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緩緩開走,我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這一上午給我忙叨的,而且還這麽刺激!


    正要找地方坐下歇歇,跟前隻有吳宛琳做活兒時坐的小板凳,可那屁股都沒還落到凳子上,楊文驊就薅住了我的胳膊,“王哥,你說你那些東西都收起來了,為啥還要承認自己給人看事兒啊?”


    用手指頭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腦袋瓜子,坐下去的同時,我那另一個小板凳也拽了過來。


    “在東北,出馬不看事兒,你跟誰說誰都不能信。”我慢條斯理的說道:“而且你沒看他們都沒戴執法儀嗎?就是嚇唬嚇唬我,要不然我也不敢那麽說。”


    楊文驊不依不饒,“那你還跟他們說那兩次大活兒幹啥啊?說到收錢憑賞就完事了唄!你是真不怕他們來真的啊!”


    “怕,咋能不怕呢?”我對著他笑了笑,“但是怕也沒用啊!他們要是真想查,我給誰看過事兒、收了多少錢,那都是一查一個準兒。”


    楊文驊耷拉著眼皮,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說道:“所以你這是坦白從寬、以進為退啊?”


    “差不多吧。”我呆呆的看著門口,耐心的給他解釋著。


    既然啥都瞞不過去,莫不如直接拋給他們兩條大魚。


    這兩條大魚,一個是事業單位,為了麵子啥的,肯定會把這事兒壓下來。不說直接證明我的本事吧,起碼也會動動關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另一個,是跟我有些交情的最難啃的硬骨頭。他們想查,首先就得權衡一下,能不能去查。即便是他們真的去問九爺,九爺也不會說我是江湖騙子。


    原本我還想把方敏的事兒說出來,她爸媽都是學校的老師,說起話來可信度很高。但轉念一想,她的事兒和縣醫院有關係,也就沒必要拿到明麵兒上來。


    這樣一來,哪怕是我主動坦白了兩條‘線索’,可一旦沒有證據,沒有受害者,這詐騙的罪名就扣不到我的頭上。


    其實世間的案子差不多都是這樣,如果沒有人為苦主求一個公道,如果沒有證據能夠給不法之徒定罪,那這人間無論啥時候去看,都是一片天朗氣清。


    聽我說完,楊文驊一臉警惕的看著我說道:“王哥,我以前咋沒發現你有這麽多心眼子呢?”


    “琅琊榜、偽裝者、甄嬛傳,這三部電視劇我都不知道看了幾遍了。”雖然是開玩笑,可我卻一點都笑不出來,甚至還攥起了拳頭,“要說心眼子多,還得是他啊。”


    “韓成啊?”楊文驊一語中的,“他心眼子是不少但是好猜,翻來覆去就是那一套,先給人點兒好處,再開口找人幫忙,我都能看的透透嘀!”


    我轉過頭看向他,“你真的看透了?”


    楊文驊無比天真的回答道:“不光我看透了,李叔他小舅子也看透了啊!要不然能讓你跟韓成打交道多留幾個心眼兒嗎?”


    果不其然,這貨隻在跟鬼神有關的事兒上反應快,碰上別的智商立馬下線兒。


    “咱這位韓警官可了不得啊!”我帶著幾分唏噓的說道:“你是不是覺得他今天又是給我打電話、又是給我發短信,就是為了讓我看在這個情麵上,答應幫屈美玉啊?”


    “昂~”楊文驊點了頭,“還能有啥?”


    “那你想沒想過,屈美玉今天過來是他讓的,鄧哥他們來查我,也是他讓的?”


    “我靠!不能吧?”楊文驊的屁股底下好像裝了彈簧,‘噌’的站了起來,“你要說他讓屈美玉過來我信,鄧哥…應該不能吧?他是派出所的民警,鄧哥可是公安局的,他有啥本事能讓鄧哥給他辦事兒?”


    我微微仰起頭,看著他說道:“我還是普普通通一出馬的呢!那沈雲璋和於烈不也在幫我辦事兒嗎?”


    “那不一樣!他不是一個性質啊!”楊文驊扯著脖子掰扯上了。


    “我就是類比一下,是不是晚上就知道了。”


    說著,我掏出手機找到了韓成的電話號碼,稍微遲疑了一下,我撥通了他給我發短信的那個手機號。


    響鈴響了半天他才接電話,“喂王哥,咋樣了?沒出啥事兒吧?”


    “多虧了你啊!要不是你提前跟我透了口風,我還真就跟他們撞上了。”我麵色陰沉的笑著說道:“給你打電話沒別的,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晚上我請你吃個飯,你可一定得來啊!”


