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鴻溝出現的時候,跨越就像突然天賦異稟,自此有了拯救世界的能力。


    大年三十吃完飯,林榆跟邵牧原煲電話粥。


    她想跟他一起守歲,迎接新年的到來。


    這天,邵牧原在家裏吃飯,他耐著脾氣,在餐桌上一言不發,任由邵東陽的滔滔不絕。


    “蕾蕾前些天還念叨你呢,說你在拿了醫療峰會的獎,你怎麽都不告訴我?”


    他本不想回答,但餐桌上還有段琳和邵南木,怎麽也得表現得和氣些,“忙。”


    “你能有多忙?”邵東陽揶揄他,“非要搞個小公司,差不多就得了,家裏的產業還不夠你折騰?我遲早得退,這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兒你得好好考慮了。”


    他放下碗筷,身上的毛衣穿得不太舒服,是邵東陽送的,既是心意,就該領了。


    可不管是身還是心,他都接受不了,“咱家又不是沒人了,還有南木,再不濟還有職業經理人不一定得要我繼承。”


    “南木才多大呀,等他能接手公司,你老子我都入土了!”他說得有些激動,一口飯嗆在喉嚨裏,連著咳了好多聲。


    段琳趕忙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背,聲音溫柔似水,“你們父子倆又掐起來了,大年三十都說些吉利話吧。”


    “是我的錯嗎?”邵東陽不依不饒,臉還是通紅的,他指著邵牧原的鼻子罵,“我有兒子還犯得著找職業經理人?你怎麽想的你?跟你說話是真費勁!”


    “不能說話就別說了。”


    “嘿!你個王八…”


    話還沒說完,段琳推了推他的胳膊,讓他注意說話的力度。


    “你行…”邵東陽還是妥協了,“你就拖吧,把我拖死了我看你還能靠誰!”


    當年,邵牧原整個人都是廢的,抑鬱症纏身多年,情緒不穩定,成天喪裏喪氣跟鬼一樣。他絕對不允許邵家的一切毀在這樣一個人手裏。


    所以才有了邵南木的出生。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邵南木越來越大,本是對他寄予厚望,可後來發現,這孩子養得越來越野,成天不是打遊戲就是出去瘋玩,就算有個高智的媽也扭不過來。


    如果光靠他自己去考,可能連個二本都考不上。所以今年過完年,邵南木就被安排去美國讀預科,等適應了再去大學讀用錢砸出來的本碩。混個學曆,到時候在公司裏謀個差事,平平安安過完一生就行了。


    其實這也不是邵東陽的規劃,而是邵南木自己的想法,16、17歲的孩子已經形成自己的自我意識了。


    邵東陽還記得他當時信誓旦旦的樣子,“爸,公司就讓我哥去管吧,我腦子跟不上,而且我也不喜歡,等我去了國外我想賣煎餅果子,肯定很賺錢,不賣煎餅果子的話可以賣雞蛋灌餅啦、熏肉大餅啦、手工煎餃啦…之前去美國的時候,天呐,他們的飯難吃的要死!”


    聽完邵南木的話,邵東陽扶著額頭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邵南木靠近,推了推他的胳膊,“爸,你咋了?不舒服啊?”


    邵東陽白了他一眼,“我看見你不舒服!”


    看見邵南木那傻傻愣愣的樣子,他仿佛看見十年前的程澄,那小子打小就天馬行空,幹啥啥不成,三歲看小,十歲看老,果然,到現在一事無成。就是命好,選的老婆真是讓人恨的牙根癢癢。


