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滾動,將衙門甩在了身後。


    虞聽晚並不知一句話在魏昭心裏掀起多大波瀾。


    她總是這樣,刻意說情話時幹巴巴的一看就假。可不經意吐露的話語卻勾人不自知。


    遠離衙門後,街上人流湧動,喧囂漸起,歡笑聲不絕。


    她掀開布簾一角,往外看。


    貪官被處死,百姓日子不再那麽艱難。


    可……飽含淒苦下,愚昧無知成了常態,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實在可悲。


    也不難怪,爹娘生前一定要讓她讀書。明辨是非才不會被世俗所濁。


    虞聽晚突然來了一句:“權利是個好東西。”


    魏昭垂下眼,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扯出嘲諷的笑:“誰說不是。”


    虞聽晚溫聲:“方才我在衙門,那縣令就差搬椅子請我坐下了。”


    說到這裏,她蹙了蹙眉。


    “若按規矩來,公堂之上最是嚴謹不過。”


    她粗粗和魏昭說了方才發生的事。


    “薑寡婦爹娘公婆到後,是不願簽斷絕書的。”


    沒臉沒皮,到家了。


    “她爹娘凶惡,破聲大罵其不孝,要不是顧及縣令在,隻怕要動手了。其公婆更是咒罵不止,說她好大的膽子,一點小事也敢驚擾至衙門。”


    明明從不在意孫女,一聽要簽斷絕書,就不樂意了。哭訴直嚷嚷這是小兒子唯一的血脈,是他們的心尖肉。


    這話讓人聽著反胃。


    裏頭全灌滿了虛情假意。


    薑寡婦會背負罵名是不錯,可公婆苛待容不下兒媳孫女的惡毒名聲也會傳開。


    他們是早就分了家的,薑寡婦男人在家中行二,早些年傷了腿,公婆不願拿錢給他治病,把夫妻分了出去,跟著老大過。


    夫妻倆四處借錢看好了腿。


    男人為此也和爹娘離了心。


    偏他爭氣,靠著本事買下了地段好的房子得以容身。


    可惜好景不長。


    眼瞅著人走了,公婆心思活絡,動了賣房子的念頭。


    有了錢,手頭寬裕了,老大家幾個乖孫可就能頓頓吃肉了。


    虞聽晚:“你是沒瞅見,哭的時候,眼淚都不見一滴。”


    “最後鬆口,說簽斷絕書可以,那房子是他們兒子的,不能留到外人手裏。”


    外人。


    也不知怎麽說得出口的。


    房子若著真給他們了,薑寡婦和孩子又能去哪裏?


    “縣令壓根未和這些人周旋,直接讓捕快押著人,在斷絕書上按了手印的。”


    誰敢不服?


    不服打一頓,也就服了。


    這分明沒按照規矩來。


    可他就是那麽做了,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虞聽晚說到這裏,扭頭看魏昭。


    “而在此之前,順子並未言明身份。”


    她抿唇:“能讓縣令這般做的,我想整個澤縣……應該是賀禦史的手筆。”


    魏昭凝視她,問:“不想承他的情?”


    虞聽晚聞言,卻是無所謂的撥弄著腰間的紅寶石。


    冷靜到了骨子裏。


    “是他要那麽做的,我事先不知情,也並非為我相求。”


    若沒有賀詡然,案子的結果也不會變。


    “我隻是……”


    虞聽晚躊躇般,低聲道:“不習慣。”


    不習慣不甚相熟的人,對她好。


    魏昭抬手把人一撈,撈到了懷裏。指腹摩挲著姑娘的圓潤白嫩的耳垂。


    上頭沒有耳洞。


    “他對你好,受著便是。”


    “賀詡然自個兒願意的,並非為他人所迫。你若不適應,就別放在心上。”


    魏昭淡淡:“把我放在心上就成。”


    虞聽晚:……


    說那麽多,就是為了鋪墊最後一句吧。


    她沒好氣。


    “我們去哪兒?”


    魏昭:“不是想吃暖鍋?”


    他那麽一提,虞聽晚想起來了。


    這是她聽慧娘提過的一種吃法。


    說是將處理好的牛羊肉切成薄薄的片,放沸騰的鍋裏那麽一煮,配上特質的蘸料,香的很。


    她就上心了。


    可家裏沒有專門的暖鍋爐子,總不能圍著灶屋燒菜的大鐵鍋來煮。便隻好去外買了。


    可沒有現成的,這種吃法澤縣很少見,尋常人家能填飽肚子即可,不會大費周章去弄吃的。


    隻能定製。


    說三日後去取。


    也的確到日子了。


    虞聽晚看了眼天色,快晌午了:“那拿了早點回去。”


    別慧娘他們都吃了。


    ————


    留守在驛站的魏家軍們,難得出了門。


    因為紙錢和香都燒完了,得去買。


    一行人打不起精神,遊走在街道上。


    “蠟燭也不多了,得多備些。”


    “買最貴最好的。”


    “銀子夠嗎?苦了誰都不能苦了將軍。我要讓他在閻王殿裏頭,都是最富裕的。”


    “我想燒幾個紙幣美人,將軍生前都沒成家。可你們知道的,將軍不近女色,嫌鶯鶯燕燕聒噪,每回咱們說葷話時,將軍要麽回營帳,要麽一個字都不說。”


    “將軍沒經驗,怎麽能插上咱們的話?你這不是為難他嗎?”


    “若是……若是將軍留下個一兒半女,還有好多。可別說一兒半女了,這麽些年,就沒見將軍和哪個姑娘親近過。”


    一說起魏昭,幾個人眼裏也有了些許光彩。


    “我聽葛軍醫說過,京城大半的千金,都想當咱們的將軍夫人。將軍都不曾多看一眼。”


    “還有人投懷送抱的,將軍不厭其煩想,直接把人當做奸細,轉頭送去京兆府了。”


    “所以啊,若是他不滿我的擅作主張燒美婢紙人,怕是會托夢過來教訓我。”


    說到這裏,人就傷感了。


    “可……都那麽久了,我一次都沒夢到將軍過。”


    其中麵色黝黑,從出了驛站起就沉默不語的人,肩膀被撞了撞:“令折,你怎麽了?”


    令折回神:“眼皮一直在跳,總覺得有不好的事發生。”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當初將軍遇難跳,令折就說眼皮子一直跳。


    忽而,令折猛地看向一處。


    前頭有家賣鍋碗瓢盆雜貨的鋪子外,停靠著一輛馬車。


    馬車很普通!


    可在馬車邊上侯著的人一點也不普通。


    這不是消失很久還聯係不上的榮狄麽!


    怎麽回事啊!


    他可是將軍的左膀右臂啊!


    和副將遲禦打起來,可是不分伯仲的。


    他……竟給人當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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