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福神奶奶定有古怪。”靈香蹙著眉頭,眼中映著燈火。


    龍七聞言大為不解:“古怪?哪裏古怪了?”不都說是附身賜福了麽,活得久些豈不正常?難不成靈香還不信這世上有神仙?她可是個修道之士。


    而麥冬沉吟了片刻頷首應道:“確是怪了些。”


    聽到麥冬應和,龍七更為不解了,撓著頭不知所以,一臉茫然地看向二人:這倆小丫頭打什麽啞謎呢?


    見龍七迷糊模樣,靈香不禁覺得,這大男孩兒屬實有些好笑,不過她卻頓了一會強忍著笑意道:“按著《仙家本紀》中的說法,所謂福神,便是玉清境的紫微大帝,即是上元節賜福的那個天官。而一般鄉下所謂的福神,其實就是土地公公,不具有令人長壽的天權。”


    “所以呢?”龍七一臉莫名:“怪在哪了?怎就不能是天官賜福了?”


    “拐了去了。”麥冬眼中盡是鄙夷,心中直道靈香在哪撿了個夯貨回來。


    “且不問那所謂的福神奶奶是不是得了天官賜福,便當是真的,又怎會三番五次不行了呢?”


    龍七聽言更不明白了,麥冬怎就知道那老太太三番五次不行了呢?好好的這不是在咒人家麽?


    正當龍七疑惑之時,忽的記起方才寬哥兒說的話,頓時明白了過來:


    “福神奶奶又快不行了,村長正召大家去呢!”


    見龍七一臉了然,靈香這才開口:“沒錯,若真是天官賜福,又怎會令偌大年級的老人死去活來的?簡直不是在賜福,而是……”


    “而是折磨……”麥冬柳眉緊鎖,扭頭看向長嬸一家去的方向,她實在猜不出這其中到底有什麽蹊蹺事。


    “既然這樣,倒不如去打探打探,龍七你在這等著,免得露出了馬腳。”


    待龍七反應過來時,靈香麥冬兩人早已一前一後出了院子,他不禁心中抱怨靈香,不過卻依言留在了門口——涼城一事曆曆在目,他自然是明白這種事情相對而言,兩個小丫頭要比他知道的多,若他跟去,說不得會拖了後腿。


    可這心中怎的就如此不是個滋味呢!


    ……


    一個老人躺在床上,鬢發銀雪,麵容枯槁,雖胸口起伏平穩,可看著卻好似奄奄一息。而她的床下則跪著許多人,為首的便是雲落村的村長。


    村長見老人睜著眼睛好像在尋找著什麽,忙上前湊到她耳邊問道:“奶奶可是在找誰?大家夥都在呢。”


    原來這個人便是寬哥兒口中的福神奶奶,隻見她費力地扭過頭,向跪著一地的人看去,正見著伏地哭泣的長嬸一家,而當他看到跪在地上的狗娃時,濁目猛地一睜,臉上的褶子顫動不已,似是極為不可思議。


    村長不知這個福神奶奶忽的如此激動是想作甚,隻哭喊著:“奶奶要見誰便與孫兒說罷,孫兒替您尋來。”


    福神奶奶卻是激動了一會便平息了下來,良久之後顫抖著抬了抬手,口中呢喃著。村長不知她在說什麽,便將耳朵湊了上去仔細聽著。


    待村長聽了許久才明白福神奶奶的意思,點了點頭,搓了一把眼淚對屋內眾人說道:“奶奶心疼小輩的,叫各家媳婦帶著孩子回去歇著,奶奶不過是有些累了,不打緊。”


    眾人聽在耳裏,直道福神奶奶慈愛,卻是一個也不曾動彈,一個個哀哭不止。村長見狀,紅著眼眶嗬斥道:“奶奶還好好的,一個個哭嚎什麽,還不快聽奶奶的話,帶著娃娃們回去!”


    見村長如此,各家媳婦連忙帶著孩子們磕了磕頭,隨後起身領著孩子出了屋子回家去了。


    而此時靈香麥冬兩人正貼著匿靈符撚著隱形訣,在屋中拐角處目不轉睛地盯著床上的老人。令二人驚訝的是,床上的老人雖還活著,周身卻充斥著亡人的氣息,就好像……


    就好像是剛打完仗的戰場一般,充滿著死亡!


