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靈七非天。”王沂河歎了口氣,事已至此,他也發現這位紂絕陰天,似乎當真是純好意,正如祂所言,是在錘煉自己。


    目的呢?


    平白無故的好意,他實在無法全盤接受,更何況,他進入這處“地府”之前看得清楚,是那位林應聖動的手。


    假設這林應聖就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位紂絕陰天,他憑什麽幫自己,可是自己親手絕了林應聖通往內閣首輔的道路,相當於是絕了他調查自己養父身死的真相。


    假設是在此之後,紂絕陰天占了林應聖的身體,他認為,紂絕陰天若是不消了林應聖的意願,怎可能安然占據此身。


    所以,他對這位紂絕陰天天然就有著防備。


    但是,這已是羅酆六天第五天的宗靈七非天,他卻還未察覺到紂絕陰天意圖的蛛絲馬跡,就是不知是當真與他為善,還是另有所圖?


    祂那句話也格外令人在意,達到其要求?什麽要求?需要他擁有強韌的心誌?


    王沂河搖了搖頭,將自己的疑惑重新按在心底,推開了宗靈七非天宮的大門。


    “自古忠義兩難全,然不忠不義者,何如?”


    王沂河一愣,輕笑了一聲:“我還道這可乎是你的口頭禪呢,竟也能有其他,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書簿上,已經冒出來的半個字一愣,好似卡頓了一般停在了原地,似乎是對王沂河的調侃有所不滿。


    隻是他最終還是沒有辦法,隻得悻悻地繼續工作,勤勤懇懇地將考試題目給王沂河打出來。


    說南山有國,名為中天之國,自詡為界之正中,富有四海,享萬國朝賀,凡有令使,無有不從。


    然享樂者沉迷於過去,受苦者著眼於未來,周遭各國在漫長的曆史中逐漸意識到,中天之國享有界中最優之地理,最富之礦藏,實不可與之為敵。


    於是明麵上紛紛朝貢,暗地裏積蓄力量。


    有這麽一個人,為中天之邊臣,為己之利,將中天之糧草,礦藏,兵戈運與關外,謀求各國之奇異珍寶,以此而獲利。


    直至某日,諸國露出了自己的獠牙,而這位邊臣早已投靠了遠日之國,成為其爪牙,這邊臣位高權重,乃是一方封疆大吏,他所治下是中天東部邊境最重要的關口,他支援敵國,又不戰而降,對撮爾小國卑躬屈膝,此為不忠於國,不忠於信任他的萬萬中天百姓。


    為爭取信任,他不僅陣前斬殺最信任自己的兄弟,他的副將,還將忠他尤忠於國主的邊軍,親手送到遠日之國的屠刀之下,使得中天最強大的軍隊之一,不戰而滅,此為不義。


    如此不忠不義者,何如?


    何如?


    硬了,拳頭硬了。


    大明曾經也有過相同的曆史,喪權辱國,國民慘被屠戮,十室九空,十不存一,王沂河對此刻骨銘心的仇恨牢記在心,不僅僅是因為他喜歡研究曆史,更是因為他是一個大明國民,國恥不可忘。


    他有些不忍進入那個世界,去直麵書寫在曆史書上血淋淋的現實。


    王沂河準備先問幾個問題,他確定,這本書簿,是可以溝通的。


    “我問你,此人可為混血。”


    否。


    “因他而死的這些人中,可否有殺害他父母家人者?”


    此人父母具在,子孫安康。


    這還得加上一條不孝。


    王沂河一拳敲在書簿之上,眼前的一切開始逐漸變化,最後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片滿目瘡痍的世界。


    山河破碎,生靈塗炭。


    諸國將中天當做一個等待劃分的蛋糕,肆意分割,甚至以殺中天的百姓當做樂趣。


    王沂河同樣也看到了那位邊臣的下場,這等狼心狗肺之人,哪怕是禽獸如遠日,也是不敢用的,他們在將邊臣的作用榨幹之後,將其丟入其害死的士兵家屬之中,這些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吞其骨血,直接一口一口將其活撕了。


    至於他的父母,早就不忿於他的累累罪行,與其斷絕了關係,而一個小富之家,在這亂世之中,自然不可避免地被亂軍踏滅,全家蒙難。


    王沂河還看到,這踏滅他父母一家的軍隊,正是在當時深受遠日軍方寵幸的邊臣的授意之下,他認為自己父母與自己斷絕關係,毀了他的名聲。


    何其可笑,這樣的人,居然還覺得自己有名聲?


    他父母甚至還散盡家資,隻為能給那些被他所戕害的士兵家屬彌補一二,也是一家可憐人啊。


    若說之前的恬昭罪氣天是一處魔窟中出了個善人,那麽這就是積善之家,出了個大魔!


    直到最後,他也不後悔,隻是瘋狂地求他口中的遠日老爺,說自己是冤枉的。


    何其可笑。


    不後悔是吧?


    整個中天分崩離析,不複往日輝煌,這一幅畫麵實在讓人難受,代入感太強了,王沂河仿佛回到了大明遭受苦難的那段歲月,不忍再看下去。


    回到宗靈七非天宮,他又問書簿:“可有比無間更可怕的地獄。”


    無間已是極致。


    王沂河陷入了沉思,這樣的人,把他丟入無間,直到其精神崩潰恐怕都不會後悔,隻會怨恨將其丟進去的人,便宜了他。


    “他殺害過的人不計其數,判其附身到每一個被他害死的人的身上,親身體會一番被自己害死的滋味。”王沂河道,“保留其記憶,但要讓其體會到附身者的感情,且一切不可改變,我要讓他以不同的身份死上千次萬次,此後再將其投入無間。”


    “讓他在無盡的悔恨之中走向崩潰。”


    善,大善。


    雖未如同恬昭罪氣天宮一般給出一句評語,但是宗靈七非天的考核顯然也十分滿意。


    王沂河見此撫了撫額頭,宗靈七非天宮此事,實在是讓他心力憔悴,哪怕明知那隻是一處往日的留影,他也想將那些雜碎碾成粉末,直接刪掉都是便宜他們了。


    他歎了口氣,現在隻剩下最後一處了,敢司連宛屢天宮王沂河自神話中對羅酆六天的職能進行的猜測,這敢司連宛屢天宮的職責,應當是執掌世人之間的冤親債主關係。


    連續兩宮都讓他有些難以接受,希望這作為總結的最後一宮,能稍微輕鬆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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