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位公子口出狂言,不定罪嗎?”


    娓娓動聽,溫涼如水的聲音緩解了劍拔弩張,出現在他們視線的是戴著狸貓麵具的少女,在光的照射下,紫色的衣裙閃爍著金絲的光芒,好似璀璨星珠。


    雖未見容貌,那一身仙人之姿便讓人心生敬仰,不敢褻瀆。


    “久聞慶國泱泱大國,未踏入之前,便覺著都是知禮明理的,今日倒是讓我見識了慶國的禮數,光天化日之下,聚眾鬧事,口出狂言,試問慶國的風俗都是這般不分場合無端鬧事嗎?”


    範閑會心一擊,這不是在說他,對吧。


    這帽子扣下來,一旦承認,那不隻是丟人現眼了,傳到他國就會被恥笑,郭寶坤汗如雨下。


    賀宗偉縮著身體,也不敢出風頭了。


    這時,從一石居內走出一男子,來到外麵,對著二樓恭敬地拱手行禮。


    “並非如此,今日實屬意外,打攪醫仙,實在罪過。”


    “世子殿下!”郭寶坤和賀宗偉驚呼急忙行禮。


    “醫仙!?”


    “醫仙!?”


    郭寶坤和賀宗偉兩人一驚一乍的呼喊出聲,頓時像是沸騰的油鍋,望向她們的眼神灼熱的要把空氣融化。


    聽聞醫仙來訪,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見,郭寶坤和賀宗偉早知道,打死都不會挑這個時候來。


    她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何罪之有?這直率的性子倒是真性情。”


    李弘成麵露尷尬,這不就是在說他們愚蠢莽撞無知嗎?


    “正巧,明日在下府中有一詩會,以文交友,屆時便可展現出慶國文人的才學,並非今日當街對罵如潑婦般,也想讓醫仙欣賞他二人的才識,也絕非隻有他二人才華過人。”


    “世子殿下邀約,豈敢不從。”她倒是想看看所謂的文人如何驚豔絕倫。


    她給了半夏一個眼神,半夏不情不願的從袖口裏掏出一盒藥膏扔進賀宗偉懷裏。


    “公子嘴上還是積點德,半夏性子直爽,自是見不得貶低女性,以文人自詡,也無需斤斤計較,小肚雞腸。”


    “這藥膏便是賠罪半夏的衝動,明日並不會讓公子容顏不堪出席。”


    話裏話外都在維護著半夏,沒有指責更是不覺得半夏做錯,明眼人都聽出來了醫仙的護短。


    賀宗偉恭敬的拱著手。“醫仙教訓的是,在下受教了。”


    李弘成露出微笑,對著二樓看戲的範閑道:“範公子既然能寫出《紅樓》這本奇書,想必才學斐然,明日靜候佳音。”


    範閑大聲的問。“詩會有姑娘嗎?”


    李弘成一愣,但還是乖乖的回答:“確實會有不少才女前來。”


    範閑眼裏閃過羨慕,“可以啊你,一本正經泡文學女青年啊!”


    “啊!?”李弘成一臉懵,怎麽每個字他都聽得懂,但連起來卻不懂其中的意思呢。


    “這個泡乃何意啊?”


    範思轍快要嚇暈過去了,怎麽就不知道範閑如此膽大呢。


    “那就這麽說定了,明天詩會見。”範閑舉起酒杯衝著樓下的李弘成,明天說不定能夠見到他的雞腿姑娘。


    從一石居回來的路上,半夏縮著身體半天沒有說話了,時不時抬頭看著倚在榻上擼著桑葚的她。


    “小姐,我錯了。”


    “錯哪了?”


    半夏端起茶杯走過去蹲下,諂媚討好的遞上,“不該光明正大動手,應在背地裏套麻袋狠狠揍一頓,扇爛那小人的嘴,剪了那無恥二兩肉。”


    她輕放下茶蓋,清脆的瓷杯碰撞讓半夏一個激靈。


    “合著你殺人之前還要折辱是吧?”


