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進到警察局、派出所這種地方,仙家都不會跟進來,這就導致我心裏有些發毛。倒不是因為做了啥虧心事,咋說呢……國家威嚴不可侵犯吧。


    不管是人也好、仙家也好、其它靈體也罷,這世上總有能去的地方,也總有不該去的地方。


    來這邊辦事的人不算多,我和楊叔徑直走了進去,見到有人進來,一位眉目間帶著幾分英氣、卻又白皙客人的女民警抬頭問道:“你好,要報案還是辦理業務?”


    “我昨天來過。”楊叔迫不及待的說明來意,“剛剛有一個姓魏的警察給我打電話讓我過來的。我兒子叫楊文驊,昨天因為…因為打架被送到這兒來了。”


    “哦~楊文驊是吧?”


    “對,楊文驊,文華的文,驊是馬加一個中華的華。”楊叔連比劃帶說的回答道。


    女民警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右手握著鼠標‘哢哢哢’一頓神點,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甩狙呢!


    “你們從這邊走!”女民警指著右邊的走廊,“第三個房間,他就在那屋。”


    同她說了幾句謝謝,我和楊叔來到了她指給我們的那間辦公室,門雖然開著,我還是抬起手敲了三聲,和氣的說道:“你好,找一下魏警官。”


    辦公室裏的四個民警聞聲不約而同的抬起了頭,卻隻有一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看起來三十多歲,很正派的麵相,表情也不算太嚴肅,就是眼睛小了點兒。


    “進來吧。”


    這一開口我就聽了出來,他就是昨天帶隊去到沈冬家裏的那個警察。


    來到他跟前,楊叔似乎有些等不及,開口詢問道:“魏警官你好,我是楊剛,咱們昨天見過,我兒子…就楊文驊,他這事兒…”


    “我記得,打電話叫你來就是要和你說明一下情況。你兒子是闖到別人家裏,對其進行毆打,按照法律規定可以認定他尋釁滋事和故意傷害。”魏警官回到椅子上,一邊翻找著東西,一邊說道:“沈冬的話…他沒有親屬,獨自生活,精神方麵存在障礙,你都不知道,我們做筆錄做得都很困難。所以按照正常程序的話,應該由我們公安機關進行追責。”


    聽完這話,楊叔的身形肉眼可見的趔趄了一下,一宿沒睡,心力交瘁,此時聽到這個消息,再要強的人也很難遭得住。要不是他的手一直扒著桌子,估計都有可能摔過去。


    “那能不能私了呢?”我開口問道:“他的醫藥費我們全部承擔,也可以對他進行賠償,這樣的話能不能不追究楊文驊的法律責任?”


    “嗬嗬,你們別著急,聽我說完。”魏警官莫名其妙的笑了,“昨天案情發生後,我們第一時間就嚐試聯係沈冬的家屬,但是經過調查,發現他的親屬都已經不在世了。是我們派出所的民警帶他去做了檢查,都是皮外傷,最嚴重的一處是軟組織挫傷。考慮到受害者傷情和楊文驊的犯罪情節較輕,不會追究你兒子的刑事責任。”


    這話是對著楊叔說的,我沒法接茬兒,楊叔也隻是“嗯”了兩聲,便靜靜地等著人家的下文,不過他的神情已經不像剛才那麽緊張,看起來輕鬆了不少。


    “考慮到楊文驊還在上學,所裏研究決定,拘留也就不拘了,回頭把醫藥費和罰款交了,就可以把人帶回去了。”


    魏警官話音剛落,楊叔的眼裏瞬間就泛起了淚花,“謝謝,謝謝警察同誌,太謝謝了。”


    “不用謝。”魏警官把一遝文件遞了過來,“你們看看,沒問題就簽個字。”


    等我們把文件接過來,他又接著說道:“其實要謝,你們應該感謝長春觀的道長。”


    楊叔隻管著看那份關係到楊文驊能不能出來的文件,對此並沒有反應。可我在聽到魏警官的話後,立馬想到了那個心懷鬼胎的臭老道。


    要真是他的話,事情隻怕比楊文驊蹲局子還要麻煩了。這倆人一個壞、一個癲,手段也不是尋常路子,他倆搞到一起,隻怕我們沒那麽容易離開武漢。


    “長春觀的道長?什麽意思?”我裝作啥都不知道,直接問道。


    魏警官倒也好說話,沒有藏著掖著,回答道:“我們在聯係沈冬家屬的時候,發現他沒有親人,但是意外發現他是長春觀的居士,本來想著今天去那邊走訪調查一下,可沒想到,今天早上的時候,一個長春觀的道長就過來說明了情況,把人保釋了。”


