗬的笑了兩聲,一臉欣慰的看向餘穢:“他還能想起我啊。”


    餘穢:“……”


    夏青溪:“……”這是諷刺吧,這就是諷刺吧。


    夏青溪沒接話,轉而問道:“那您可以給我們說說嗎?”


    “好啊。”苗巫隨意的點點頭。


    “這生息蠱啊,除了你們知道的那些,其實還有個作用。”


    “它就像是整個寨子的保護神一樣,有它在,我們的寨子才能維持長長久久的穩定。若是沒了,那整個寨子可就危險了。”


    “這麽神奇啊?”夏青溪的眸子亮晶晶的盯著苗巫,眸中滿是震驚與好奇,顯然一副非常捧場的樣子。


    “是啊,不然怎麽會說是我們苗族的聖蠱呢。”苗巫讚賞的看了他一眼,接著道:“並且啊,這個蠱是一代一代苗巫傳下來的,每個苗巫都要保護好它。”


    聽到這裏,夏青溪給餘穢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多留心一下剛剛苗巫說的那句話。


    旁邊的餘穢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眼神若有所思。


    一代一代苗巫傳下來的……那為什麽從阿婭的手劄中看到的,卻是他的父親在保管呢。


    父親是上一任的苗巫嗎?


    但阿婭從未提及過,在寨中也從未聽到過這種說法。


    嘖。餘穢咂了咂舌,被碎發遮擋住的漆黑眼眸裏泛著幽幽的波光。


    又來了一個問題啊。


    “並且啊,在不能輕易動它的前提下,它最大的作用其實是穩定民心。”苗巫接著道:“寨民們隻要知道它還在,那他們就會安下心來,不用擔心寨子會不會有什麽天災之類的危險。”


    -


    在前往導師他們住處的路上,兩人也在順勢複盤著先前與苗巫的談話。


    夏青溪:“苗巫說的東西和我們從阿婭手劄裏看到的差不多啊。”


    餘穢:“是的,但他多了一個信息。”


    “‘生息蠱是由曆屆苗巫一代一代傳下的,並且是由每任苗巫保管的’這個信息嗎?”夏青溪側眸看向餘穢。


    餘穢微微點了點頭,肯定道:“對。”


    “就是不知道他這個消息給的對不對。”夏青溪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若是對的話,按照手劄上的來看,那你父親應該是苗巫啊。”


    “嗯。”餘穢輕輕蹙眉道:“可問題是我從未聽阿婭提及過這件事,甚至也從未在寨子裏聽到過這樣的信息。”


    “那就有些奇怪了啊。”夏青溪手指輕敲了敲自己的手腕,淡淡的思索道:“若上任的苗巫是你的父親,那這中間是經曆了一番怎樣的程序,才最後成了現在的這位呢。”


    “ 更何況,真的生息蠱在你這裏,他的那個就應該是個假的,或者根本就沒有。但他為什麽不透露生息蠱不在他那的事實,是怕引起恐慌嗎?”


    餘穢:“或許會有吧,但是不多。”


    夏青溪頷首:“那這中間肯定還有別的什麽利益驅使他不透露這一個信息。”


    倆人沉默的走了一會兒,半晌,夏青溪忍不住開口問餘穢:“你怎麽嘴巴開開合合欲言又止的,怎麽了嗎?”


    餘穢有些糾結,捏著自己的衣袖,扣了好一會兒上麵的刺繡,這才組織好了自己的措辭:“嗯……就是,你覺得你今天在苗巫那兒演的怎麽樣?”說完又小聲的跟了句“我覺得有點假啊。”


    夏青溪:“……”


    他看了一眼餘穢,有些不解:“你才察覺出來嗎?我就是有意演給他看的啊。”


    “啊?”餘穢一臉懵。


    “我就是有意那樣演給他看的啊。”夏青溪重複了一遍,又順手揪過他的一個小辮子放在手裏把玩:“你沒注意到他在聽到我們來的目的後,接著問出的那些問題嗎?”


    “正常的人誰會這麽問。”夏青溪撇了撇嘴。


    餘穢:“……”好吧,是他想的不夠周全了。


    看餘穢在那低著個頭抿唇不說話,夏青溪忍不住逗他:“你猜他看沒看出來我在演他?”