    半夏接過她手裏的茶杯放在茶幾上,討好地幫她捏著腿,忿忿不平道:“小姐,那人說我可以,但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滿嘴謊言無恥,竟敢攀扯指責小姐,我剛才下手便是輕的了。”


    她捏了捏半夏的臉,“行了,越說越來勁了。”


    半夏見她揭過這個話題,露出潔白的牙齒。


    “小姐,你為何去參加那什麽勞子詩會啊?就那兩個臥龍鳳雛,還文人,能做出什麽好詩來,怕不是明日去被人當成笑話吧?”


    她摘下水靈靈的葡萄剝開那層薄薄的皮,顫顫巍巍水潤十足,在半夏吞咽口水眼巴巴的注視下放進嘴裏,甜甜的,汁水在口腔剝開,有些少許酸,不會甜到牙發膩。


    “知道笑話就好,即使拒絕,他們也會想方設法拉我過去。”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指尖沾染到的汁水,丟棄到一旁,又摘了顆葡萄丟進半夏張著的嘴巴裏。


    “就像你說的,這京都水深王八多,即便我們不去招惹,他們也會找上門,與其被動,不如主動出擊把掌控權握在手裏。”


    吃的圓鼓鼓的桑葚已經趴著睡著了,打著“呼嚕呼嚕”的聲音,胡子一顫一顫的。


    “真是一群癩蛤蟆,淨想吃天鵝肉。”半夏的嘴永遠那麽犀利,今日更是對慶國人的感觀低到極點。


    她拿起一串葡萄往半夏手裏丟,打趣道。“這葡萄都堵不上你的嘴?”


    半夏喜笑顏開,往嘴裏塞得鼓鼓的。“明日必定讓小姐豔壓群芳!”


    她撐著肘托腮,眼裏含笑看著吃的一臉幸福的半夏。“又不是選妃,豔壓群芳作何?”


    半夏咽下嘴裏的葡萄,一臉認真道:“就算不是選妃,也得驚豔他人,小姐仙人之姿,他們能目睹已是他們的榮幸。”


    “更何況,選妃別說小姐樂意,半夏我也不樂意,做妃子有什麽好的。”


    “這慶國的衣群飾品,怎的,連個出彩亮眼的頭飾都沒有,那寒酸的頭頂插的幾片粽葉,怎麽,這慶國人均喜愛粽葉不成?”


    半夏小嘴一頓巴巴說個不停,話裏話外都是十分嫌棄,大家閨秀那裝扮,半夏都不知道該怎麽吐槽了。


    她被半夏逗得止不住輕笑,寬大的衣袖滑落,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臂,就連鬢邊的碎發都垂落了幾縷。


    “哎呦,不得了了,這半夏姑娘的嘴皮子好生厲害,怕是十個一起也說不過。”


    半夏得意的仰著下巴,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我這都是跟小姐學的。”


    一石居的雅間,被清場包下,也為並在這裏招待朋友聚眾,雅間內男子赤腳蹲著,麵容清秀,五官精致,眉眼柔和,但尾鋒淩厲,絕不是看上去陰柔心地善良之輩,手裏捧著《紅樓》看的津津有味,正是當朝二皇子李承澤。


    剛才解圍的李弘成此刻也在這雅間裏。


    “今日這書的喜愛者甚多。”


    “奇書,天下無雙。”李承澤頭都不抬誇讚著。


    “那個範閑,倒是有率真之氣。”李弘成說出對範閑的見解。


    李承澤微微勾唇。“這個人有意思,不一般。”


    “京都諸子,得您這麽一句讚的,可真不多見。”李弘成話鋒一轉。


    “那醫仙身邊的侍女,不僅嘴皮子利索,身手更是上乘,尤其是剛才那展現的輕功,輕如燕,快如疾,必是九品高手。”


    李承澤從喉嚨裏溢出輕笑。“醫仙自出名以來,從未傳過她被歹徒所傷,高官權貴以千金聘請,也能全身而退,並且他們毫無怨言,其中一半原因是身邊的九品高手,另一半怕是醫仙非人手段不是他們能夠得罪的。”


    李承澤翻著書頁,眼睛就黏在了上麵似的。“恃才傲物,醫仙的確有這個資本,換做是旁人,早就猖狂迷了心智。”


    李弘成試探的問道。“要不,明天安排你見見這位醫仙,好拉攏拉攏。”


