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維剛打開門,就看到一個熟人的背影急匆匆地朝遠處走去。


    他提高嗓音喊道:“方榮?”


    遠處的背影回頭,“嚴老師?”


    方榮迅速朝他走過來,笑著道:“嚴老師,您怎麽在這?”


    “來聊聊電影。”


    “這樣啊,您忙,我正要去電視劇部呢。我接下來要拍個電視劇,得去商量一下。”


    “稍等,我跟你打聽一下,陳導是喜歡皮影嗎?”


    方榮愣了愣。


    皮影戲?


    根據經驗,陳瀟寫了的藝術項目,他就接觸過。


    接觸過,就會吧?


    方榮摸著下巴,語氣猶豫地道:“估計不止是喜歡,還會唱吧?您直接問他唄。我要遲到了,改天聊哈。”


    說完,方榮招招手,小跑著離開。


    留下嚴維有些驚訝地站在原地。


    ……


    兩分鍾後,陳瀟打完電話回來。


    二人又看了五分鍾,合上了劇本。


    團長羅瑞鬆雙手拿著劇本讚歎道:“陳導,您選曲目選得真不錯,您是怎麽挑出來的啊?”


    “問問ai大致鎖定範圍,然後自己去看幾部,挑出來的。您看有更合適的曲目嗎?”


    羅瑞鬆笑了笑,“陳導真是謙虛。”


    前幾天他遇到個年輕人,看過幾部皮影戲,就說自己懂皮影,高談闊論,指點江山。


    瞧瞧人家,明明會唱,還如此低調,表現得跟門外漢似的,虛心請教,真是給足他們顏麵啊。


    他對麵的陳瀟,看著團長臉上欣慰的笑容,腦子裏浮現一個問號。


    他不就說,問了下ai,自己去看幾部。


    這就謙虛?


    哪裏謙虛了?


    陳瀟疑惑了片刻,不再想這事,進入正題。


    “兩位是行家。不過,劇組需要結合劇情,來穿插適當的皮影片段。我跟兩位說簡單說說隱喻,請兩位看看是否合適,如果合適,再麻煩兩位幫忙找合適的藝術家,來表演與給福貴配音,兩位看,這樣可以嗎?”


    嚴維點點頭,“沒問題,你說。”


    陳瀟拿起劇本,“首先,從整體上來說,皮影本身就有隱喻。”


    說著,他翻開了劇本。


    羅瑞鬆感歎道:“被時代操縱,對嗎?”


    “沒錯。但不止是時代,往大了說……是命運吧。這種說法不太科學,不過很適合用來概述。”


    羅瑞鬆點點頭。


    剛才隻看了十來分鍾,他還真沒想太多。


    聽到這個解釋,現在反應過來了,這電影為什麽叫《活著》了。


    身為小人物,命運的一次次捉弄,除了無奈,也隻有活著。


    他歎了口氣道:


    “的確如此。福貴在賭坊輸掉家產,就是被人設計,被人操控。後來也一直被命運捉弄。”


    剛過上平穩日子,被國民檔抓去當壯丁,離開家人。


    好不容易回家,女兒又啞了。


    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兒子又沒了,而過失殺人的卻是在戰壕裏一道活下來的春生。


    女兒好不容易長大,找了個好丈夫,卻難產而死。


    哎……如此看來,皮影背後那雙手有點造孽啊。


    “皮影的含義有點,哎……令人唏噓啊。對了陳導,我多問一句,這電影什麽時候上映啊?”


    “寒假初,春節不上映。”


    羅瑞鬆鬆了口氣。


    你要是春節上映,那真是讓本不富裕的好感雪上加霜。


    陳瀟看他的表情,也猜出了他的鬱悶之處。


    繼續補充道:“不過,除了被操控,從整體來看,皮影還有一個隱喻。”


    “還有?”羅瑞鬆微微驚訝。


    操控的人物,這個說法他雖然沒有立刻想到,但看的時候隱隱約約有這種感覺。


    可除此之外,還有什麽?


    皮影還有表演性質,被人注視著?那是楚門吧?


    陳瀟剛想繼續說,就聽到一個略微蒼老的聲音——“光?對吧?”


    開口的正是嚴維。


    “對。”陳瀟佩服地點頭。


    不愧是搞了一輩子藝術的老前輩,看十幾分鍾劇本,就能想到這層。


    皮影戲,又名燈影戲。


    除了操縱他的藝術家,還有一個必不可少的存在——光。


    拿福貴來說,在旁人眼中,他的一生被時代、被旁人、被命運捉弄。


    可是對於福貴自己,他也感受到了很多幸福。人生中不乏光明。


    相愛的妻子,乖巧的兒女,老實憨厚的女婿。


    他苦過,也幸福過。


    陳瀟繼續說道:“剛才兩個特征,是從整體來說的,那接下來我跟兩位說一下,需要的片段吧。”


    羅瑞鬆笑道:“沒問題。”


    陳瀟打開了會客室的投影,把u盤插在電腦上,打開一個裝著視頻的文件夾。


    這裏麵是他在網上找的皮影戲片段。


    “羅團長,嚴老師。我們先跳過《月下來遲》,看《珊瑚塔大審》的部分吧。”


    嚴維點點頭。


    看來陳導也覺得,在賭場裏表演歌頌愛情的《月下來遲》有待商榷。


    那先往下走,確認其他曲目。


    回頭他仔細想想,福貴興致勃勃賭錢這段應該用什麽曲目吧。


    這麽想著,他往後翻,翻到《珊瑚塔大審》出現的地方。


    《珊瑚塔大審》講的是,宋仁宗納龐旗之女為西宮,稱龐妃,父女二人謀害正宮之子,圖謀太子之位。包公通過審判,揭露二人的陰謀。


    而電影當中,這出戲出現在,懷著身孕的家珍來賭場找福貴,勸他別賭了。


    福貴覺得丟了麵子,吼了家珍。


    他不知道的是,他即將把家裏最後一棟老宅,輸給對手龍二。一片瓦,一片地都沒剩下。


    嚴維剛翻到這頁,就發現,餘光中的投影變了顏色。  抬頭一瞧,是《珊瑚塔大審》的片段。


    隨即聽到陳瀟的聲音。


    “兩位老師,這段用這個場景:龐旗第一次被駕到閘刀上,他女兒苦苦哀求。他大難臨頭,卻自以為能憑借皇帝對女兒的寵愛,全身而退。對應福貴馬上大難臨頭,自己卻毫不知情。女兒跪求,對應妻子家珍的勸說。”


    “沒問題,這個我們劇團就能唱。”


    “好,謝謝兩位,那我們繼續往下走,看一下《封神演義》。”


    說著,陳瀟翻了下麵前的劇本,翻到這出戲曲第一次出現的地方。


    這時候福貴把老宅輸給皮影班主龍二。


    龍二把皮影借給他,他開始唱皮影戲謀生。


    “聞太師不敵薑子牙,丟了青龍關。這裏用這段戲隱喻福貴把家產輸給龍二。”


    嚴維點點頭,“這裏看得出,挺明顯的。”


    陳瀟繼續往下翻。


    “第二處是春生和福貴被解放軍抓了俘虜。他們給士兵們唱皮影戲。”


    “這裏需要唱的情節是,廣成子使出翻天印,聞太師速速逃命。”


    “這裏是指國民檔的殘餘勢力節節敗退。”


    “得麻煩老師唱的激昂、高興一些。一來是因為福貴二人得到優待,氛圍輕鬆;二來,福貴被抓壯丁期間,就一直想回家,一旦逃跑就會被擊斃。而現在解放軍給他選擇,參軍或回家,他的心情比較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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