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榮與陳瀟一起走到台上坐下。


    終於,有記者注意到了他,“方導,請您看這邊。”


    方榮心裏舒服了點,微笑著看過去。


    “方導,麻煩您睜…爭取笑一笑。”


    “?”方榮笑容一僵。


    爭取笑一笑?你小子腦瓜子挺靈活啊。


    以前也沒見你們這樣啊。今天就因為他站在小陳同誌邊上,有了對比,就要受到外貌攻擊嗎?


    可惡啊。


    他的眼睛絕對變亮了!


    偷偷做眼保健操了吧?回去他也做。


    他擠出笑臉拍了一分鍾,終於,演員入場吸引走了記者們的注意力。


    看著走進來的一群帥哥美女,方榮心裏默默歎了口氣,可惡,小陳應該去演員那邊坐著,長成這樣還來跟他們卷幕後,難受。


    隨著主演落座,今天的記者見麵會正式開始。


    今天負責主持的是《仙劍奇俠傳》製片人曹偉,他負責劇組的宣傳工作,也熟悉影片和成員,所以由他擔任主持。


    台下,第一排的女記者徐娜一邊聽主持人介紹今天的流程,一邊翻看今天的資料。


    聽到主持人快介紹完,徐娜抬起頭目光瞥過平板上的直播間。


    目光落在直播間彈幕區的一瞬,她眉頭迅速皺起,神情嚴肅起來。


    這是什麽情況?


    眼前的彈幕裏居然冒出了很多她白天搜集資料時沒見到的聲音——


    “《仙劍》宣傳大愛與奉獻,就是用來給資本家pua員工的吧?”


    “笑死,陳瀟自己就是資本家,寫劇本宣傳為集體奉獻,心思昭然若揭啊。”


    “捐款都是窮人捐給有錢人,何況打工呢?”


    “奉獻應該是自願的,當你勸別人奉獻的時候,就違背了奉獻的意義。”


    “哪來的黑子?宣傳大愛有問題嗎?你別把自己帶入奉獻者的角色好吧?”


    “人家拍電視劇,讓你捐錢了嗎?”


    “有老板就拿《仙劍》這套去pua員工了,就不許我說是嗎?這就是道德綁架!”


    方記者看著彈幕區,嘴巴微張,難以置信地眨眨眼。


    這是怎麽回事?


    大眾的壓力已經嚴重到容不下宣傳大愛的電視劇嗎?


    不對,白天還沒這股風氣啊。


    徐娜再次仔細一瞧,忽然意識到,大部分發消息的都是新號,還用著默認昵稱。


    這是黑子吧?


    要不禁言吧?


    可已經吵起來,即便禁言,也難以完全壓住吧?


    想到這,今天的采訪也正式開始。


    第一個提問的機會被她斜後方的一位四十多歲的記者搶到。


    記者站起來接過話筒微微躬身,“各位老師好,我是火鳳凰娛樂的記者。我想向編劇陳老師提問個問題。”


    陳瀟拿起話筒,“請講。”


    記者深吸一口氣,尷尬笑道:“我本人很喜歡《仙劍奇俠傳》。剛才看到咱們直播間觀眾有個疑惑,我幫他們問一下哈。”


    說著,記者試探著看著陳瀟。


    這兄弟可是當年拍個電影批判媒體,又在《冰雪奇緣》的采訪當中怒懟記者啊。每次要問點找事兒的問題時,都心驚膽戰啊。


    他剛才就是要強調,這話不是他問的,他可沒想找事啊。


    陳瀟笑著道:“嗯,沒問題,您請講。”


    記者鬆了口氣,開口道:“《仙劍奇俠傳》中強調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弘揚奉獻的精神。有網友表示,領導拿趙靈兒這個角色,來勸他們多加班。也有網友擔心,這是不是與大家調侃的‘把公司當家’的pua話術有異曲同工之妙呢?請問您怎麽看呢?”


    陳瀟拿起話筒,開口道:


    “謝謝提問。我來給大家解釋一下吧。”


    “咱們華夏的傳統文化當中,愛是很重要的價值觀。比如,儒家強調仁愛,墨家講究兼愛。前者有親疏遠近之分,後者主張愛無差別等級,不分厚薄親疏。”


    “但無論哪一種它都是對所有人的要求,有來有往。所以還有句話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眾擁護君主,君主也得愛子民。”


    “也就是說,是雙向的。”


    “而大家所說的老板pua,本質就是資本主義嘛,老板剝削員工。有的老板會給剝削披上一層‘奉獻’的糖衣,套上了我們傳統文化中的精神。”


    “那這裏是有個問題的。按照傳統文化來說,你愛我,我愛你。員工愛公司,公司也得愛員工,對吧?”


    “說回電視劇,硬要把《仙劍》中趙靈兒的觀念套到職場上的話,趙靈兒是一國公主,她是老板,不是員工。”


    “所以,利用《仙劍》裏趙靈兒的角色想法,也應該是員工去pua老板對吧?”


    “出事兒,領導扛。領導應該先顧員工後顧家。公司就是老板真正的家,對吧?這是給你的劍啊,怎麽還能被人家給奪去了?”


    “剛才那段話是針對那種用《仙劍》來鼓勵員工的情況來說的。你用他的套路去還擊就好了唄。”


    “但實際上,雇傭關係就是雇傭關係。”


    “咱們的傳統文化是在追求道德的上限。”


    “但現實呢,我們至少守好法律這條下限。”


    “選擇傳統文化的邏輯,那就做到理想的雙向奔赴,雙向,而非單向。選擇法律,咱們就老老實實做好雇傭關係唄。”


    說完,陳瀟放下話筒,衝記者點點頭。


    這段話一出,台下記者心情有點沉重。


    因為……現實就是連下限都守不住。在座大部分人都沒有兩倍工資,卻坐在這裏打工。


    道德是追求的上限。法律是保障穩定的下限。


    用理想的上限作為話術,要求員工突破法律的下限。


    哎,tmd。


    多功能廳裏氛圍變得略微壓抑。


    但直播間確是熱鬧非凡。


    因為,陳導說出了他們的心裏話啊!


    發帖吐槽老板的小李捏緊手裏的啤酒罐,狠狠點頭。


    陳導的腦子真是邏輯清晰啊!


    他昨天被老板說“你的偶像都呼籲要為集體付出”時,怎麽就沒反應過來呢?


    那是呼籲掌權者付出哇!


    真羨慕陳導這副叭叭叭的嘴。


    他要是當時也能這麽懟回去,最後再來一句“老板,感謝你這麽懂得我們的傳統文化。原來你是想幫我幹完今天的活啊,早說嘛。公司真是咱家。謝謝爹。”


    啊,那得多爽。


    別說喊他爹,喊他老祖宗,讓他清明節去燒紙都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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