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蟬鳴悠長,參天的古木枝椏繁茂,落日的餘暉也同樣燦爛至極。


    穿梭在洶湧的人潮中,夏青溪卻難得覺得周遭的世界很安靜,安靜的可以清晰的聽清自己的心聲。


    他們於仲夏分別,此刻又在仲夏重逢。


    生命是一個輪回,他們的故事同樣也是一個輪回,兜兜轉轉,在此分別,又於此重逢。


    他們的重逢沒有盛大的慶賀,也沒有洶湧的淚水,有的,僅僅是一句平平淡淡卻又讓人為之悸動的:


    “好久不見。”


    -


    “好久不見,哥哥。”


    “好久不見,小魚。”


    -


    似是已經過了最難邁出的第一步,接下來的時間裏,餘穢有事兒沒事兒的都會在手機上“騷擾”一下夏青溪。


    隔幾分鍾,夏青溪的手機上就會彈出幾條來自備注為小魚的人發來的信息:“哥哥,在幹嘛呢?”


    “哥哥,吃飯了嗎?”


    “哥哥,這會開的好無聊啊。”


    “哥哥……”


    被滿屏的以“哥哥”為開頭的信息轟炸了好久,以至於再次看到“哥哥”這兩個字的時候夏青溪都覺得他快不認識這個字了。


    終於,夏青溪終於受不了,於是他直接回道:“你不是正在工作嗎,態度要認真一點,別總是玩手機。”更別總是用消息轟炸我。


    見夏青溪回的信息這麽的冷漠這麽的無情,餘穢頓時覺得他簡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於是他直接彈了個視頻給夏青溪。


    夏青溪才點開接通的鍵,迎麵而來的就是一句熟悉至極的“哥哥”。


    夏青溪:“……”


    他突然覺得有些無奈:“怎麽了?”


    視頻那頭的餘穢看著委屈巴巴的,目光中滿是控訴:“你竟然讓我不要玩手機,還不能發消息給你,你這也太過分了。”


    夏青溪:“???”他是這麽說的??


    他簡直要被餘穢這倒打一耙的功夫給氣笑了,盯著屏幕那頭的餘穢似笑非笑道:“我真是這麽說的嗎?”


    餘穢“唰”的一下就將視線移開了,任憑夏青溪怎麽喊他,他看什麽就是不肯看夏青溪。


    夏青溪表示真是開了眼了,好端端的一個討喜的少年才僅僅一年不見,怎麽就長成了一個賴皮鬼了。


    夏青溪索性直接下了最後的通牒:“沒什麽別的事兒了?沒事我就掛了。”


    一聽到夏青溪要將視頻給掛了,餘穢頓時就將頭給扭了過來,微微湊近些屏幕,眼皮微垂,長睫輕顫,看著有些脆弱的樣子,可憐兮兮道:“我沒有地方住了。”


    “沒地方住?”聞言,夏青溪不禁挑了挑眉,直接問道:“那你之前都是住哪兒的?”


    餘穢抿了抿唇,有些可憐巴巴道:“我之前也沒有地方去,都是睡在大馬路上的,以天為被,以地為席。”


    夏青溪:“……”


    若是不看對麵那家夥所說的內容,隻單單看他的表情的話,可能一不留心還真就被他給騙了。


    但再結合內容來看,ok,信口開河的小騙子沒跑了。


    他忍不住咂了咂舌,這還真是奇了怪了,他們隻是一年沒見,又不是十年沒見。


    按理說這性格會變是應該的,但是怎麽會變得這麽大?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從之前那個高冷自傲的苗疆少年,變成了現在的這副賴皮鬼的模樣。


    果然啊,歲月是把無情的殺豬刀。


    知道餘穢是在胡編亂造的,夏青溪也不戳穿他,順著他的話頭問道:“那你怎麽不繼續去睡大街啊,大街又不會跑。”


    “可是,”餘穢抿抿唇,眼眶微微泛紅,看著很是委屈:“他們現在不允許我睡了,他們還說我這樣有礙市容。”


    見狀,夏青溪再也繃不住了,忍不住扶額偏頭“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這家夥怎麽突然這麽有意思啊,簡直語出驚人。