    “保釋?”我驚詫的問道。


    “是啊。”魏警官看了一眼手表,“你們來之前,他們剛走沒一會兒,也就是那個道長說的,不追究那個…楊文驊的責任,要不進展沒這麽快,所以我才說你們要謝得謝那位道長。”


    如此來看,剛才到這兒的時候我並沒有看花眼,那個上了車、酷似沈冬的果然就是他本人!


    “魏警官,我不理解。沈冬他涉嫌綁架!還把楊文驊折磨成那個樣子,咋能說保釋就保釋?”我慌亂的打開背包,把病曆和報告全都掏了出來,“您看看,您看看這些傷!這些要是不能證明,我手機裏還有他受傷的視頻。”


    魏警官抬起手,示意我不用拿給他看,“這些我們都看過了,隻能證明楊文驊受過傷,並不能證明這些傷是沈冬造成的,還有你們之前說楊文驊受了刺激、精神失常,我們也沒有看到醫院出具的相應的報告。”


    “但是咱不能說證據不足就不調查,所以我們昨天調取了小區附近的監控。確實,楊文驊在失蹤前去過梅苑小區,但是他是一個人去的,並不是和沈冬一起。”


    不愧是民警,說起話來滴水不漏,可我還是不死心的說道:“你們可以調查沈冬的鄰居啊!不可能一個目擊證人都沒有!再不你們可以問問他樓上樓下還有隔壁的鄰居,在那段時間聽沒聽到過沈冬家裏有啥動靜,楊文驊被折磨成那個樣子,不可能不喊不叫的!”


    “你先別激動。”魏警官拍了拍我的小臂,“我們也找楊文驊做了筆錄,他能提供的線索和你們說的差不多,能查的我們也都查了,但是依舊不能證明些什麽。包括他說的沈冬家裏有各種什麽研究所用的設備,我們又去了一趟他家,也沒有找到。”


    我不禁皺起了眉頭,沈冬被我毀掉一魄之後又傻又呆,自己處理不了那些玩意兒,肯定是臭老道幫的他。接著我又努力回想了一下,昨天和楊叔視頻的時候,沈冬家似乎真的隻剩下那一台電腦,那些燒杯、設備,包括藏著電路的地板都消失不見了。


    思索間,魏警官又開口說道:“而且沈冬現在精神異常,想要追究他的法律責任,很難。萬一他反過來要求我們追究楊文驊的責任,這不是得不償失嗎?我也是為你們考慮。”


    我咬牙切齒的說道:“可是,他拘禁楊文驊、以非人的手段折磨他的時候,還不是神經病。”


    “這個我們知道,調查走訪時我們得知他精神失常是突發的,好像就在楊文驊回到老家之後沒幾天。”魏警官依舊耐心地說道:“可那又能如何?且不說現在的證據定不了他的罪,就算判定他非法拘禁、故意傷害,但楊文驊的傷可能也就定個輕傷,這樣的話最多也隻能判沈冬三年以下。考慮到他現在的精神狀況,實際可能也就拘留一兩個月,為此你們還要打官司,走法律程序…”


    瞥了一眼楊叔,我看到了他臉上的為難和不知所措,相比較讓沈冬受到懲罰,他更樂意看到的是楊文驊平安無事。


    “我們不追究了。”


    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情,我的頭腦算是清醒了許多,畢竟當初我已經給文驊報了仇,再糾結其它的,意義不大。而且既然他已經和那個臭道士搞在了一起,我相信他們遲早還會來找我們的麻煩,也許就在今晚也說不定。


    楊叔也在文件上簽了字,魏警官看著收好文件,開具了一張罰單,說道:“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他,這麽年輕辦事可不能衝動,要不影響的是自己的一輩子,地質大學多好的學校啊?考上不容易,從那出來的可都是人才!”


