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路子乘坐9點15分的電氣火車,踏上了去鳥羽的旅程。


    三個月前,江木應該也是乘這班列車去鳥羽的。


    找好座席坐下,路子眺望著車窗外麵,開始考慮到了鳥羽之後應該怎麽辦。


    江木曾住過的是最近才建成的賓館,叫誌摩塔拉薩賓館。


    路子記起三個月前,江木說去誌摩半島要住哪家旅館時,兩人之間的對話。


    “誌摩塔拉薩,這名字真聽不習慣,是家什麽樣的賓館?”


    對自己的問話,江木是這樣回答的:


    “是家剛開業的賓館,聽說服務不錯。你沒在周刊雜誌裏看過?據說特別受女士青睞,賓館裏有美容健身沙龍,還有海藻麵膜和衝浪浴等等,很受歡迎。不過,我不是女士,和我沒關係。”


    路子想:我必須去那家賓館,住進他住過的房間,跟服務員聊聊,要是能打聽出他給誰打過電話,也許可以找到什麽線索。


    上午11點34分,列車到達鳥羽車站。


    “從京都來鳥羽,要比想象的近多了。兩小時多一點就到了。”


    路子想著,下了車,走出車站。


    她心中感慨無限:這景色江木也曾看過的啊!


    路子鑽進一輛出租車,說了旅館的名字。


    司機發動了車,然後開口聊了起來。


    “小姐,您是第一次來鳥羽嗎?”


    “以前曾經來過幾次,可最近沒有來。”


    “好不容易來一次,不如順便去珍珠島,或是去鳥羽水族館看看,然後去賓館。很近的。”


    “謝謝。我明天去,今天想早點去賓館。”


    “啊,那好。有沒有預約海水美容什麽的?”


    “沒有。需要預約嗎?”


    “眼下很受歡迎,不預約恐怕不行吧。現在這個時間,你進了賓館也無事可做的。”


    “有朋友在等我呢。”


    路子有點煩了。司機立刻說:“啊,是嗎?對不起了。”然後,加大了油門。


    看來司機以為自己說的是男朋友,路子臉上不由泛起一絲苦笑。


    看了看手表,還不到12點。確實到了賓館也無事可做。


    路子突然改了主意:


    “司機師傅,這附近有沒有飯店?剛才看了看表,離約好的時間還早呢。我想先吃點飯。”


    司機繃緊的臉,立刻舒展了。


    “隨便吃點就行,麵條或盒飯什麽的。這附近有沒有什麽有名的小吃?”


    “嗬,有的。這裏有家做撚手壽司和海藻麵的店,挺不錯。”


    “海藻麵是什麽?”


    “就是加了海藻的麵條。雖然說不上很好吃,但卻挺有名氣。撚手壽司也是加進了各種海產品做成的。你要是想吃,我帶你去。正好我也想吃午飯,到了那裏我關掉計價器,吃完飯你叫我,我再送你去賓館。”


    “那好,就拜托你吧。”


    司機帶路子去的,是離鳥羽車站不遠的一家叫七越茶屋的飯店。


    飯店比想象的要大一些,飯菜的種類也很豐盛。


    路子跟司機分手,找了個空座坐下,服務員拿來了菜單。


    伊勢麵、撚手壽司、盅燒海螺套餐一份1400日元,炸蝦養麥麵、撚手壽司、盅燒海螺套餐一份1500日元。還有海鮮盒飯、大蝦盒飯加伊勢麵套餐。路子隨便點了一個,吃完後便直奔賓館。


    到了誌摩塔拉薩賓館,一位年輕的賓館女服務員上前迎接路子。


    路子來到總服務台,遞上一張名片便急不可待地問:一周前有沒有一位叫江木昭彥的客人住過。


    “對不起,您和他是什麽關係?我們不可以隨便講客人的事情。”一位大堂男接待員溫和地說。


    路子無奈,隻好說自己是江木的未婚妻,江木一周前來鳥羽出差,就下落不明了。


    其實她並沒有跟江木訂婚,但要打聽到情況隻能這麽說。


    大堂接待員臉上現出驚訝的表情,問道:“去向不明,是真的嗎?”