    “王哥你太客氣了。”韓成的語氣完全聽不出來有情緒上的變化,“雖然咱們之間有了不少誤會,關係比不上之前近泯,但是我也不能看著你出問題。”


    楊文驊早就貼了上來,聽到韓成這虛偽至極的話,不停地變換著鬼臉兒,還吐起了舌頭,真是要多嫌棄有多嫌棄。


    ‘嗬嗬’笑了兩聲,我接著說道:“要是沒有那些誤會,我都不能像現在這麽感、謝、你!你也別跟我客氣,我是啥樣兒的人你知道,你幫了我的忙、我肯定不能讓你白費心。就這樣嗷!晚點我找好地方,發你手機。”


    韓成沉默了一會兒,這才答應了下來,“行,咱晚上見,但是別找太那啥的地方,差不多咱吃一口就行。”


    撂下電話,楊文驊立馬就開了腔,“嘔!王哥你真行!還能跟他這麽客氣,我光聽他說話的動靜兒我都惡心!”


    “那咋嘀、晚上吃飯你也不去了啊?”


    “去啊!有熱鬧看還有好吃的,為啥不去?”楊文驊說著還惆悵上了,“大人的世界真複雜!”


    “這才哪到哪啊?比這還惡心、還勾心鬥角的多了去了。”我不禁笑出了聲,“行了,我去訂飯了,你想吃啥?”


    “我~都~行,留著肚子晚上吃好的。”楊文驊拉著長音說道:“你去吧,我給我爸打個語音,問問他還記不記得李叔結婚的時候他出的那些洋相!”


    聽到這話,我連忙折返回來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先別打,我問你,剛剛鄧哥和咱們說那些事兒的時候,李叔和小博然到這邊兒來沒?”


    “沒有。”楊文驊肯定的說道:“自打咱們從沈陽回來,就很少看到有仙家來店裏溜達了,連叔高祖都沒露過麵兒。”


    “那就好、那就好。”我看了看裏屋,又看了看庫房,“我就是怕他倆聽到那些話,傷心。”


    ……


    時間到了晚上,我找了一家在外麵支攤兒的燒烤店,把位置發給了韓成。


    八月份了,這個時節晚上不算熱,時不時的還能吹吹小風,最適合吃露天的大排檔,要不然也不會有這老些人。


    “他啥時候能來啊?我都快餓死了。”楊文驊咬著筷子說道。


    我白了他一眼,“誰讓你中午不好好吃飯的?一份蓋飯就吃了幾口,浪費我十三塊錢!”


    興許真是餓急眼了,楊文驊眼巴巴的瞅著別桌了烤串兒小炒,我都擔心他流哈喇子,真跟他丟不起那人。


    又等了五六七八分鍾,一輛出租車停在了道邊兒,看到韓成從上麵下來,我放下手機,振臂高呼:“哎!這兒呢!”


    韓成不愧是警察,聽到聲音一下就鎖定了我們的座位,麵帶微笑、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


    “這地兒不錯啊!”他拉開椅子坐下了,“吹吹小風兒、喝點兒啤酒,這得老得勁兒了!還是王哥會挑地方。”


    “咋嘀?現在誇人都硬誇了嗎?這地方你沒來過是咋嘀!”我扭過頭對著還在忙活的老板喊道:“老板!我們點的串兒啥的開烤吧!”


    “好嘞!馬上啊!”


    跟老板比劃了一個‘ok’,我對著韓成說道:“東西我都點好了,就等你來了!”


    “是我來晚了,一會兒我自罰三杯,但是我也沒辦法,都是那個聯合行動鬧的,下班都比平時晚。”


    說著,韓成掏出煙來,遞到我麵前的時候,我便拿了一根兒,自己給自己點上了。


    等輪到楊文驊,他沒有接,還別有用意的說道:“我抽這個犯惡心,王哥把你的塔山給我一根兒。”


    一邊掏出塔山甩給他,我一邊說道:“工作是正事兒,有原因那還罰啥,拉倒吧。”


    “那就謝謝王哥了!”


    “你還謝上了我了,這頓飯不是我要謝謝你才請的嗎?”我滿麵笑容的盯著他說道:“得虧你提前給的信兒,要不然我真就要被查了。你都不知道,那幾個公安局的警察來之前,正有人找我看事兒呢!”


    韓成驚訝的說道:“是嗎?這麽趕巧兒啊?”


