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柒離開的時候,譚柯還在法國參加國際會議。


    等他回來的時候,那個永遠亮燈的工位再亮不起來了。


    桌上多了一封辭職信。


    他打開一看,本以為會是長篇大論,羅列出她辭職的理由,再把後續的工作安排一條一條的闡述清明。


    可他隻看到了七個字。


    “我想去看看世界。”


    突然笑出聲,那一刻,蘇柒在他心裏建立起來的形象被打碎重組,也不知道會組成什麽東西,總之,不再是她原本的模樣。


    落地窗外的天那麽透亮瓦藍,偶爾飛過幾隻不知名的鳥兒,總讓人心馳神往了些。


    後來,日落下了山頭,晚霞在遠處或近或遠,一層疊著一層,像被調過色的油畫,模糊的邊界,越界的色彩。


    從下午到晚上,他坐在辦公室,看著日落月圓,等待一切都遁入黑暗。


    有個電話打進來。


    恍惚間,他差點忘了接聽。


    “爸。”他沉聲叫了一聲。


    那邊的人聲音幹脆利落,不帶任何情緒,“你媽給你選了幾個相親對象,你安排一下時間,最近見一見。”


    聽到這些話,心中的鬱悶越來越強烈,強烈到他想要質問,質問父母為什麽一定要掌控他的人生?


    從小到大,小到選什麽衣服參加學校運動會,大到選擇什麽行業,跟什麽人結婚,跟誰結婚,都被安排好了。


    他好像活在一個巨大的牢籠裏,這個牢籠鑲著金邊,點著閃亮耀眼的誘惑,精致又優雅的外衣,所有人都誇他完美無缺。


    可事實上,完美無缺的,那能是人嗎?


    許多次,他想要鼓起勇氣,反駁一次自己的命運,做一個不顧一切肆意妄為的,完整的人。


    可話還沒脫口,他便瞧見父親那漠然的麵容,母親的殷切期盼。


    肩上的擔子壓的他太重了,重的讓他覺得直起身來昂首挺胸是一種錯誤,一種不孝的錯誤。


    所以他說的不是不願意,而是,“知道了爸,我會安排的,隻是最近有個項目比較急,有點忙。”


    其實他沒有項目,但也要說自己很忙,推不掉就拖著,這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背道而馳了。


    距離他簽字離婚明明才幾個月,父親母親那邊就張羅好了要給他相親,好似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會不會有一種可能,連他離婚都是一種安排。


    “好,你盡快,選出來的都是跟咱家門當戶對的,雖說你是二婚,但還是不能跌了標準。”


    他真想問,到底是什麽標準,是商業聯姻的標準還是政治聯誼的標準。


    在龐大的家族體係中,婚姻從來就不單純,但某種意義上,它又是單純的,是一種單純的手段,一種隻為利益服務的手段。


    就是在這樣一個家族,譚柯的人生被牽引著,做不得有獨立人格的人,做個會服從命令機器才是父母想要的結果。


    掛斷電話,他還是沒有動彈。


    手機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母親發來相親對象的信息,身高體重血型,過往病史,生活習性,看起來找的不是伴侶,更準確地說法應該是,配偶,能培養出優秀又聽話的下一代的配偶。


    這是眾所周知的秘密,卻是譚柯想要宣之於口的錐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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