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中。


    薛覺先坐到十三郎的身旁,手搭在他肩膀上,歎息道:“十三,我現在看見你這樣子,心裏真不舒服。”


    十三郎搖頭道:“你眼睛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呀。”


    “我說你看不見倒是真的。”說著,薛覺先伸出手指穿過十三郎空蕩蕩的左眼鏡框。


    十三郎拉回自己的眼鏡,往後躲躲,“幹什麽?幹什麽?”


    薛覺先指著他的眼鏡說道:“我給你配一副眼鏡,你這個眼鏡沒有鏡片。”


    十三郎聞言笑笑,用手拍了拍薛覺先的腿,“其實做人不用看的太清楚。過得去就算了。”


    他摘下眼鏡,指著有鏡框道:“你想看清楚,就看看有鏡片這一麵,對不對?你要是看不下去了,就看看沒鏡片這邊。”


    說著,他像個頑童似的把眼鏡掛在手指上。


    薛覺先咳了起來。


    十三郎笑著,把眼鏡戴回臉上,“什麽都看那麽清楚,是很痛苦的。”


    薛覺先咳得更重,仿佛讓人感覺他的氣管像被針紮似的痛。


    十三郎指著他道:“你看你,多痛苦啊。”


    ……


    鍾惠英輕歎一口氣。


    演得比她想象還好啊。


    十三郎經曆戰爭期間,媚俗文學的打壓,又經曆低穀時遇到心愛女孩徹底看透世事,但又稱不上自暴自棄,更像是離開現實,進入自己的世界。


    “後麵呢?”她脫口問道。


    “後麵馬上要拍了呀。”


    “哦對,那我先去過去看看,各位忙。”與後期人員們打了聲招呼,她走出剪輯室。


    哎,這進度條,就不會自己延長嗎?


    剛才還覺得,劇組時間安排得緊。


    現在忽然覺得,太慢了!催更!催啊!急死了。要是今天就能看到成片就好了。


    她深吸一口氣,壓住心裏的期待,走進拍攝場地。


    十分鍾後。


    她靜悄悄地坐在陳瀟斜後方,盯著監視器。


    隨著場記板落下,與一聲“action”,十三郎與薛覺先的故事繼續。


    監視器中。


    十三郎半躺餐桌前的椅子上,一條腿踩在椅座上。腦袋仰天,抬手抓了點海帶,像用葫蘆喝酒似的灑脫姿勢,把海帶塞進嘴裏。


    薛覺先端坐在一旁,對小徒弟說道:“放水給他衝澡吧。”


    十三郎仰著腦袋打斷他,“喂,你想衝澡你去衝啊。”說完,他仰頭笑笑。


    “你多久沒洗澡了?”


    十三郎吃得一嘴油,嘴角掛著海帶,神色灑脫道:“我經常洗,洗心,做人最要緊的是心幹淨就行了。”


    他仰頭對薛覺先的徒弟說道:“你去給我放一缸水,我喝一口水就夠了。別說那麽多了。”


    ……


    “哢,保一條。再來一遍。”陳瀟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鍾惠英輕歎一口氣,腦海裏滿是思緒,瞧瞧演員,又看看陳瀟,“陳導,我出去一會。”


    陳瀟點點頭,“好,您請便,有需要聯係池宇就行。”


    鍾惠英點點頭,帶著助理走到門外,站在外廊,雙手搭在欄杆上,望著鬱鬱蔥蔥的院子。


    助理站在她旁邊,感歎道:“天啊,怎麽會看得如此透徹?莫名很刀。”


    “因為經曆了很多事情啊。這段戲,前後都是大悲。哎……慧極必傷啊。”


    一陣風吹過,助理打了個冷顫。


    慧極必傷,聰慧的人容易看透人情世故,體驗更多的世態炎涼,費心勞神,容易傷身。


    能讓電影主角淪落到流浪漢的地步,前麵的情節,究竟得有多傷?