    ……


    長嬸帶著狗娃到家之時,靈香三人正坐在屋中,見娘倆回來,便急忙上前詢問著可有大礙,而長嬸卻歎了口氣:


    “誰知道呢,老太太看著挺受罪的,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先前也是有過的,看著便要不行了,結果第二天卻又活蹦亂跳的,說不得這次也是這樣。”長嬸說著又是一歎:“老太太興許自己也知道,又是個心疼孩子的慈祥人,便叫各家媳婦領孩子回家,怕嚇著孩子。”


    聽得此言,靈香麥冬對視了一眼,各自心中了然,而龍七卻一臉莫名,不知道兩人到底在想些什麽。


    正當龍七費解之時,便聽長嬸說道:“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仙子仙長們歇息了吧。”


    靈香聞言一笑,挽起長嬸的胳膊道:“嬸嬸且聽我一言,雖說狗娃現已無礙,可畢竟今日遭了一劫,不如讓他隨我們一起睡,也好為他定驚安魂,日後也好安穩些。”


    一聽靈香這麽說,長嬸簡直是巴不得的,在她看來,這可是仙家賜福給她家狗娃,說不得以後她家狗娃也能像福神奶奶一般長壽呢!


    哪個母親不望著自己的孩子好呢?長嬸自然是滿口應了下來。


    ……


    麥冬哄著狗娃入睡,而靈香則在等下畫著符籙,每畫好一張,在其中放上一顆銅板,將符紙疊成五楞,再用自長嬸那討來的紅線將其綁了起來,還結著一個奇怪的結。


    龍七不知道靈香到底在做什麽?他本來已被長嬸安排著睡下了,可靈香卻忽的闖進他屋中將他薅了起來。


    他可是隻穿著中衣,這女人心中難道一點子男女大防都沒有麽?


    正當龍七腹誹著,靈香叫著他,遞給了他一把做好的五楞符紙:“你且隨麥冬去每家每戶,將這物件悄悄放在每家人枕頭下麵,尤其是小孩子。切記莫要讓人發現!”


    龍七不知道靈香想要幹嘛,哪有大晚上的去別人家的,他一身功夫倒是不怕被發現,可終究有些不磊落。


    而麥冬這時已將狗娃哄睡著了,她悄悄將他放平穩,走到靈香身邊接過了一把符紙對龍七道:“這可是在救人性命,若不這麽做,不出明日,定然會有人喪命。”


    聽得麥冬所言,又見靈香一臉嚴肅,龍七倒是毫不猶豫地接過了她遞來的另一把符紙,與麥冬一道出了屋子。


    無關麥冬解釋,他自然是相信靈香的,隻是心中有些別扭,他為什麽會如此信她。


    屋外沒了動靜,此時靈香來到狗娃床前,看著眼前的熟睡的孩子,她輕聲說道:“放心吧狗娃,姐姐一定會護你周全。”說著自乾坤袋中取出一顆回夢丹塞入了狗娃的口中,一個抬手助狗娃咽了下去。


    靈香看著一臉平淡,可沒人知道她此時早已是怒火中燒。先前在那福神奶奶屋中之時,那老太太的眼神令她十分的不舒服,若是沒猜錯的話……


    若是沒猜錯的話,她今天還會來找狗娃的!


    貪生怕死也就算了,居然連孩子也不放過,簡直可惡至極!


    ……


    狗娃獨自一人在河邊玩著,他不停地撿著石子兒往水裏扔。


    哥哥打水漂厲害極了,可他總是學不會,那石子兒丟出去便沉下去了,不像哥哥,有時候甚至能飄到對岸。


    他也想像哥哥那樣,到時候就能在村裏麵其他孩子麵前炫耀,顯得倍兒有麵子。


    正當狗娃丟著石子兒時,忽的聽到身後有人叫他,回頭看去,竟是福神奶奶。隻見她著杖,背著個包裹,正在不遠處朝他招著手。


    狗娃忙將石子兒丟下跑到老人麵前:“老祖宗這是要去哪?”