    他心裏似乎在想:說不準是男的為了躲避女的,藏了起來,還是少說為佳。


    路子不由生氣了:


    “真的。你要是不信,可以打個電話問問他工作的報社,我想現在已經該報警了。”


    “是嗎?不過,現在還沒有什麽人來我們賓館調查過。”


    “那是因為還沒人知道他住過這個賓館,還在秘密調查階段。他說過三個月前出差住在這裏,這次他又來鳥羽,所以我想他可能還住這裏。報社不知他的去向,正在抓緊調查,估計他們還沒有來過。”


    大堂接待員好像明白了似的,說了聲請稍等,便走進了裏屋。


    他好像跟別的服務員商量過了,走出來後說:“他的確在這裏住過。”


    他拿出一本住宿記錄,上麵有江木出發的星期三和第二天星期四的住宿登記。


    “謝謝。看來我找對了。他跟報社請了星期三、四、五三天假,加上星期六和星期天共五天。可到了星期一還不見回來,報社裏便找開了。他的同事們都說,他是個辦事認真的人,應該跟報社聯係。但事到如今卻一點音信也沒有,所以大家都覺得很奇怪。”


    大堂接待員一邊聽,一邊點頭。


    “那麽他離開賓館時,是哪位給他結賬的?”


    路子問到這裏時,大堂接待員說是他。他胸前的名牌上的姓是林。


    “當時,他是個什麽樣子?”


    “沒有什麽特別的。”


    “他有沒有說,以後去哪裏?”


    “沒有。他隻是使用信用卡付了賬,就走了。”


    “他是一個人嗎?”


    “是的,一個人。付完賬,他就去出租車站了。”


    路子什麽線索也沒找到,不由焦躁起來:“他有沒有從賓館往外打過電話,能不能告訴我都往哪裏打過?還有,如果曾經有什麽電話打進來過,也請告訴我好嗎?”


    “晤,打進來的電話由總台轉,我們不清楚。他打過哪些電話,倒是有記錄,但有些是私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林的臉上顯出為難的表情。


    這時,另一個接待員走過來。


    “哎,你不是在電視裏做過采訪的大原路子小姐嗎?有什麽事情嗎?”


    來人好像是林的上司,林慌忙讓開了。


    “可不是,我今天不是來工作的,我是來找我未婚夫的。”


    路子遇到一個認識自己的人,不由鬆了一口氣,然後又講述一遍江木失蹤的事。


    “那可不得了。不過,聽你剛才講的,他是出了我們賓館之後去向不明的。”


    這位大堂接待員沉著地說道。他仿佛在暗自慶幸江木不是在賓館裏失蹤的。


    “好像是這樣。所以,我想知道他在賓館裏曾給誰打過電話。能告訴我嗎?我決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路子緊迫不放。


    這位大堂接待員想了想之後對林說:如果有記錄不妨告訴她。


    林走進電腦室,不一會兒拿來一張紙。


    “他打過兩個電話。這是號碼。”


    “謝謝。我不會說是你們告訴我的。還有,當時的房間服務員如果在的話,我想見一見。”


    路子堅決地要求道。


    “明白了。我先帶你去房間,請在房間等一會。我讓當時的房問服務員去房間找你。隻是我們這裏不同於一般旅館,房間服務員跟客人沒有什麽接觸。”


    “那也行。”


    路子說完,跟服務員來到十樓的一個單問。


    旅館是新建的,屋裏很幹淨,而且比京都和東京的旅館單問要寬敞得多。


    路子進了房間,不一會兒一位女房間服務員敲門進來。


    路子又從頭到尾跟她講了一遍江木失蹤的經過,問服務員是否記得他。


    “記得。那位客人三個月前來過,那時,我和他說過幾次話。”


    “真的!他說過什麽來著?”


    路子不失時機地問道。


    “是嗬,他說過要安裝傳真機,我安排的。他還說因為寫字要台燈,也是我拿去的。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是報社記者。前幾天見他時,我問要不要傳真機,他說這次不要。”


    “是嗎,就這些?他是一個人來的吧。”


    “什麽?這次嗎?”她困惑地說。


    “不,上一次。”


    “是的。上次他一個人住了個單間。”


    “那麽這次呢?”


    “我……不太清楚。”


    “怎麽?住的不是單間嗎?”


    “不,這次是雙人間。”


    “那麽,女的是誰呢?”


    “不,好像沒有在房間裏休息過。因為床罩沒有開過。”


    “哎,這麽說他也沒有在房間裏唾過?”


    房間服務員沒有回答。


    她好像知道些什麽,卻又不願意說,路子無奈隻得付了小費,跟她告別。


    之後,路子決定撥通江木曾經打過的兩個電話,試試運氣。


    第一個電話,是一家珍珠養殖公司。路子問:“請問,京都的一位叫江木的報社記者,曾給你們公司來過電話嗎?”


    對方說了聲請稍等,隨後聽筒裏傳出音樂,過了一會兒,另一個聲音說:“我們不認識姓江木的人。”


    然後,就掛上了電話。


    撥通另一個電話時,聽筒傳出女人的聲音:“這是島家。”


    “島太太嗎?對不起,請問您認識有個叫江木的嗎?”