    不愧是陳刀刀,又是狠狠一刀啊。


    院長看她一臉打怵的模樣,淺笑道:“上映後去看看吧。沒那麽悲傷。看完更多是唏噓吧。這大概是我看了這麽多劇本裏,最心疼最共情最惋惜的一個角色。可惜,這次來沒趕上他們拍那個片段……”


    那個找鞋子的片段。


    罷了,一堆觸動人心的場景,急不得,等上映再看吧。


    她拉了拉自己的圍巾,輕聲道:“這次,我想去看首映。”


    ……


    在《南海十三郎》緊鑼密鼓拍攝時,《仙劍奇俠傳》也趁著桃花盛開的日子,來到東傳度假區附近的小島,為仙靈島取景。


    4月16號中午。


    方榮吃完午飯,坐在岸邊曬太陽。


    岸邊綠意盎然,水流潺潺,清澈見底。


    這半邊的島上沒有桃花,用來拍李逍遙送幼年靈兒回島上的場景。東邊才滿是桃花。


    剛想閉上眼睛躺一會,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方導。”


    回頭一看,隻見穿著黑紅色南詔國服飾王雲朵朝他跑來,臉頰跑得紅撲撲得,笑著露出兩個酒窩。再遠處是副導演薑丹霞,看來是薑導帶她過來的。


    方榮露出慈祥的笑容,衝王雲朵招招手。


    今天上午,王雲朵來到劇組,跟視頻裏一模一樣,乖巧可愛。像他女兒小時候似的。


    “朵朵找我有事嗎?”


    “來送禮物。”王雲朵嘻嘻地從身後拿出個盒子,放在他手上。


    方榮低頭一瞧,是個蛋糕盒子,像是從哪臨時找來的。


    看這蛋糕盒子就知道,肯定是她自己要送的,絕不是她爸媽準備的。


    哎呀,今天上午來劇組,這才見麵幾小時,就送他禮物。多懂事啊。


    哎,老夫的心啊要被萌化了。


    真難以想象陳瀟那種“小天才”竟然有如此可愛的外甥女。


    方榮摸摸王雲朵的腦袋,拿起禮物盒,解開上麵的蝴蝶結,打開一看,是個墨鏡,兒童款墨鏡,粉框帶蝴蝶結。


    這是她自己的墨鏡吧?


    方榮拿起墨鏡,哭笑不得地問道:“謝謝你啊,你為什麽送我這個呢?”


    王雲朵抬起右手,遮住太陽光,抬頭用左手指指太陽,“你上午在外麵工作,中午又坐在太陽下,很刺眼吧。”


    方榮頓時感覺心裏湧起一股暖流。


    他天天曬太陽,也沒見劇組裏的誰送他墨鏡啊。


    可這孩子,才見麵幾小時,就注意到他曬太陽。


    哎喲,這是什麽小天使啊?


    確認了,陳瀟賤兮兮的氣質,絕對是從陳明複那邊傳過來的。


    方榮欣慰笑道:“不刺眼。”


    王雲朵皺起眉,“嗯,撒謊不是好習慣。戴著這個墨鏡,你就能睜開眼睛啦。”


    方榮愣了一下。


    睜、睜開眼睛?


    這孩子的關心,怎麽讓人心裏涼涼的?


    算了算了,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可……  哦不對。


    抱歉,自負了,眼睛沒這麽大。


    應該是這樣的。  方榮歎了口氣,把墨鏡放回盒子裏,還給他,“謝謝你朵朵,但這對我的腦袋來說太小了,你戴著吧,我喜歡曬太陽。趕緊回去休息,下午還得拍攝。”


    方榮抬頭對在樹下打電話的薑丹霞招招手,指指王雲朵,又指了下休息室,小聲道:“薑導,你帶她去休息吧。”


    薑丹霞點點頭,過來牽起王雲朵的手,把她領走。


    方榮看著二人的背影歎了口氣。


    這小孩不是故意的吧?


    巧合吧?


    正當他鬱悶,手裏電話震動把他拉回現實。


    拿起來一看,正是陳瀟發來的消息。


    “方導,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跟你聊聊仙劍的音樂。”


    方榮毫不猶豫,撥通陳瀟的電話。


    電話剛一接通,方榮眯著眼睛,怔怔盯著前方,直接開口道:“兄弟,我確認一下,你外甥女真是個好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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