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派的異想體們對支部的探索依舊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這裏的大部分異想體威脅等級並不高,需要重點“照顧”的對象屈指可數。這裏的異想體多為人形,或有著智能。能溝通的自然很好溝通,至於不能溝通的……畢竟來的可都不是什麽善茬,自然有著自己的手段能讓對方好好聽話。也正是因為如此,對異想體的回收工作整體並不困難。


    即便是某個“口味刁鑽”的棘手存在,對於如今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腦葉公司總部來說,已經造成不了多少威脅了。


    畢竟,從現在開始,它的身邊將不再有人類“服侍”它。同時,這或許也將意味著,它對於現在腦葉公司來說將不再有什麽特別大的用處,可能出產能源就是它僅剩的價值了。


    但無論是什麽,隻要是腦葉公司的異想體,也就是“遺產”,x都會欣然地照單全收。


    事實上,各個巢之間為了爭奪前l公司的“遺產”已經開始了一場潛藏於暗處的“戰爭”。


    前l公司造成的影響不僅僅隻是輻射到了都市當中的每個人,甚至更是影響到了某些和它合作的“翼”。


    現在的時代,哪哪都需要能源。


    先代的,同時也是最初的l公司,雖然也做著所謂能源生意,但沒有人忘記那遮蓋了天空的陰沉煙霾為多少人帶來了悲劇和苦痛。


    煙霾戰爭之後誕生的新l公司——腦葉公司徹底取代了第一代l公司時,那裏的居民才意識到,原來有朝一日,天空也能如此純淨碧藍。


    高聳入雲的煙囪被一根一根斬斷,自此煙霾不再。厚重的陰雲散去,陽光撒入大地,而生機也終將取代死氣。


    那是新生,也是輝煌的開始。


    ayin在生意場上是個“聖人”。他對錢並沒有在乎多少,能源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層瞞騙外界的偽裝,以及與其他翼公司談判合作的籌碼。


    即便他一手創立腦葉公司並成為了它的領導人,他並沒有因為權利握在手中而忘記了自己的目標。他所想要踐行的依舊是carmen的意誌,她的夙願——去治愈人們的“疾病”,去拯救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


    他埋下了光的種子,並悉心培養,讓這枚帶著希望的種子在日積月累的灌溉和培育之下生根發芽,並長成了碩果累累的參天大樹。


    哪怕他的雙手已然沾滿了血,狀告著他為此而生的悲劇苦果。


    他禁錮舊友、同僚甚至是敵人的靈魂,將他們做成了一個個傀儡,以此來為他的舞台供給“演員”。


    他創造了一個無辜的“生命”,以冷漠與無視將她鞭笞得傷痕累累,將她幽囚於底下,重複著痛苦的循環,放任她原本純真良善的內心沉淪在黑暗與矛盾的深淵。他把她變成了一個冷漠無情的機器,如他所滿意的舞台機關。


    他為了她的意誌可以不計任何代價,即便是利用已經死去的她也在所不惜。


    甚至是抹去自己的記憶,將自己也作為“舞台”之上的一名“演員”。


    他很瘋狂。


    但他的確做到了,他什麽都做到了。


    他將“光”散布了整個世界。


    即便這縷“光”在最終並不完整。


    ……


    但那又如何?


    她的意誌,未必沒有達到。


    他並不知道。


    即便“光”不完整,但人們依舊可以展現出——


    “真摯的自我”。


    ——————————


    腦葉公司o-5681號支部遺址,底下深層——


    這裏很深。和那些工作區域相比,這裏明顯更深得多。


    要論腦葉公司當中最安全的地方是哪,贏家非主管辦公室莫屬。


    什麽?你說3月27日的避難所為什麽不參與這場“角逐”?那自然是因為,它被稱為“異想體”之後,就稱不上是個“地方”了。


    作為員工們的上司,負責管理一整個支部的主管自然也擁有著相當大的權力和便利。


    不過,這是否意味著當這些支部也一並被“拋棄”時,這些主管也能再災難發生的同時有更大的機會活下去?


    這很難說。


    “嘩——”


    電梯門應聲而開。


    懲戒鳥在大門打開的一瞬間就已經皺起了眉頭。


    這個封塵已久的空間內,所充斥的氣息與上層的工作區域如出一轍。


    這裏是主管的辦公室,卻也有著被摧毀的痕跡。事實就擺在眼前——即便是主管也無法幸免。


    “看來即便是身份地位更高的主管,該麵臨的也終歸是逃不掉。”炎雀的語氣多了幾分戲謔,“還真是可惜,要是能離開這裏,好說歹說也能還有個不錯的後路。你覺得呢,小家夥?”