    “什麽,江木先生?他今天不在。嗬,請稍等一下。”


    接著,聽筒裏傳來“太太,太太——”的喊聲。


    不一會兒,電話聽筒裏傳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喂,我是夕子。”


    那女人的聲音軟綿綿的,還有點鼻音。


    “我叫大原路子,江木他是不是去您那兒了。”


    “誰,江木?他是幹什麽的?”


    “在報社工作的江木呀。”


    “不,他不在。你怎麽知道他在我這兒的?”


    “是他說過要去你那兒的呀。”


    “他為什麽要說這些呢?你是誰,是他的女朋友?”


    “我和他訂了婚,他說要去鳥羽出差,還說過要去你那兒,但去了以後一直不見回來。請告訴我事情的真相。老不見他回來,報社的人都急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呀!”


    “可我看不是。我一提到江木,你就問我是不是江木的女朋友。這說明你肯定知道江木是男的了。”


    “那是因為你說過他在報社裏工作。一提到在報社工作的,誰都會以為是男的。”


    她得意地說。


    “不過,一般人會回答;你是他的太太嗎。對吧?他為人穩重,給人的印象是有妻室的人。可是你卻問:你是他的女朋友嗎。這說明你知道他是單身。不是嗎?”


    路子生氣地問道。


    “哎,真麻煩了。我該怎麽說才好呢。”


    “剛才接電話的那位大概是女傭人吧。她說江木今天沒來。這不是說明江木經常來這兒嗎?”


    路子緊追不舍。


    對方沉默片刻,接著又說:


    “哦,我看你是誤會了。我們公司有個叫江木的職員,經常來我家。所以,女傭人以為你說的就是那位江木。我一聽說江木,自然也想到了他,所以以為是男的。這會兒你該明白了吧!”


    “不管怎麽回事,請你見見我。我愛他,我想找到他。他從誌摩塔拉薩賓館給你打過電話,你不會否認吧。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都請你告訴我。求你了,見見我吧。”


    這是唯一的線索,路子真害怕她掛斷電話。


    “真纏人啊。”自稱夕子的女人仿佛麵對一個撒嬌的孩子,“那好吧。你叫路子,是嗎?你現在在哪裏?”


    “誌摩塔拉薩賓館。”


    “那你就來我家吧。”


    “府上在哪裏?”


    “你不知道我家?那就在外麵見吧。你對鳥羽熟悉嗎?”


    “不,不過你說個地方,我會找得到的。”


    “得找個最容易找的地方,對了,水族館怎麽樣?水族館有兩個,那我就在新館門前等你,半個小時後見,怎麽樣?”


    “好的。”


    路子掛斷電話,看了看手表。


    跟夕子約好了見麵,路子感到總算模到了頭緒。


    她開始說不認識江木是在說謊。因為她如果真的不認識江木,肯定會說我不認識這個人,然後掛斷電話。


    路子心裏不停地想: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呢?


    家中雇著女傭,還說我們公司如何如何,大概是個公司經理的夫人。


    她說話不帶關西口音,而且信口撤謊,看來是個不好對付的女人。


    路子比約好的時間提前來到水族館,站在門前盯著外麵。一輛“奔馳”準時在門前停住,一個身著毛皮外衣的女人下了車。


    路子憑直覺知道:她就是那個叫夕子的女人。


    路子暗自思忖:說不定她認識我呢。


    “你是路子小姐嗎?”


    “是的,那你是島夕子太太了。”


    “是的,請上車吧。”


    她長得的確十分漂亮,一頭黑發向上梳著,脖子上一條黑色的珍珠項鏈在閃閃發亮。年齡大約有三十五六歲,大眼睛長睫毛,像白種人一般的雪白皮膚。


    跟這樣一位貴婦人在水族館前見麵,路子心裏覺得有些不協調,但她繼續問道:“你喜歡海嗎?”


    “是的,夏天經常去遊泳。”路子雖然不情願,但還是隨著她的話說下去。


    “據說,地球是唯一有海洋的行星。距今大約40億年前,地球上誕生了海洋。有了海洋之後,不久後就有了初級的生物。之後,開始了漫長的進化曆史。我們今天因海洋而產生的感動與恐懼,很可能與這些依稀留在我們心裏的原始記憶有關。”


    二人走到一隻在水中嬉戲遊泳的海狗跟前。


    “江木他,現在怎麽樣?他好嗎?如果他平安無事,就是不回來也無所謂。請告訴我,好嗎?”


