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尉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一間攝影棚外。


    這間攝影棚裏是個巨大的水槽。站在門外能聽到嘩啦啦的水聲。


    攝影棚門口。


    五六個人正在收拾道具。


    一個人站在拐角抽煙,似乎是有心事,吐出長長的煙霧。


    曾尉認得他,是個有名的化妝師。


    現在是劇組的化妝老大,妝造、發型都歸他管。


    眾人注意到曾尉,紛紛過來打招呼。


    幾句寒暄後,曾尉疑惑道:“化妝組怎麽都在這,不需要補妝嗎?”


    化妝老大低聲道:“今天拍傑克露絲在冰水裏生死離別的戲,陳導覺得溫斯情緒不對,在調教呢。”


    曾尉一愣,脫口反問:“你說,陳導‘調教’溫斯?”


    他下意識加重了調教二字。


    要知道,調教可不是指點啊。


    調教演員,是指因材施教,能夠辨別演員的不同特質,揚長避短。


    這種事情,有十幾年經驗的老導演都未必能做到。


    一個剛二十多歲的鑽石公司職員,在調教演員?還調教當紅明星。


    這不開玩笑嗎?


    要說胡亂指點,還差不多。


    然而化妝老大居然認真點頭,一臉敬佩道:


    “是啊,陳導真的牛!”


    “拿小李來說,陳導講戲之前他是李奧,講戲之後,他就是傑克!”


    “要我說,陳導真是天生的導演。就連今天的落水冰凍妝造,都是他想出來的。”


    “曾老師,您是不知道,這才過了半個月,劇組各部門都特別佩服他。”


    “就連剛來的暴脾氣攝影導演,都對他畢恭畢敬,還在背後跟我們吹,今年肯定拿攝影獎,要去蔡績麵前嘚瑟。”


    曾尉不禁挑眉,倒吸一口涼氣。


    不可能吧?


    一個二十多歲新人,僅用兩周,就讓演員、各部門對他心服口服,甚至畢恭畢敬?


    講戲直接把演員,講成了角色?


    你怎麽不說他從娘胎裏出來就會演戲?!


    但……這位化妝老大是老熟人了,性格穩重,不像拍馬屁的人啊。


    難道說,這位小導演,真是個天才?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旁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回頭一看,隻見一名梳著大背頭的男人,身穿灰色晚禮服,手裏握著一把小提琴,跟身邊的人打招呼。


    “喬森!”曾尉提高聲音,喊了一聲。


    喬森看到他眼睛一亮,走了過來,“曾師兄,您來了。”


    “坐,好久不見啊。你今天有戲份?”


    喬森是他的同門師弟,還屬於一家公司,關係要好。


    他知道,喬森在這部戲裏演的是樂隊指揮。


    瞧他這副樂師打扮,又拿著小提琴,估計一會拍攝,所以隨口問了一句。


    然而,話一出口,旁邊的化妝老大給他使了使眼色。


    曾尉一愣。


    什麽情況,出事了?


    跟導演鬧別扭了?


    喬森尷尬笑笑,輕歎一口氣,解釋道:


    “昨天晚上,拍郵輪沉沒前,樂隊演奏的戲份。”


    “陳導說我的情緒不對,要麽太平靜,要麽太慌張。”


    “ng了十幾次,最後幹脆先跳過這段戲,讓我回來好好想想。”


    “我今天換上衣服,打算去甲板上找找感覺。”


    曾尉摸著下巴,正想幫他想想辦法。


    喬森擠出一絲笑臉,繼續道:“不過,師兄放心。”


    “昨天晚上,陳導拍完戲跟我聊了快一個小時。”


    “他把樂隊站在倉皇逃命人群中,身上的悲傷、使命感、絕境前的優雅,掰開了講給我聽。”


    “又結合起來,給我做了示範。”


    “我理解了不少。”


    “一會去船上找找感覺,應該就差不多了。”


    曾尉臉色嚴肅起來,難以置信地望向攝影棚的大門。


    進入影視城之前,他還以為陳瀟“很會指導演員”是客套話。


    可現在,在化妝老大和喬森的雙重證明下。


    他忽然明白過來。


    這個初入行的年輕人,或許真的能調教演員,做到許多老導演都做不到的事情!


    可若非親眼所見,怎麽可能相信?


    他得去看看。


    現在拍的泳池裏的戲,道具太多不方便。等個合適的場景。


    曾尉思索片刻,側頭問道:“你們今天拍戲是嗎?”


    “嗯,晚上拍。”


    “我也過去看看。我的角色跟樂隊一樣,也從容赴死,去聽聽或許有啟發。”


    喬森心中一驚。


    影帝大晚上不休息,去看陳導導戲?


    但看著麵色認真的師兄,沒多說什麽,點頭答應下來。


    ……


    一門之隔,攝影棚內。


    200平巨大的泳池裏側,掛著一塊綠幕。


    外側和兩邊,架著攝像機。


    今天下午拍攝泰坦尼克號沉沒後,人們落在海水裏,傑克和露絲死別的場景。


    七八十名群演身穿救生衣,圍坐在泳池邊緣。


    他們已經化好了“凍妝”,臉上掛著一層像霜似的結晶。


    群演裏有四個人興奮地左顧右盼。


    他們本是船員,影視城在海邊建起來後,兼職做起群演。


    他們見過不少明星,激動地左顧右盼是因為,劇組居然在200平的泳池,拍攝大海。


    紛紛好奇,能拍成什麽樣。


    水中,一塊棕紅色浮在水麵。


    露絲的扮演者溫斯,趴在木板上。


    陳瀟站在水裏給她講戲。


    “溫斯,你這段反應太平淡了。”


    “你的台詞很少,但你需要配合傑克的台詞,做出反應。”


    “他在勸你活下去,給你活著的希望。”


    “你要在保持疲憊、絕望神態的基礎上,逐漸增加希望。在李奧說完贏得船票是他一生中最幸運的事情,你也要表現出感動。”


    “你再體會一下。”


    溫斯點點頭,努力按照陳瀟的說法,把自己帶入角色。


    以前她演的大多是偶像劇,或正劇裏的千金。


    或是喜悅,或是悲傷,或是甜蜜,或是絕望。


    表現的都是常見的、單一的情緒。


    露絲的角色深度,遠超她曾經飾演的角色。


    尤其是與傑克分別這一幕,絕望與希望、放棄與求生,不舍與銘記……多種情緒,甚至是相反的情緒混雜在一起,難度飆升到頂點。


    對她而言,是極大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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