    深知邵南木跟程澄一個路數,邵東陽算是徹底放棄這個小兒子了。


    就像是瞌睡給了一個枕頭似的,原本覺得家族無望的邵東陽看到了邵牧原這個希望。


    原本以為他靠自己走出來以後能好好活著就行。


    結果非要自己創業搞公司。


    一開始,他非常反對,但拗不過邵牧原的執著,他放了三千萬給兒子,賠了,再沒有下一筆的資金投入,錢就當扔了;賺了,他當股東算分紅。


    公司剛起步的時候,一賠再賠,本以為三千萬要打水漂了,結果降到穀底的公司又有了起色,也就五年的時間,還真讓他做成了。


    分紅利潤都賺得盆滿缽滿,這時候,邵東陽才又把放棄的兒子重新推到台麵上,逢人就介紹,各種資源拉攏聚合,讓邵牧原的公司越做越大,做到現在的業內口碑。


    如果再找個像路姮那樣門當戶對又能力出眾的兒媳婦,那邵家的大家大業也算是繼承下去了。


    可偏偏在這件事上又出幺蛾子。


    杜蕾蕾雖然不及路姮那樣有格局,有能力,但也算是那一輩裏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她能跟邵牧原結婚,也算是讓家族的事業更上一層樓了。


    媳婦願意嫁,兒子卻是一口一個堅決拒絕。


    奈何半路還殺出個程咬金,遇上林榆那麽個窮學生,雖然說各方麵都還行,但家庭背景太差了,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這完全就沒有可比性。跟這樣的人結婚就是扶貧,有點腦子的人家誰願意啊?誰都不是聖人,當不了救世主。


    但瞧著邵牧原那決絕又認真的樣子,邵東陽是真的怕了,怕他來真的,真的因為所謂的幼稚愛情跟林榆結婚。


    事情走到這一步,讓段琳跟林榆談沒用,自己跟林榆談也沒用,如果要用一些手段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太掉價了。他承認自己不是什麽好人,但出手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學生,他的老臉不知道該往哪擱。


    所以,他隻能指望杜蕾蕾了。


    男人跟男人對壘,女人跟女人對弈,這樣才顯得公平些。


    晚飯後,邵東陽拉著兒子去書房單獨談。


    他點了一支雪茄含在嘴裏。


    煙霧繚繞,騰升而起,他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看向窗外,隻有一輪新月掛在高空,一切都顯得那樣安靜。


    平蕪很早之前就開始禁止放煙花了,年味兒一年比一年少了。


    看著父親煙不離手,邵牧原沒忍住,開了口,“少抽點吧,肺都黑了。”


    “你不也…”話還沒說全,他突然意識到,“很久沒見你抽了,什麽時間戒的?”邵東陽有些不可置信。


    雙手抱胸,他背靠抵在紅木桌前,“快一年了。”


    “為了什麽?”


    看著父親提問的眼神,他想了想,認真地開口,“為了林榆…您總說我跟她在一起沒前途,您說的是金錢的錢途,我看的是人生意義上的前途,說真的,跟她在一起,我能多活幾年。”


    深深的吸了一口煙,邵東陽突然被嗆到,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實在看不下去,邵牧原上前,動作僵硬地拍了拍他的背,“都說了少抽點。”摸著父親的背,他覺得父親又老了不少,臉上的褶子更深了,捏著煙的手也更抖了。


    “你說說吧,怎麽就能多活幾年了?”他覺得很好笑,好笑地想要得到好笑的答案。


    語重心長地,他想要好好跟父親說話,“跟她在一起以後,我慢慢在戒藥,終於不用再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酒也喝得沒那麽頻繁,飯也吃得規律,反正跟她在一起吃飯,莫名其妙的就有食欲了,而且我會期待明天,會期待後天,期待即將跟她見麵的日子…”他咧開嘴笑了笑,“爸,我知道這些對你都不重要,可這些對我很重要,因為林榆,我幾乎就要活成個人樣了…你能不能高抬貴手,就讓我們在一起吧。”說到最後,他就要卑微到塵埃裏了。


    也不知道怎的,可能是林榆總勸他要跟父親好好說話的緣故吧,現在他的情緒很冷靜也很理智,不想吵吵鬧鬧,不想不歡而散。


    過去放不下的可以不放,可總不能把未來也放進過去裏過不去,那樣的話,還不如死了算了。


    可他已經不想死了,他想好好活著,想好好跟林榆結婚,想跟父親證明自己的選擇是多麽的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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