    而屏幕另一端的餘穢看到夏青溪開心的笑出了聲來,這才滿意的彎起眼眸,眼尾漾出一個好看的笑來。


    青年就是應該多笑笑才對,他那麽的漂亮與燦爛,周遭的世界不應該是充滿著沉默與壓抑的。


    餘穢變了嗎?是變了的。


    但他肯定是不會突然就真的變成了他剛剛表現出來的那個樣子。


    不然那就不應該叫變了,應該直接叫變異。


    自見到青年的那一刻,餘穢就覺得青年是不開心的,他活的有些壓抑,即使他從未對他人表現出來。


    他印象中的青年不是這樣的,他放在心中青年也不該是這樣的。


    他想讓他開心,讓他真正的顯露其最真實的笑顏,而非是因需要,而表現出來的那種並非發自內心的笑容。


    喜歡一個人,或是愛一個人,並非是要隻享受他的燦爛,你更應該做的事其實是,守護他的燦爛。


    對世界而言,你隻是這芸芸眾生中的一個。


    但對某個人而言,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而夏青溪,就是餘穢的全世界。


    他有且僅有他了。


    餘穢曾對夏青溪說,他想成為他的歸巢。


    但實際上,夏青溪才是他的歸巢。


    吾心安處是吾鄉,有夏青溪在的地方,對餘穢而言才是他的故鄉。


    餘穢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也沒有對夏青溪說過,其實他很喜歡夏青溪的那雙淺淺的琥珀色的眸子,他能夠從裏麵找到他的寧靜,找到他的安心。


    他渴望能在夏青溪的眼睛裏度過每一個寧靜的黃昏。


    等夏青溪笑夠了,這才不緊不慢的正了正神色,似是有些苦惱般的回問道:“那怎麽辦啊,要不你去公園的長椅上將就將就?”


    視頻對麵的餘穢頓時一副不可置信痛心疾首的模樣單手捂住心口,有些震驚加委屈道:“你竟然打算讓我真的去睡大街,你,你……”


    夏青溪攤了攤手,無辜道:“我可沒有讓你睡大街啊,而且你不是都說了嗎人家不讓你睡大街了,有礙市容的。”


    餘穢真的要吐血了:“……”


    他痛心疾首道:“明明不久前你還說我可以去找你的呢,結果你現在就想讓我睡大街了,你怎麽可以這樣啊,我的心,簡直要哇涼哇涼的了。”


    “哼哼。”夏青溪單手撐著下巴,就這麽好整以暇的看著餘穢:“你也說了是不久之前啊,我可是過期不候的。”


    又默默的欣賞了會兒餘穢的那副漂亮模樣,夏青溪這才抬眸正經道:“說真的,你難道沒有睡的地方嗎?”


    餘穢同樣也正了正神色,滿是認真道:“真的!”其實是假的。


    校方請他們來怎麽可能不會給他們安排好住宿的問題的,餘穢之前就是在那兒住的。


    但現在,他都已經和夏青溪重逢了,現在要是還住在酒店的話,那他也太傻太沒追求了吧。


    機會永遠都是留給早有準備的人。


    即使是沒有機會,聰明的人也會創造出機會。


    而餘穢,就是一個毋庸置疑的聰明人。


    看著餘穢那副認真的麵容以及對方回答時真摯且鏗鏘有力的聲音,夏青溪不禁真的有些懷疑,難道這家夥是真的沒地方住了嗎。


    “真的嗎?你發誓。”夏青溪還是覺得有些不相信,再次出聲詢問道。


    “真的!”餘穢的聲音依舊堅定:“騙你我就是小狗!”


    夏青溪:“……”


    “好吧,那就姑且信你一下吧。”


    夏青溪還是決定給他一個機會,要是對方真的睡在大馬路上……


    思及此,好吧,他還是不信,也說服不了自己去信。


    他可完全想象不到這位容貌精致且衣食住行頗有些講究的家夥會真的去睡大馬路,真的是怎麽想都很奇怪啊。


    夏青溪索性也不去細想了,接著抬眸問他:“那你之後打算怎麽辦?要不你去住酒店?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


    “不要。”餘穢果斷地搖搖頭。


    “為什麽?”夏青溪有些不理解:“酒店不比你睡在大馬路上舒服嗎?”


    “可是酒店也不一定就是幹淨的啊,大馬路上也不一定就是髒的啊。”抿了抿唇,餘穢耷拉著眉眼,可憐巴巴道:“我不想睡酒店。”


    行了,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家夥純粹就是沒事兒找事兒的。夏青溪就這麽雙手抱臂,眸光帶著促狹的看著他還能說出些什麽理由來。


    “那你說,你想怎麽辦?”


