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歇,暮色傾斜。


    院子裏有打好的箱子,沒有上漆,可做工精細又結實。還有根尚未完工的拐杖,隻怕衛守忠當時急著出門。


    虞聽晚靠著門在地上坐了多久,魏昭就在邊上看了多久。


    也許看累了,魏昭慢吞吞:“你……”


    她氣不過,狠狠瞪他:“快說!”


    “你擋著我路了。”


    他要出去?


    原以為魏昭是聽著動靜出來看看,為此多多少少還生出一絲欣慰的虞聽晚嘴角拉平。


    果然,這衛慎就不是貼心的!


    她狐疑:“外頭天寒地凍的,你出門做甚?”


    魏昭懨懨,也不應她。


    虞聽晚蹙眉:“要是染了風寒,受苦的是你,回去。”


    本以為要勸上幾回,虞聽晚甚至做好了強行把魏昭拉回屋的打算。可男人再聽到她的話後,停頓了片刻,沒有情緒便轉身回去。


    她麵上閃過愕然,不過也慶幸魏昭難得好說話。


    地上到底冷,虞聽晚軟綿綿地站起來,又去撿地上的蘑菇。


    回來的路上掉了不少,不過估摸著也能有一盤。


    她心下不安,時不時走去門口那邊張望,路上卻不見人影。


    慧娘回來時,天徹底黑了下去。向來柔和的臉上眉頭此刻緊鎖,她匆匆進了院子,身上的雪還未來得及拍,就見灶屋的燈亮著,裏頭傳來姑娘的說話聲。


    “我做的菜是沒嬸兒好吃,可你好歹動動筷子。”


    “你朝食就沒用幾口,這會兒怎麽會不餓?”


    魏昭覺著吵,就要起身走,偏偏虞聽晚把他又按了下來。


    單手按的。


    魏昭:……


    勺子被強行塞到了他手裏。


    虞聽晚看著他,格外愁苦:“你這樣讓我很為難。”


    魏昭:……


    為難的是他好吧。


    虞聽晚無奈起身,抱著灶屋櫃子裏的糖罐出來,舀了勺紅糖去到魏昭碗裏。


    “行了,這樣能吃了吧。”


    魏昭擰眉,更不想吃了:“我不愛吃甜。”


    姑娘低聲:“都那麽大的人了,怎麽還挑食呢?過不了多久,沒準就要當爹了,吃飯要讓人操心。”


    慧娘沒急著進去,倚在門前看著小兩口,眼裏多了柔色。


    虞聽晚也在這時發現了她,方才還圍著魏昭團團轉的人,轉眼把他撂下。


    “嬸子餓了吧,我熬了粥。”


    話音剛落,她就變了臉色。


    順著她的視線,慧娘低頭去看衣擺,那裏有斑駁的血跡,她忙道:“不是我的。”


    慧娘沉沉歎了口氣:“山腳出事的是傻姑。”


    她低聲道:“小產了。”


    那傻姑可是沒許人的。


    慧娘後怕不已:“當時我們趕過去時,欺負她的二流子還沒走。”


    她都不敢想,要是晚娘聽著聲兒過去查看,被二流子盯上會出什麽事!


    傻姑身下可都是血。


    “那畜牲不是西臨村的人,瞧著不對還想跑。要不是裏正家的幾個兒子都去了,隻怕還抓不住他。”


    “我回來時傻姑還昏迷不醒,她老娘哭暈了好幾回,孤兒寡母本就不易,又出了這檔子事。要不是我和你李蓮嬸子勸著,隻怕她要拿菜刀把那畜牲給砍了。”


    虞聽晚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有些啞:“孩子的父親……”


    知道她要問什麽,慧娘搖搖頭:“應當不是他。”


    “別說外村的,咱們自己村的也有不少畜牲,仗她癡傻,用糖,用饃饃就把人哄騙去庖米地了。”


    以至於傻姑越來越傻。


    她長籲短歎:“哪裏知道孩子是誰的?傻姑能知道什麽?她娘就更不知道了。左右不過是孽種,早早發現沒了也好。”


    當時見情況不對,她和李蓮都一個咯噔。一行人打著掩護把人送去了錢老頭那裏。


    知道傻姑小產的人不多,裏正也有意幫著瞞。


    畢竟村裏長舌婦有不少,私下會說什麽好話?一人一口吐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


    她看向虞聽晚,姑娘嘴嚴。


    她又看向魏昭,嗯,這個沒嘴。


    魏昭這會兒慢吞吞地趁著虞聽晚不注意,把粥一勺一勺往小姑娘碗裏添。


    在慧娘看向他的那一刻,魏昭有所察覺便抬了頭。


    兩人的視線交匯。


    魏昭真的很怕被人念叨。虞聽晚還算好的,慧娘是會在床邊碎碎念整宿的。他動作頓了頓,又一勺一勺地舀回來。


    就在這時,頭頂響起一道涼颼颼的聲音。


    護食的虞聽晚很受傷。


    “你為什麽要搶我吃的?”


    魏昭:……真的好煩啊。


    ————


    虞聽晚用了飯後,沒多待就回了隔壁。


    她剛走沒多久,衛守忠才從外頭回來,神色滿是疲憊。


    不等慧娘多問,他就交待了。


    “人沒什麽事,需要躺著養幾天。”


    他說的是摔了的衛老太。


    做兒子的要是不去看看,實在不像話。


    隻是衛守忠哪會想到,他人剛過去,衛老太分明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嘴卻沒閑著,一邊罵他不孝狼心狗肺,一邊指使他把外頭的柴砍了,再把水缸裏的水加滿。


    這些事以前一直是他做的。大房那麽多人,一個比一個懶。


    衛守忠沒幹。


    衛老太罵的更大聲了。


    便是邊上的衛守財也在陰陽怪氣。


    【“了不得,分了家就使喚不了你了。老二,你怎麽這麽會計較了?怎麽?這水這柴就我們用,娘不用嗎?”】


    慧娘聽他說完,忙問:“當家的去了那邊,午後都在幹活?”


    “那倒沒有。”


    他就坐在床邊上,聽衛老太罵了一下午。


    衛守忠臉色微沉:“被罵幾句也不妨事,左右不理會就成。隻是這藥錢,需兩房平攤。”


    慧娘眼神暗了暗,家裏的錢都是她收著,可該給的總得給:“要多少?”


    衛守忠說了個數。


    “我這就去取。”


    衛守忠把人叫住:“這其實也是好事。”


    “回來的路上我就在想,這些年大哥大嫂敬重娘,多半是為了阿郎的撫恤銀還有衙門每個月領的糧食。”


    可這些沒有了,甚是不得不吐了出來。


    “如今娘下不了地,他們夫妻能有多孝順,又能伺候到什麽地步?”


    衛守忠說:“娘是該吃吃苦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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