    和楊叔好好感謝了魏警官一番,隨後我們去另一間辦公室繳納了罰款和人家墊付的醫藥費。又等了將近十分鍾,和魏警官一個辦公室的民警把楊文驊帶到了我們麵前。


    “爸,王哥。”楊文驊有些木然的說道:“我惹禍了,給你們添麻煩了。”


    楊叔暴怒的衝了上去,同時還揮起了右拳,要不是那個民警眼疾手快的攔住了他,楊文驊鐵定掛彩。


    “楊叔!楊叔,人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上前抱住楊叔往後拉,“這裏不是教訓孩子的地方,有啥事兒咱們回去再說。”


    慢慢地,楊叔冷靜了下來,憤然奪門而出,我回頭拽起楊文驊的胳膊,說道:“走吧,楊叔現在就是在氣頭上,等他消了氣就好了。你都不知道,他找你都快找瘋了。”


    楊文驊也沒有吱聲,跟著我往外走去,我倆到了門口,才發現楊叔望著天兒在抽煙,我故意問道:“文驊,餓不餓?要不先去吃點兒東西?”


    “王哥,我不餓,這裏頭管飯。”


    楊叔聽到了,也沒招呼我倆,自顧自地往前走,看那樣子,是打算按照來時的路回賓館。


    想當初我剛到火葬場上班的時候,楊叔雖然不待見我,卻也沒說是一句話都不說,看來這次他是真的氣壞了。


    “一會兒到了賓館,好好跟你爸認個錯。”


    楊文驊點了點頭,我接著說道:“你也是,別怪王哥說你。你這一聲不響的跑了,把你爸自己扔那,人生地不熟的你讓他去哪找你?還有那個沈冬,他就是個人渣,你打他是解氣,但你說你為了出口氣拿自己的未來當賭注,值當嗎?”


    “我們學校的那個老師…說話太氣人了,我…我沒忍住,就想到了沈冬,把氣都撒他身上了。”楊文驊略顯委屈的說道。


    “這我還得說你!辦事兒一點都不嚴謹!”我開玩笑的說道:“你倒是關起門揍他啊!你說你開著門整那麽大動靜兒,樓上樓下的能不來看熱鬧嗎?你關著門他們隻會以為是家裏人幹仗,不會來更不會報警。”


    “不是我!門是沈冬開的!”楊文驊緊張的說道:“王哥,我感覺…沈冬他沒瘋…”


    我點著頭,回了一句,“這件事兒回頭再說。”


    溜達著就到了賓館,可到了房間之後,楊叔一把將我推開,把楊文驊拽了進去,‘嘩啦嘩啦’一陣響,我就知道他把房門上了鎖。


    “楊叔!有話好好說!你別動手啊!”我用力的拍打著房門,“楊叔!你讓我進去,他剛從那地方出來,你跟他好好說不行嗎?”


    房門被我拍的‘嘭嘭’響,裏麵也傳來了楊文驊淒慘的哀嚎,隱隱約約,好像還聽到了‘啪、啪’的抽打東西的聲音,難不成楊叔上皮帶了?


    “楊叔!你開門!打兩下得了唄!咋還能拿皮帶抽呢!”


    ‘啪、啪、啪’十幾聲後,楊叔的怒吼傳了出來,“你到底什麽時候能長大啊?啊!是,我這爹當得對不起你,所以一直慣著你,但你能不能讓我少操點兒心?”


    “你爺教你那些功夫,我教你那些拳腳,就是讓你打人的?楊文驊,你是大學生了!辦事兒之前能不能考慮考慮後果?”


    又是幾下抽過去,楊叔接著吼道:“你就慶幸吧,那個沈冬沒讓你打壞嘍!你真要是把他打個好歹兒的,我以後還得換個地方看你呢!”


    “你打人的時候咋就不想想,你真要是把人打死了,我!你爺!我們倆往後的日子咋活?還開著門揍人,你肩膀上扛的是倭瓜啊?”


    房間裏頓時陷入安靜,我這心裏頭不禁更加著急,過了一兩分鍾,楊叔終於是打開了門,可他並沒有放我進去,而是遞給了我兩張身份證和一些現金,“王,你跑一趟,把這間房退了,換個三人的標間兒。”


    我接過東西,似有埋怨的問道:“文驊沒事兒吧?”


    “沒事兒,這小子皮實,抗揍。”楊叔氣呼呼的說道。


    朝裏頭望了一眼,我這才轉身下樓。


    之前和楊文驊聊天的時候,他說過,小時候很少能見到楊叔,感受到的父愛很少,挨揍自然也少。


    當時我還嘲諷他,說沒挨過皮帶沾涼水的童年是不完整的,沒想到今天,他的童年算是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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