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尷尬笑笑。


    他沒方榮那麽油嘴滑舌。


    而且他爸爸以前跟匡紹義合作過兩次,關係還過得去。


    他不好像方榮那樣,開玩笑跑掉,幹脆轉移話題道:“匡老師,陳導呢?您不跟陳導聊天了?”


    “他去接電話了。說15分鍾後再來找我。現在確實還沒到約定時間,我來早了。”


    孫立點點頭,猶豫片刻,開口道:“匡老師,二樓有陽台,一起坐會?”


    “走吧,反正我也閑著。”


    孫立從冰箱裏拿了兩瓶飲料,遞給他一瓶。


    二人一道來到天台,在藤椅上坐下。


    這一片出租拍戲的別墅區。


    地段不太好,價格稍微便宜點。對於處於籌備期的劇組而言,資源和環境夠用,正合適。


    石板路兩邊種著花,清風拂來,夾雜著花香。


    他倆要是低頭,就能看到樓下的石板路上,隔壁劇組正在搬設備。


    孫立跟他寒暄了兩句,問出了心裏的疑惑。


    “匡前輩,您怎麽決定出山了?”


    孫立本以為匡紹義性格變了。


    但剛才匡紹義對方榮開口就是親切問候。


    方榮雖然有時候挺搞笑,但地位可不低。


    去年,要不是陳瀟殺出來,戲曲宣傳片就要落到方榮手裏了。


    這大哥對他脫口就親切問候,說明性格根本沒變。


    匡紹義喝了口飲料,擰上瓶蓋說道:“為了劇本。”


    孫立側頭看了他一眼。


    大家6號就拿到簡版劇本了,匡紹義怎麽會猶豫這麽久?


    但他又怕說錯話,拐著彎問道:“您是很喜歡劇本嗎?”


    “嗯。說實話,我一開始看隻覺得一般。”


    匡紹義身體向後傾,倚著椅背。


    他一開始掃了遍劇本,覺得挺幼稚的。


    不就是說,一個本性善良的小孩,見義勇為失敗,長大後想要做個壞人,他加入黑幫,機緣巧合下,打通任督二脈,覺醒神功改邪歸正嗎?


    幼稚又膚淺。


    後來,他看到他老婆翻著劇本歎氣。


    問了一下,才注意到了那句話——“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仔細一讀發現,他理解錯了。


    不愧是有三部大作的編劇,劇本是真強!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看懂這句話,他才明白,主角見義勇為的失敗,並非徹頭徹尾的痛苦經曆,他走上黑幫的路,也不是誤入歧途。


    而是成為英雄的必經之路。


    英雄之所以是英雄,並非因為能力超凡,而在於入世體驗疾苦,感同身受後,保持本心,甚至救苦救難。


    就像十八羅漢,已修成正果,但依然常住世間,以出世心行世間事,廣度眾生。


    特別是如此大災大劫的時候,豈個“遁”字了得?直麵苦難,保持本心,廣度眾生,才是英雄之路。


    匡紹義輕歎一口氣,抬頭望著天空說道:


    “成為英雄,就是要先入地獄。我之前或許太愛逃避,總想待在舒適圈,這次,我拿出勇氣直麵,回到娛樂圈,入地獄,來喚醒人們對武術的熱愛,這才是真正的習武之人吧。”


    也正是因為這種想法,讓他對陳瀟刮目相看。


    那小夥子雖然沒練幾天武術,但覺悟卻令他自愧不如。


    人家剛學幾天武術,就宣傳武術。


    他呢?哎,遇到不順心的事情,直接逃跑。


    因為這種想法,他特意在網上查了幾句客套話,在跟陳瀟初見時使用。是為了表示敬意,也是以防這次機會泡湯。


    他長舒一口氣,收回思緒,看了眼孫立,“跟你說這些,或許你聽不懂吧。”


    孫立自嘲一笑。


    怎麽會聽不懂?


    “我也喜歡這句話。我對武術沒什麽見解。隻是覺得,人活著不就是這樣嗎?離開學校,離開家裏,離開童話世界,進入社會,我們會遇到很多黑暗的事情。當個好人,遍體鱗傷。所以想當個壞人。可有時候良心又過不去,很痛苦。”


    匡紹義經曆過娛樂圈的問題,他就沒經曆過嗎?


    剛大學畢業的時候,老爸的事業還沒做起來。


    他懷著一腔熱血,走進社會。


    在學校裏,學的是正氣、學的是一步一個腳印、學的是做好每一件事情。


    可出了社會發現,做好每件事情,隻會換來更多的工作。


    工作是他的,錢和升職機會,卻不是他的。


    一次次被打臉,被打得遍體鱗傷。


    當時,他真想融入那群人,做個不負責的、收錢的、欺上瞞下的人。


    可良心過不去,他天生就是個老實人啊。


    孫立想到這,眼眶有點酸澀。


    酸澀的感覺讓他意識到自己想太遠了,擠出個笑容,回歸電影劇情,繼續說道:


    “幸好,主角本就是個武術奇才,最後用絕世武功,戰勝了邪惡,堅守本心。”


    匡紹義冷哼一聲,喃喃道:“主角本就是練武奇才,本就有資本……現實中,多少人是天才,有機遇?所以說,故事的邏輯是悲傷的。結局還是個童話吧?”


    孫立眉頭微皺,“看怎麽理解吧。你也可以理解為,鼓勵人們自己擁有力量,才能蛻變。”


    “可現實是你再努力,或許都毫無辦法。就像劇本中的絕世神功,是天生的,依靠機運。”


    孫立哭笑不得,“叔。您別理解得這麽悲觀。按你這麽理解,我們別上春節檔,上清明檔得了。我們相信每個人都有潛能好吧?而且你在練武方麵,的確很有天賦吧?”


    聽到這話,匡紹義臉色輕鬆些許。


    “確實。先不說你,與方榮比,我確實沒資格抱怨。”


    方榮剛踏上陽台,腳步一頓。


    他剛才往樓上走,邊走邊看手機,走路慢。


    當時聽到他倆說話,沒在意。當聽到最後一句“與方榮比,我沒資格抱怨”,忽然心裏有股火往外冒。


    什麽意思?


    說他沒天賦?說他笨?


    啊,血壓上來了。


    難怪匡紹義和導演容易打起來。這老頭拉踩人啊!


    ……


    匡紹義在劇組待了一上午,方榮能躲則躲。


    就在這種奇奇怪怪的鬧矛盾氛圍當中。


    陳瀟與匡紹義聊完了武術選角的事情。


    “我們後天17號開始選角,有勞您到時候過來幫忙看看人選。”


    “放心,這是肯定的。”


    與陳瀟約好選角的具體流程,匡紹義離開了劇組,隻待17號再回來參與選拔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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