    餘穢:“看出來了。”不然後麵也不會一直在試探我們。


    “聰明!”夏青溪給他豎了一個大拇指,麵上含笑,笑容十分燦爛。


    餘穢:“……謝謝誇獎。”


    “哈哈哈哈。”夏青溪側過臉,不禁輕笑出聲,太好玩了吧他。


    見狀,一旁餘穢則是一臉無奈的看著眼前這個笑容有些過分燦爛的青年。


    -


    “老師!”遠遠的,才剛看清導師他們的身影,夏青溪就迫不及待的抬手向他們打了個招呼。


    “哈嘍哈嘍。”見到夏青溪和餘穢他倆過來了,周雅安同樣也有些迫不及待的和他問了聲好。


    等倆人到了跟前,陳教授這才笑著問道:“怎麽沒好好休息幾天啊?”


    夏青溪眼角微揚,聲音輕快道:“這不想你們了嗎,來看看啊。”


    “你快別貧了。”陳教授不禁調侃道:“想我們就下來一起住啊。”


    “可是沒辦法。”夏青溪攤了攤手,似是無奈道:“都答應人家了啊。”


    “好吧,你玩的高興就好。”陳教授笑著回答道,他本就是開個玩笑,沒有真打算讓他下來住,畢竟一個人住著還是要舒服些的,沒必要和他們一起擠。


    抬眸望了一眼太陽,陳教授接著轉頭對夏青溪他們邀請道:“快到中午了,要留在這吃個飯嗎?”


    “當然好啊。”夏青溪莞爾一笑,露出潔白的貝齒。


    其實陳教授大概也能猜到他們是下來拿夏青溪剩下的那些行李的,所以在進屋後他就貼心的問倆人:“現在離吃飯的時間還有一會兒,你們要先上去收拾收拾東西嗎?你剩下的東西我都幫你弄好放在一塊兒了。”


    夏青溪剛點點頭,打算說“好”,就見一旁的餘穢拉住了他:“你在這和他們聊聊天吧,我去幫你弄。”


    沒等夏青溪拒絕,餘穢就先抬步往樓上去了。


    夏青溪:“……”啊。


    站在一旁看著的陳教授也順勢說道:“沒事沒事,小餘想去的話就去吧,沒什麽東西的要收拾的,把行李提下來就好了。”


    夏青溪遲疑的點點頭:“那好吧。”


    周雅安:“怎麽樣?在那兒住著還舒服不?”


    夏青溪:“還挺好的啊,那兒的風景很不錯。”


    一直跟在旁邊沒怎麽開口的李洛也問道:“你們平時咋吃飯的啊?”他是知道夏青溪不會做飯的。


    夏青溪很隨意的回答:“就餘穢做啊,我幫他打打下手啊什麽的。”


    “哇偶!”一旁在聽到這個問題後就開始豎著耳朵,仔細等待夏青溪回答的周雅安表現的很是興奮。


    看著師姐兩眼放光的盯著自己,夏青溪不禁無奈的笑了一下,他知道師姐都在關注著什麽。


    “嘿嘿。”周雅安正笑得一臉燦爛的盯著夏青溪瞧,目光還時不時的往樓上飄去。


    夏青溪無奈扶額,搖搖頭後歎了口氣。


    片刻後,夏青溪似是想到了什麽般的突然抬起頭,扭頭看向了陳教授:“老師,你們調查到的信息裏有關於苗巫這個職位的嗎?”


    陳教授不明所以的點點頭,眼神有些疑惑:“有啊,怎麽了嗎?”


    “沒什麽大事。”夏青溪簡單的說了點:“就是餘穢在調查有關生息蠱的事,現在有點牽扯到苗巫這個職位,所以想問問看。”


    “生息蠱?”周雅安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嚴肅:“怎麽了?你出了什麽問題嗎?”


    “不是。”夏青溪趕緊安撫住師姐:“就是這個後麵牽扯到一係列事情,大多與餘穢有關,所以他想查查,我沒事。”


    聞言,周雅安這才鬆了口氣,再三叮囑道:“有什麽事一定要和我們說啊,別自己愣愣的往前衝。”


    “嗯嗯。”夏青溪彎著漂亮的桃花眼,朝著師姐乖巧一笑。


    見兩人聊完,陳教授這才從一旁隨身攜帶的包裏拿出了一個筆記本,抬眸對著夏青溪說道:“我好像是記了一些東西,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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