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唇一點桃花殷,宿妝嬌羞偏髻鬟,嫵媚皮囊之下又是怎樣的人性呢?


    薄唇輕言,她的嗓音是那般好聽,話語卻背道而馳的讓人溢滿難忍的悲,“想必你也知道我為什麽來找你…聽說邵牧原的父親也來找過你,五十萬不夠,你是想要多少,一百萬?兩百萬?還是…真覺得自己能鹹魚翻身?”她笑了笑,柔情似水,卻笑裏藏刀,“還是年紀小,以為生活能像電視劇和小說那樣,自己成了獨一無二的女主角。”


    “說真的,挺幼稚的。”剛挑起的話頭,幹柴烈火,瞬間便燒得整個屋子都熱辣滾燙的,比地暖來得更猛烈。


    服務員端來一杯白開水,冒著氤氳的熱氣,險些迷了林榆的雙眼。


    她握著玻璃杯,原本冰涼透徹的手漸漸回溫,狹長濃密的眉毛低垂著,“怎麽不能是主角呢?誰生來就是要給別人當陪襯的?”她很平靜,平靜地言語,平靜地整理思緒,“君小姐您剛出道的時候也給別人當過綠葉,如果不是因為不甘心,您又怎麽能有現在的成就呢?一步步走來,想必也經曆不少苦難吧,人都說,因為淋過雨,所以想替別人撐把傘,就因為我們都是女生,所以一定要遵從同性相斥的原則是嗎?”


    “我是出生普通,也沒有一步登天的能力,但這些都不是你們否定我的理由,大家都是自私的,你怎麽就確定邵牧原跟我在一起隻有損失而沒有得到什麽?他是三歲小孩還是癡傻無能,需要你們這樣百般阻撓的擔憂?”


    一席話,讓君城蕭沉默了許久,她看著林榆的眼神,愣著愣著,杯中的咖啡已經幹涸,隻殘留一些咖啡漬。


    服務員又來添了一杯咖啡,咖啡豆的香味撲鼻而來,讓她清醒了不少。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高知女性的魅力。來之前,她了然於心地想象到林榆會怎樣麵對她,會說怎麽樣的話,會表現得如何無助…但此刻,她那雙堅定又熠熠生輝的眼神,倒看得自己有些心虛了。


    灌入耳畔的那些話語,每一個字都顯得鏗鏘有力,像是胸有成竹的演講稿,是大展宏圖的企劃書,是鋒利無比的長矛和堅硬如鐵的盾牌。


    咖啡在唇齒間遊走迂回,君城蕭再次啟唇,“漂亮話說再多,你也還是逃不過現實,你真的覺得自己配得上他嗎?他的家世背景,他的圈子,他的人生,如果不是因為你是邵南木的家教,你這輩子都不會遇到他,林榆,他的世界不是你輕易能邁進去的,你明不明白?”她皺了皺眉,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好似知心朋友勸解脫離苦海那樣真切,“我都很難確保能嫁進那樣的家庭,更何況是你呢?你能給他帶來什麽?名還是利?你什麽都沒有,我不知道你哪裏來的勇氣去與他父親抗衡,又或者說,你真的是覺得錢少?”


    林榆正視著她,突然笑出聲,“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麽你們總在說配不配得上這種話?我又不是工廠流水線的配件,為什麽非要用配和配不上來衡量我這個人?”


    不卑不亢,有理有據,思忖片刻,她淡淡地,再次開口,“君小姐,如果我反問您,您覺得自己配得上他嗎?”她頓了頓,繼續說,“如果您也曾想過這個問題,那麽,我想問您,您在娛樂圈摸爬滾打的這些年,是不是一直都在服從?服從導演,服從編劇,服從投資人…然後徹底把自己的人生變成一場完美的服從性測試,服從於資本,服從於上位者,這就是您一生下來就想要的東西嗎?您一開始就是這麽想的嗎?”


    “你再有錢又怎麽樣呢?你的思想已經決定了你始終處於被馴化的位置,然後永遠都在考慮自己能不能配得上,能不能嫁進去這樣的問題。”


    “以前我確實如此,總會考慮自己配不配,然後無限地陷入自卑的困境,越想,越想不通…但現在,”她搖了搖頭,表情淡然自若,“人就活幾十年罷了,為什麽非要浪費在這種得不到答案且無意義的問題上呢?”


    眼瞼低垂,她再次抬眸,“我們能走到哪一步,我不知道,但我絕不會因為你們的隻言片語就放棄我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真理…天真也好,幼稚也罷,甚至說我有心機也沒關係,人生是我自己在過的,你們又替不了,管好自己的人生,不打擾別人,才是真的道理…至於你問我哪來的勇氣,是邵牧原給我的,僅此而已。”


    “我確實沒有太多接觸社會的經驗,也不知道社會到底險惡到什麽程度,但於現在我而言,錢跟我的情感比起來,一文不值…很幼稚,我也覺得很幼稚,可是我才24歲,還不想成為‘錢能使鬼推磨’的階段,那樣的話,真的太虧了。”


    一番話,又讓君城蕭語塞,她覺得,眼前這個人,遠遠不止24歲,她的心理年齡遠超她的實際年齡,可能34歲,甚至更遠。


    “你有沒有想過,你們真的會有未來嗎?你真的覺得他能娶你嗎?就算他一萬個願意娶你,但他能嗎?願不願意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如果非要說我是你們之間的阻礙,那隻能說,我隻是冰山一角,你們之間的阻礙遠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因為你沒經曆過,所以你覺得愛能克服一切,信誓旦旦地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到最後搞得自己遍體鱗傷,還耗費了自己的大好青春,真的值得嗎?”某些時候,君城蕭也不完全是同性相斥。即便心懷嫉妒,但也沒上升到恨,隻是因為她曾遭遇背叛,也曾天真的期許過愛情,知道到最後顆粒無收帶來的傷害。


    所以,在勸退的同時,她也會有惻隱之心。


    如果不是因為這層不尷不尬的關係包裹著,或許她們能成為朋友吧,那種可以互損,也可以互相療傷的朋友。


    “君小姐,我要糾正你的說法,我跟邵牧原在一起,不是浪費我的大好青春,而是享受我的大好青春,跟他在一起,我變得更好了,也更愛自己了,我們成就了彼此,即便…”陡然而來地,是鼻頭一酸,她到底沒敢想象,未來沒有邵牧原的日子會是怎樣的。


    大概是,陰雨綿綿的灰色。


    “即便最後分開了…”哽咽從心髒的縫隙偷偷溜出來,濕潤了眼眶,浸紅了麵頰,“沒關係,也沒關係的。”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允許你嘲笑我,我也會承認,自己真的天真又幼稚。”林榆最後講了這樣一句話。


    白開水溫溫的,剛好入口。


    整杯熱水灌入喉中,將帶著鹹味的,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稀釋了去,又嵌入眼底,換回那副百無聊賴又喜聞樂見的模樣。


    恍惚間瞧著,她倒是成了那個冷血又無情的人。可躲在角落的時候,也就隻有她自己曉得,心口被扯開一個不大不小的口子,狂風灌入,暴雨撲朔,讓她迷了眼,慌了神,任由心痛蔓延,直至她再也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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