    李承澤抬手阻止,“不急,不能因為眼前的獵物而驚擾了其他的獵物。”


    翌日一早,便早早的就被半夏從被窩裏挖出來,沐浴敷臉,甚至連今日所用到的胭脂水粉,衣衫飾品全都整整齊齊的擺放出來。


    她困的哈欠連天,實在是睜不開眼。“我以麵具示人,用不上胭脂水粉。”


    “這是儀式!”半夏梗著脖子反駁道。


    看著排放金貴華美,奢華雅貴的頭飾,好看是好看,但整個插在鬢發,豈不是要重死。


    她拿起半斤重的並蒂合歡簪子丟進妝匣裏。“收起收起,簡單清爽就好,萬一出什麽亂子丟了一兩個,你豈不是要心疼死?”


    “也是,緊急狀況下也能換錢,還是別戴出門了。”半夏立馬收起,丟了哪一個都不成配套,半夏可是會心疼死的。


    視線落在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上,半夏靈光一閃,“有了。”


    靖王府門口,站在門口等待的李弘成,終於等來了範閑,生怕範閑不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來晚了!”範閑急匆匆的跑過來。


    “臨時想起回去換身衣服,”


    李弘成喜笑顏開,並不介意。


    “初次登門,給你準備了幾件禮物。”範閑從藤梓荊懷裏拿過塞進李弘成的懷裏。


    “這包是蜜餞,這是蔗糖,這包我也不知道什麽調料,你自己嚐嚐,路上還給你帶了兩袋柿子。”


    李弘成一臉茫然的接過。


    範閑笑得惡趣味。“你是世子,這也是柿子,也算有緣。”


    範閑伸長著脖子往門後看,問道。


    ”都到了嗎?”


    懷裏被塞得滿滿當當的李弘成。“醫仙還未到。”


    範閑恍然大悟,“哦,感情醫仙比我的派頭還大。”


    “咕嚕咕嚕!”這時馬車緩緩駛來,範閑渾身一激靈,僵硬的轉過身,擠出笑容對著半夏笑道。


    “好巧。”


    半夏掃了一眼範閑,“不巧,正好趕上公子所說的。”


    “我和小姐初來京都,也沒時間四處上門亂串拜訪,遵紀守法,怕被冠上結黨營私的罪名,晚上更是不敢出門,京都天子腳下,誰也不知會不會得罪某位高權重的子弟,一路打聽,這才姍姍來遲。”


    再一次領教了半夏的那張嘴,不僅毒還言語之間能把人置於死地。


    李弘成連忙把範閑塞給他的禮物丟給小廝,走下台階請罪道。“是在下考慮不周,理應派人替醫仙帶路,還請醫仙見諒在下失禮。”


    “世子邀我主仆二人參加詩會,是我的榮幸才是,說起失禮,世子不必把責任往身上攬,我該提前派人打聽路線才是。”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半夏撩起簾子,手伸過去,低聲道:“小姐。”


    她扶著半夏的手緩緩下馬車,鬢發並未金玉華貴飾品點綴,含苞欲放粉色的花骨朵好似花園中的花仙,碧綠的簪子似綠葉,紅色的蜻蜓隨著她走動一顫一顫的,真像花園裏駐留鮮花的真蜻蜓一樣。


    灰紫色的襦裙顯得身形苗條纖弱,青綠色的披帛讓她飄渺靈動,纖纖手腕的細條翡翠鐲子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清新脫俗,內斂雅貴。


    可惜,就是不肯以真麵目示人,範閑怎麽瞧著這裝扮怎麽那麽眼熟呢?她身上不就是唐製嗎?


    範閑眯著眼,試探的開口問。“天王蓋地虎!?”


    在場人一臉茫然,就連範閑一直關注著的她也和在場其他人一樣,雖然帶著麵具,但她散發的茫然,讓範閑意識到了她並非穿越者,而是土著,心中一陣失落,還以為是老鄉。


    “哥,你在說什麽?”


    “沒什麽,快點進去吧!”範閑收起心中的失落,期待著雞腿姑娘的見麵,怎麽可能那麽多穿越者,真是白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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