    路子盯著夕子的眼睛問道。


    “三個月前,我見過江木,是去誌摩塔拉薩賓館健康沙龍的時候。他好像正在追蹤一個女犯人,他懷疑犯人可能在沙龍裏。”夕子看著海狗,談談地說。


    “當時,我看到一個男人朝隻允許女人進的沙龍裏張望,就提醒管理員注意他。後來,他向我道歉,我們就認識了。聽了江木說的,我想起來在衝浪浴那兒見過他說的那個女人,便告訴了他。等了大約一個小時,那個女人走了出來,他想去找那女人談談,卻讓她給溜掉了。”


    夕子不知想起了什麽,微微笑了。


    “那他後采呢?”


    “犯人給溜掉了,沒事可做,他就來到了我家。他說話特別風趣,我們很談得來。”


    “然後呢?”


    “就這些了。”


    “那他回到京都之後呢?”


    “來過一兩次電話,大概是抓到了犯人,案子了結了之後吧。”


    “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麵嗎?”


    “我去京都見過一次。那時我見到了你,你們從咖啡館裏出來。”


    路子的腦袋好像挨了重重一棒。


    路子記起有一次,江木心不在焉直看手表,後來兩人為此吵了起來,江木怒氣衝衝跑出了咖啡館。


    “那麽這次,他也來找你了?”


    “是的,他給我打電話說來這裏了,我們約好在水族館前見麵。因為那天我有要緊的事脫不開身,隻能在外麵見麵。”


    聽說他們見麵的地方是水族館,路子不由地鬆了一口氣。如果是情人,肯定會在旅館裏見麵的。


    “然後呢?”


    “就這些,我以為他會再來電話,結果沒有打來。”


    “你估計他會去哪裏了?”


    兩人走著走著,停住了腳。


    “誰知道呢?”之後,兩人在水族館中走著,陷人了沉默。6“嗬,對了。江木在這裏買了一個長毛絨的海脈。”


    夕子在一個小賣店前停住說。


    店麵上擺著長毛絨做的小海脈和小海脈。


    “那是個小孩抱著的長毛絨海脈,嗨,好像就是那種。”夕子指著一個長毛絨海脈說,“我當時想,也許是給你買的。”


    路子走到櫃台前,買了一隻白色的長毛絨海脈。


    “可你為什麽一開始要撒謊說,不認識江木呢?”


    走出水族館時,路子問道。


    “接電話時,我就猜出是你,是怕你擔心才那樣說的。”


    “擔心什麽呢?”


    “擔心你也許會以為我和他有什麽關係,會因此而煩惱。不過,聽說江木失蹤了,又想告訴你實情。我還以為他回京都了呢。我以為你和他又吵了嘴,他才跑來的,所以他才打來電話的。”


    “你真的在水族館跟他分了手,就再也沒見麵?”


    路子盯著夕子問。


    “真的。我當時還跟他說過以後不要再見麵了,他生氣地走了。所以我一直很在意。”


    “你為什麽要說以後不要再見麵呢?”


    “因為他有你呀,再跟他見麵,對不住你。即便是朋友,在別人看來也是男女啊。所以我想,還是分手的好。”


    “也就是說在別人看來,江木和你就是那種關係。如果不是,又何必說:算了吧別再見了呢?”


    路子心情黯淡地說。


    路子憑直覺感到:他們就是那種關係,根本不需要證實。


    “那麽你跟江木訂婚了嗎?”


    被戳到了痛處,路子軟了。


    路子沒有和江木訂婚,而且最近她也清楚地感覺到,江木對自己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熱情。


    看到路子沉默了,夕子靜靜地說:


    “他是單身,我也沒結婚。如果他訂了婚,我和他相愛應該受到限製。但如果不是這樣,我覺得我是自由的。”


    路子心想,她這是婉轉地告訴我:他們已經發生了關係。


    而且不是夕子單方麵的愛,江木也深深地被她而吸引。


    “我明白了。如果說他喜歡你勝過我,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請你讓他先回來,我想聽他親口說清楚。他在你家嗎?”


    “他不在我家。如果你不相信,隨你的便,什麽時候到我家來看好了。給,這是地址。”


    夕子拿出一張名片給路子,開車走了。


    路子想乘出租車盯梢,但一輛車也沒有。


    路子下了決心:明天得去她家看看!她約我在這裏見麵,而不是家裏,說不準江木就在她家裏呢。


    等了20多分鍾,路子總算搭上了一輛出租車。


    在車裏,路子意識到自己對夕子其實毫無了解。


    出租車在路口停住時,路子注意到車上有電話,便向司機借電話。


    司機拿起電話遞過來時,路子感到從後麵受到了猛烈的撞擊。


    路子心想:大概被後麵的車撞上了。接著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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