    老人慈愛地望著狗娃,咳了兩聲:“老祖宗要出去一趟,可是忘了帶錢了,狗娃能不能借給老祖宗一些?”


    “可是我沒錢啊……”


    隻見老人指了指狗娃的胸口:“你仔細找找找看,那不是錢麽?”


    狗娃忽覺胸口一沉,伸手入懷,竟摸到了一串硬東西,他扯出一看,竟是一串銅板,看著有六七十個的樣子。


    咦?自己何時這麽有錢了?


    正當狗娃撓著頭不明所以之時,老人開口說道:“喏,這不是錢麽?能不能借給老祖宗呀?”


    “既是老祖宗要的,自然是要給的,老祖宗要出門,便都給老祖宗了吧!”雖說心中疑惑,但爹娘說過,一定要做個孝順的孩子。


    狗娃伸出稚嫩的小手,將一串銅板遞了出去,老人笑著便要接過,可剛要碰到銅板,隻見眼前閃過一道綠色身影,忽然冒出一隻白皙的手按在了狗娃的手上,一把將銅板揣回了狗娃懷中。


    “這錢以後還要給狗娃娶媳婦兒呢,老祖宗既然要錢,不如我來給吧!”


    竟是靈香!


    “靈香姐姐!”


    靈香蹲在狗娃麵前,摸了摸他的小臉笑著說道:“姐姐比狗娃有錢,姐姐借錢給老祖宗好不好?”


    狗娃眨巴著眼睛一臉天真模樣,目不轉睛地看著靈香,他還從來沒見過那麽好看的姐姐呢!


    見狗娃如此可愛,靈香又捏了捏他的小臉,爾後說道:“長嬸做了好吃的正尋你呢,小心回去晚了,便都被寬哥兒吃了!”


    一聽說有好吃的,狗娃雙眼一亮,靈香見狀又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不著痕跡地往他懷裏塞了一張五楞黃符。


    “快去吧!”


    狗娃得命,跑著跳著往村子奔去,不過一會便不見了蹤影,這時靈香才看向老人,隻見老人滿麵陰鷙,全然沒了方才慈祥模樣。


    “哪來的小丫頭,居然壞我好事!”


    靈香淡然一笑:“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與你並無血緣,你想從我這搶走歲壽,怕是行不通吧!”


    老人一臉狠厲,盯著靈香看了許久,爾後身子竟漸漸消失不見了。


    ……


    龍七回來之時,正見著靈香閉目打坐。這還是龍七第一次見靈香這樣安靜,這麽看起來,倒是個秀氣得緊。


    他靠近靈香仔細看著,漸漸覺得,靈香不隻是秀氣,簡直好看極了,而且她身上還有一股香味,這香味令他有些沉迷。


    正當這時,靈香忽的睜開了眼,唬得龍七連忙後退了幾步,隻覺自己麵熱不已。


    他在幹什麽!這小丫頭有什麽好看的!


    龍七假意撫著胸口安撫著自己,口中埋怨道:“叫了你半晌也不應聲,還以為你怎麽了,你倒好,居然還嚇唬我,真是……真是……”


    靈香一臉莫名,她剛從狗娃夢境出來,又怎知龍七會回來得那麽快?


    “都放下了?”靈香問道。


    “那是!我是誰!”龍七好似一臉驕傲,他方才與麥冬比試,一人半個村子,看誰先將物件放好,果然還是自己厲害些。


    正當這時麥冬也進了屋子,她見靈香盤腿而坐,眉頭一皺:“不等我回來便入夢,無人護法左右豈不危險?”


    危險?她又做什麽危險的事情了?