    “嘔~”楊文驊幹嘔著站了起來,“王哥,我去趟廁所,想吐。”


    “他這是咋了?一會兒惡心、一會兒想吐的。”韓成指著他的背影問道。


    “誰道了?沒準兒是懷了。”


    韓成哈哈哈大笑,“王哥你真能開玩笑,不過說真的,現在天氣熱,小心中暑,吃東西也得注意點兒。”


    “你也是,你那工作免不了要去外頭跑,更得注意。”


    客套一番,我把剛才的話茬兒又撿起來了,“你那暫給我發完短信,也就不到二十分鍾,他們就過來了,說是什麽‘掃除封建迷信百日行動’,名頭挺大,給我嚇夠嗆。”


    “確實挺大扯,不光是咱們這兒,全省現在都在查利用封建迷信進行詐騙的活動。”說完,韓成連忙解釋道:“王哥你別誤會,我沒說你,你跟他們不一樣。”


    “不說那個,我還能不知道啊?”我擺了擺手,“我多問一嘴,這個行動真要搞一百天啊?你也知道,宛琳現在不在,我就靠著給人看事兒過日子呢。”


    韓成搖著頭,“不能,嚴打也就一陣子,隻要低調點兒就沒啥事兒。而且也不是所有的情況都會被定性為詐騙,得夠一定金額才行。”


    “那我就放心了!”


    我故作輕鬆的往後一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也就兩秒,我猛地向前靠了一些,“你那暫給我發短信的號是你的新號嗎?你咋不用原來的號給我發呢?”


    韓成遲疑了一下,然後才恍然大悟般的回答道:“都是我的號,今天給你發信的那個是的生活號,用那個號發萬一被人看到,對你對我都不太好。”


    楊文驊回來了,坐下的同時嘴巴也沒閑著,“你倒是還挺為我王哥著想。”


    “那是一定的,都是朋友,我能不為他著想嗎?”


    “是嗎?那你為啥還要讓你的同事來查我?”


    這話一說出口,桌上的氣氛頓時降到了冰點,連老板送上來的熱乎乎的烤串兒都緩解不了。


    汽車來來往往,行人三五成行,周遭人聲鼎沸,隻有我們這一桌,好像時間定格了一般。楊文驊瞪大眼睛抿著嘴愣在那裏,韓成也愣住了,我也保持著姿勢一直沒動。


    “王哥,你說啥…”


    “別裝了。”我打斷了韓成的話,“是你讓屈美玉來的,那三個警察也是你安排的,不就是為了逼我答應給屈美玉弄諒解書嗎?”


    “王哥,你要這麽想那我也沒啥解釋的,但你咋不想想。”韓成依舊保持著鎮定,“我!韓成,一個派出所的民警!哪來的權利安排三個上級單位的同事啊?”


    “是啊,我也很好奇。”我拿起一串肋條擼進了嘴裏,“但是我更好奇你下一步要幹啥,是不是要打算順藤摸瓜,看看誰會來我這兒取諒解書?又或者是等事情了了,去查是誰給屈美玉打的錢?”


    他剛想解釋,楊文驊就按住了他的手,“哥,別裝了,世上不光你有熟人。”


    終於在韓成的臉上看到了些許驚訝,我接著說道:“你可以不承認,我也可以給趙哥打個電話,問問他知不知道白天的事兒。”


    韓成低下了頭,似哭似笑的呻吟了幾聲,抬頭直麵我說道:“王哥,我是那這方麵的打算,但是我從頭到尾都沒打算害你。不信你可以想一想,他們幾個幾天去的時候,是不是都沒戴執法儀?我…”


    “好人都讓你當了。”楊文驊說著,也拿起一串燒烤吃上了。


    我開了瓶啤酒,一邊倒著一邊說道:“我這人最實在,誰真心實意的對我,我能對他掏心掏肺。所以,我最厭惡別人跟我耍心機、玩兒手段。喝了這杯酒,咱們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我直接幹了,韓成眼神複雜的盯著我,卻也把杯裏的啤酒喝了個幹淨,撂下杯子抬屁股就要走。


    “等會兒!”我叫住了他,拿起手機,當著他的麵兒按下了停止錄音的按鈕。“你不再找我麻煩,今天的對話就會爛在我的手機裏。”


    韓成麵無表情的對我豎起了大拇指,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楊文驊興奮的叫喊道:“王哥,你這招兒玩的太狠了!”


    “不狠不行。”我猶顯落寞的說道:“他是兵,我是民,不得不防。”


    某種意義上,韓成無愧於他的那一身衣服,甚至可以說他比絕大多數穿著同樣衣服的人,還要出色。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可以為了成事而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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