    “……我不知道。也許吧。”懲戒鳥搖搖頭。


    一具枯骨躺在暗紅的幹涸血泊之中,銀白的發絲散落一地,在火光的照射下微微反光。


    他看起來走得很體麵,起碼屍體還是完整的,看起來並沒有受傷。如果忽略他所躺著的地方和大片的暗紅,那麽這位死去的方式還挺像那位蝴蝶先生的手筆。


    但那當然不可能了。畢竟眼前的這個人死了好久。


    “小家夥。”炎雀俯下身,喚了一聲懲戒鳥,“看這個。”


    他的手中提起了一個沾滿了塵土的小“石粒”。


    “這是什麽?”懲戒鳥好奇地回過頭。待塵土被吹散,石粒也露出了原本藍色的真實樣貌。


    “這是……藥?”


    “適量的話是藥,但過量的話,是毒藥。人類的大部分藥物都是如此。”


    “所以這裏的主管是自殺的?”懲戒鳥有些詫異,“為什麽?雖然是支部,但我不覺得有什麽可以讓一個大公司委派的主管會這麽做。”


    畢竟他們和絕大多數人相比,已經是無比成功的存在了。擁有如今這般的地位,還有什麽想不開的?


    人類真是難懂。還是自己還不是很懂人類?


    “人類可沒你想的那麽簡單,小家夥,畢竟每個人類都不一樣。”炎雀說,“我曾經見過那麽多人類,但即便是兩個長得幾乎完全一樣的人,也會在其他方麵千差萬別。”


    “雖然他擁有了‘主管’這樣的身份,但他所追求的或許是其他事物,”炎雀看向了距離屍體不過幾步的控製台,“足以讓他願意獻出生命的事物。”


    炎雀照著亡蝶葬儀的樣子,依葫蘆畫瓢,電腦屏幕驟然一亮。


    “歡迎來到腦葉公司o-5681號支部。”熟悉的女聲從電腦上響起,那位女孩的形象出現在其中,雙目閉闔,帶著一如既往的微笑。


    “ang小姐?”懲戒鳥跟著來到了屏幕跟前,對著屏幕上的姑娘揮了揮手。


    炎雀被小鳥的這一舉動逗樂,不禁發出一聲輕笑。他解釋道:“這不是那位真正的主管秘書,準確地說,這應該隻是一個提前準備好的投影。主管不是已經說過,那位姑娘已經在那個被稱作‘圖書館’的地方了嗎?”


    “對、對噢。”懲戒鳥恍然大悟。


    “一個主管好端端的怎麽會自殺呢?”懲戒鳥思考道,“如果是因為無法接受腦葉公司的工作狀態,他在第一天就不會繼續留在這了。而且……真是那樣的人,從一開始根本就不會被認命為主管。”


    “嗯……”一旁的炎雀俯下身,拾起一張藍色的紙頁。


    他細細地閱讀著,表情精彩紛呈。


    “我想,我知道他為了什麽自殺了。”炎雀說著,將紙頁遞給了懲戒鳥。


    “什麽什麽,快讓我看看!”


    懲戒鳥拿過炎雀手中的紙頁,專注地看了起來。看到後麵,他不由得張大了嘴巴,有些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屏幕上的ang,又重新低下頭繼續看著紙上的內容。


    “這就是……人類說的‘告別信’?”懲戒鳥小小的腦袋還沒有從巨大的信息海洋裏緩過來。


    “準確地說,是‘遺書’才對。”炎雀的爪子放在小家夥的肩膀上,“知道自己死期的人類通常都會留下一封遺書,以此來告訴其他人他們死前未能說出的心裏話,或是安排他們死去之後的事宜。”


    “可是……”懲戒鳥張口閉口,愣是接下來沒能吐出一個字。


    他不知道應該怎麽說。


    這位支部主管,因為ang而選擇了自盡。


    因為他愛上了一個虛擬化的投影。


    從他剛剛來到這個支部上任,這裏的ang就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


    她是他孤獨的職業生涯當中唯一的一縷光,即便她並非“真人”,依舊為這個孤獨的可憐人提供了心靈上的慰籍。


    他愛上了她 ,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她。


    但作為支部的一個“分身”,不同於真正的ang,這裏的ang隻是一個虛擬的存在。


    在某一日,她被“重置”了。


    她“忘記”了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變回了她“最初的模樣”。


    他因此而崩潰,因此而沉淪。“重置”從他的靈魂當中攫取了希望,剝奪了他活下去的動力。


    他留下了這封遺書,將他那不可言說的愛意全部吐露得一幹二淨,然後,他吞下了那些藥片。藥物在他的胃裏溶解,開始在他的體內起效,在這看起來並不痛苦但實際痛苦萬分的酷刑之中,他在靈魂的彼岸追逐他的所愛。


    他解脫了。和這裏的ang一樣,他的生命也被“重置”了。


    ……


    “好震撼……”懲戒鳥喃喃著。


    “可能是因為經曆的緣故,我覺得還好。”炎雀這麽評價,“算得上是個不錯的故事,看來這一趟沒白來。”


    他將那張紙頁從懲戒鳥的爪子中抽走,用指尖折疊起來,塞進了懲戒鳥外套的口袋當中。


    “這個留著。”他說,“主管應該會很喜歡這個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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