    龍七猛地回頭看向靈香,後者卻淡然一笑:“無妨。”


    正當龍七想要開口詢問之時,忽的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鈴聲,其聲空靈,很是怪異。


    靈香麥冬自然也是聽到了的,兩人湊到窗口開了個縫往外看去,龍七也是好奇,於是也湊上去看了一眼,隻見院外一道白色身影,正舉著哭喪棒,往村東口去,而他身旁,似是還有一人。


    他忽覺渾身沒由來地一陣寒意,身上竟不自覺地抖了起來,上下牙不住地打著寒顫。靈香見狀,連忙在他口中塞了一張符紙,撚指掐訣,念念有詞間,龍七才覺得好受一些。


    “是黑白無常,”靈香眉頭緊皺,對麥冬說道:“你看著龍七,他方才沾了鬼氣,可莫要被他們勾了魂去。我去會會他們。”


    麥冬點了點頭:“小心一些!這兩位可不是什麽善茬。”


    龍七迷糊不已,卻能清晰聽到靈香的呻吟,他深覺外麵危險,可渾身無力難以動彈。他想阻止靈香,於是用盡全力抬起手,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靈香出了門。


    靈香……


    靈香……


    ……


    福神奶奶院外,一道道鎖鏈如蛇一般遊走著,伸向她的屋內,而鎖鏈始端,是一黑一白兩道身影。


    “生死有命,莫貪莫念,黃泉路長,速速前來!”


    鎖鏈叮鈴作響,不一會便鎖著一個老人自屋內出來了,不是別人,正是村中人口中說的福神奶奶,而這時屋中正傳來一陣陣哭嚎之聲。


    “可她便是貪了,當是如何?”黑白無常正要鎖魂而去,靈香忽的閃身而出開口說道。


    黑無常怒目而睜瞪著靈香:“哪來的小道,竟敢阻撓!”說著便抖起了手中黑色的哭喪棒,那棒上的鈴鐺玲玲作響。


    而這時白無常卻將手中白色哭喪棒一橫,攔住了黑無常:“莫急莫急,你且帶她上路,我有話與這小道說。”


    黑無常看了一眼靈香,爾後哼了一聲,便帶著老人順著來時路回去了。而白無常卻滿麵笑容看著靈香。


    靈香一直以為黑白無常是長舌的地府勾魂使者,卻不想眼前的白無常竟是一副翩翩模樣。


    “正巧,我也有事不明,要向七爺討教了。”


    靈香如此無禮,白無常也不惱,隻兀自開口道:“我知你要問什麽,人死燈滅,魂魄便要回地府清算,可那人並不在。不過,你所求之事,或許你身邊那個男人可以幫到你。”


    聽得此言,靈香倒是驚訝了一番,不過轉念一想,到底是地府大神,能看穿自己定是容易,隻是……


    “那婆子作惡多端奪人壽元,便這麽不疼不癢的帶走了?”


    白無常麵上一笑,輕聲說道:“你這般不依不饒,是在替誰打抱不平?難不成地府是吃素的?她所做的,終究會在閻羅殿上審上一審的。”


    “審了又如何?那些枉死的人當如何?那些……那些……”靈香有些氣憤,怎能就這麽輕易地放過那個婆子?


    正當靈香怒不可遏之時,身後卻傳來一個聲音。


    “掌櫃姐姐。”


    居然是桃妞,隻見白無常朝她招了招手,她便跑了過去。


    “掌櫃姐姐,謝謝你抓住了村裏的妖怪。”桃妞笑得一臉燦然。


    靈香聞言眼眶一熱,不知如何開口,而白無常卻說道:“地府早便知曉此處異常,卻苦於那人的醃臢手段,無法將其帶走,所以我才故意將這孩子留在這裏,並告訴了她你的事情。想來你自一開始便知曉她並非生人,所以才會點上安魂香的吧。”


    “你既是方外,若將來得道,地府也會承你情的。”


    白無常說罷,長袖一揮,掩著桃妞走了,而不遠處,黑無常正在那等他,身旁是鎖著鏈子的福神奶奶。


    ……


    靈香不知道又打著什麽鬼主意,竟要他去參加元清派入門大會。一回到悠然居,便要他收拾行李去九闕山,隻說那裏現在收徒,叫他快些去,還給了他一塊墨玉牌子和一張符咒。


    難不成她是要做甩手掌櫃了麽?


    龍七本是不願,靈香居然使喚著麥冬將他丟了出來,他一路腹誹著兩人,卻是毫無辦法。


    算了算了,先應付應付,再回去便是,到時候便說人家不要他,這不又能住回悠然居了?


    一想到此,龍七得意極了,一路哼著不著調的曲子往元清派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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