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匡紹義講話的時候,熒幕中的故事已經往前走了一截。


    琛哥抓住主角與肥仔聰。


    生死之際,主角展露出極快的開鎖能力,得到琛哥賞識,保住小命。


    他倆隻要殺個人,就能加入斧頭幫。


    夜晚,魔都大街歌舞升平,燈紅酒綠。


    二人與一群乞丐、車夫、擦鞋匠蹲在一起。


    主角望著對麵花天酒的歌舞廳,語氣堅定地道:“這個世界滿街都是錢,遍地都是女人。誰能夠下決心就可以爭得贏,誰能夠把握機會,就能出人頭地。狠下心殺個人,正式加入斧頭幫,那麽錢和女人就全都有了。”


    他放下狠話。


    先殺光四眼仔,再殺城寨裏的肥婆和街坊。


    ……


    看到這裏,一些觀眾紛紛露出疑惑的神情。


    主角不僅不偉光正,還有點壞啊。


    魔都白玉蘭影院,一家三口坐在一起。


    妻子皺眉道:“這個主角有點迷啊。如果不是導演濾鏡,我真的要罵他了。先是勒索,然後又炸了二當家腦袋,推到街坊們身上。這種人怎麽當的主角啊?”


    丈夫聳聳肩,“肯定是成長型主角唄。陳導不可能讓自己熒幕首秀演個不討喜的角色吧?”


    “可是到現在為止,拋開演技,單看他幹的事兒,真的蠻討厭的。”妻子嘟囔了一句,把目光再次投向熒幕。


    ……


    肥仔聰說道:“那些王八蛋街坊武功很高的。”


    “武功,我也會啊。”


    “你也會?”


    主角哼笑一聲,緩緩轉向鏡頭,“難道我學過如來神掌也要說給你聽嗎?”


    他眼睛微眯,一陣古箏聲中,童年的回憶浮現出來。


    一名老乞丐蹲在他的麵前,讚歎道:


    “哇,不得了,不得了啊。你有道靈光從天靈蓋噴出來,你知道嗎?年紀輕輕的就有一身橫練的筋骨,簡直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啊。如果有一天讓你打通任督二脈,那還不飛龍上天啊?”


    “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警惡懲奸,維護世界和平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他堅定點頭,“嗯!”


    老頭掏出一本武林秘籍《如來神掌》以十塊錢賣給他。


    他有10塊錢,那是他的全部家當,本來是用來讀書的,將來可以做個醫生或律師。


    但是為了維護世界和平,他把錢交給了老乞丐,拿到秘籍苦練武功,滿心宏圖之誌想行俠仗義,維護和平。


    那一天,他遇到了一夥十多歲的小混混搶小女孩的棒棒糖。他仗義使出一招如來神掌。


    卻被一巴掌打倒在地,被小混混拳打腳踢。


    緊接著更加殘酷的消息劈頭蓋臉襲來——


    小混混撿起他的武林秘籍,驚歎道:“哇,如來神掌,還賣兩分錢一本!”


    武林秘籍被甩到臉上。


    混混的尿緊隨其後嘩啦啦滋到他的臉頰。


    悲傷的鋼琴聲猶如流水般,緩緩響起,訴說著他心裏的傷痛。


    “一個傻子,一個啞巴,死一邊去吧!”小混混們大笑著跑開。


    畫麵又是一陣漣漪,他收回記憶。


    “從此我明白好人沒好報,我要做壞人。”


    ……


    畫麵前,剛剛還在吐槽主角的女人沉默了。


    不是心疼那個被欺淩少年,而是想到了自己。


    剛剛她還在吐槽主角是個惡人。


    可那句“好人沒好報,我要做壞人!”猶如一根刺,直接紮在了她的心裏。


    她也當過壞人,至少是自己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


    還沒等她細細感歎,故事又迎來了新的走向。


    熒幕中。


    在悲傷的鋼琴音樂中。


    主角衣衫襤褸,蹲在地上,握緊拳頭,“我要殺人!”


    話音剛落,一輛冰激淩車推過。


    “冰激淩啊!”肥仔聰率先衝了過去。


    “哪裏啊?”主角眼神瞬間清澈,趕緊跟了上去。


    站在冰淇淋車前,他聲音活潑,“兩杯,我要奶油的!”


    “我要巧克力!”肥仔聰說道。


    二人從女孩手中接過冰淇淋。


    主角吃了口,目光與女孩的目光相碰。


    短暫的童真模樣消失,他又作出一副混混的模樣,“看什麽?沒看過吃東西不給錢啊?”


    說完,帶著肥仔聰撒腿就跑,跑上電車。


    他站在電車尾部,望著追他們的女孩,望著那個被他們欺負的女孩,放聲大笑,“哈哈哈,追哦。”


    他笑得張狂,聲音中卻滿是淒涼。


    配合著輕柔而悲傷的鋼琴聲。


    一家家電影院裏。


    孩子笑了,大人沉默了。


    剛剛還在吐槽主角的那名女人直接哭了出來。


    她太理解主角了。


    他為什麽笑得那麽淒涼?


    是因為落入了惡的地獄,但更是因為他選擇落入了惡的地獄。


    雖然是無奈,但終歸是主動踏入。


    她也有這樣的經曆。


    剛畢業的時候,她入職一所大學,做教學口的行政。


    她想做個好人,為學生的每件事負責。


    因為她當學生的時候,經曆過輔導員徇私舞弊,對學生拉幫結夥,甚至扣下來她的機會。


    當她去質問的時候,輔導員甚至在對她說,“我知道你家什麽背景。”


    她不想再做這樣的人,她要盡全力不出錯,為每個學生負責。


    可半年後,她被壓得實在喘不過氣來……


    前任關係戶把課程性質弄錯,導致學生保研成績有問題。


    她想修改前任關係戶犯下的錯誤,保證下一屆不出問題。但更改課程性質就要報到教務處,學院領導可能也要擔責任。


    於是,沒有背景的她,工作越來越多,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甚至被扣上了黑鍋。


    那時候她明白了。


    弱者,到哪裏都是弱者。


    她連自己都活不下去,有什麽資格去保護別人?


    她像主角一樣,想保護別人,卻被尿了一臉的尿。


    走投無路。


    聽前輩說啊。


    前任關係戶犯下大錯,省裏派人調查,關係戶被記下一級教學事故,調離崗位。


    實際上呢?


    tmd調到個更輕鬆的崗位!


    那是懲罰嗎?分明是獎勵。


    這是當壞人的下場,就像斧頭幫一樣,有女人有金錢,燈紅酒綠。


    而想當個好人的她呢?


    被安排越來越多的工作,一周工作80個小時沒有加班費,領導權勢太大,投訴無門,又不敢曝光,壓力過大患上重度抑鬱還要被領導嗤笑。


    這就是tmd現實!


    這一次,她終於理解了曾經輔導員的那句話,“我知道你家什麽背景。”


    她有什麽資本當個好人?


    於是,她選擇不做好人。


    可自從隨便糊弄,從討好領導開始,她就變成了行屍走肉,痛苦萬分。


    就像此時的主角,痛苦地笑著,主動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最後,終究是受不住良心的譴責,她辭職了。


    “媽媽,你別哭了。”


    旁邊的女兒笑嘻嘻地遞來一塊爆米花。


    女人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摸了摸女兒的腦袋,重新看向熒幕。


    她理解這個笑容。


    這是放棄了初心,主動踏入地獄時的笑容。


    地獄本就在人間。


    隻是她能辭職離開。


    而他呢?他該怎麽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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