    聞言,餘穢小心翼翼的自以為悄悄的瞄了一眼夏青溪,小聲嘟囔道:“我想和你一起住。”


    “什麽?”夏青溪的身子往前傾了傾,對方的聲音太小,他有些沒聽清。


    “我說,”餘穢清了清嗓子,認真的看著夏青溪:“我想和你一起住。”


    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見夏青溪回答,他不禁有些落寞,眼皮輕垂慢吞吞道:“要是不方便那就算了吧,我還是繼續去睡大馬路吧。”


    “要是他們還要趕我走,那我就隻能等他們走了我再繼續去睡了。”


    “沒關係的,不用擔心我,我會沒事的,我也會努力堅強的。”餘穢的眸子裏似是隱隱泛著淚光。


    夏青溪:“……”


    他這還沒說什麽呢,怎麽這家夥就已經自說自話說到這兒了。


    微微深吸一口氣,夏青溪有些無奈道:“那要不你來我這兒住?”


    他知道那家夥想要聽到的是什麽。


    不過,他也願意滿足他。


    聞言,餘穢的眸子“噌”一下的亮了起來,雙眸亮晶晶的盯著夏青溪,點頭如搗蒜:“嗯嗯嗯嗯,這簡直是個最完美的辦法。”


    夏青溪:“……”他突然覺得他這無語的頻率有點高了。


    但冷靜下來後餘穢又有些猶豫道:“你是自己一個人住的嗎?如果不是的話,我去會不會不方便?”


    “不會。”夏青溪神色平靜,淡淡道:“我自己一個人住,你不用擔心。”


    雖然這麽問人家的私事有些不太好,但餘穢顯然不是一般人,而夏青溪也不介意這些。


    餘穢:“你的父母沒有和你一起住嗎?”之前沒有一塊住他知道,但現在呢?


    “沒有。”夏青溪手上的動作不停,聞言隻是隨口回應道:“我很早就不和他們一起住了。”


    “嗯。”餘穢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深邃的眼眸裏藏著別人看不懂的情緒。


    不和他們住一起?與他們的關係不親近?


    於餘穢而言,這簡直再好不過了。


    雖然這麽說有些自私,但餘穢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希望夏青溪是他的,隻是他的,他們將隻擁有彼此,不需要任何人介入。


    他不需要其他人來愛他。


    他自會愛他,他會給他所有的偏愛。


    “那他們會經常來看你嗎?”餘穢又在試探了:“要是看到我的話他們會不會不高興啊?”


    “不會。”夏青溪很正常的回答道,好似絲毫沒有聽出餘穢話中的試探之意:“你不用擔心。”


    “不出意外的話,那個家隻會有我們兩個人。”夏青溪給他喂了一顆定心丸。


    他雖然愛逗餘穢,但他卻不會為了逗餘穢就讓他變得沒有安全感。


    雖未言明,但他會用行動告訴餘穢:我會給你獨一無二的偏愛。


    所以,你在我這裏不需要小心翼翼,也不需要用試探來確認自己的位置。


    餘穢會是他漫漫人生中唯一的例外。


    在某些方麵來看,夏青溪和餘穢其實是一樣的。


    所以,推己及人,某些情況下夏青溪想要的,其實也是餘穢想要的。


    也因此,無需言明,我自懂你。


    成功聽到自己想要聽到的內容,餘穢臉上本就明媚的笑容此時愈發的燦爛,他湊近了些屏幕,善解人意道:“現在去應該有些晚了,那我……”


    聞言,夏青溪還以為餘穢會說什麽“那就明天吧”或是“那就過兩天吧”。


    但他顯然還沒有深刻的意識到餘穢其實就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


    餘穢微微抬頭,雙眸彎彎,笑容燦爛道:“那我就下午過去吧!”


    夏青溪:“……”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行,都可以。”雖是覺得對方的急切有些好笑,但夏青溪也沒有拒絕,隻輕笑著點點頭。


    為什麽要拒絕呢。


    就這麽一個漂亮的人,放在家裏也是賞心悅目的。


    夏青溪就這麽笑意盈盈的垂眸盯著屏幕另一邊的那個家夥,麵上笑容燦爛,但掩在暗處的眸光卻顯得有些深邃。


    更何況,他們之間可還有事沒解決呢。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一個都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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