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醫帳關閉,你們兩個休息。”


    “等溫大夫從重災區回來,我們替班。”薑微安排了慕年和慕川,她們兩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她現在去地震局的地方,沒辦法帶著他們兩個,自然要安排好。


    慕年點了點頭,“薑大夫,注意安全。”


    薑微要走的時候,一個小女孩跑了出來,她的個子不高,到薑微胸口的位置。


    “是你。”


    這個小女孩,就是被她媽媽放棄的那個。


    她一雙眼睛閃著,額頭上依然帶了一圈的布條,她不說話,就是站在薑微的麵前,擋住了薑微要離開的腳步。


    “你是有什麽事嗎?”


    雖然心裏焦急,可是她願意溫柔以待,這樣的姑娘,內心充滿了不安和脆弱。


    如同當年的她。


    “姐姐,我能跟著你嗎?”那一口唐市的口音,帶著獨特的上揚尾調,眼神中滿是乞求。


    薑微皺了皺眉,“你有家人,為什麽要跟著我?”


    天已經快要亮了,在那昏昏暗暗的光下,那個小女孩的臉上,都是倔強和固執。


    “我沒有家人。”


    天知道,這五個字,讓姑娘說出來,到底是經受了多大的勇氣?


    “白眼狼,喂不熟的白眼狼,老娘供你吃供你穿,還說沒有家人?”


    “老娘生你下來,真是冤孽啊!”


    “怎麽沒在你出生的時候,就把你扔進尿桶裏,直接淹死呢?”


    那惡毒的話,一句一句,罵的人好像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反而像是個仇人。


    薑微的眼神微微的眯了起來,整個人的氣勢,也發生了改變,沒有之前的人畜無害。


    “我是脾氣太好了嗎?”


    那聲音中,帶著一股冷意,在這七月的夏天,在這連連細雨的地方,她那如同帶著殺意的眼睛,直直的看向了那個母親。


    不,她怎麽配成為母親呢?


    她一步一步,那腳步落在地上,濺起一陣陣的水花。


    “你要幹什麽?”


    “你想幹什麽?”


    她看到了薑微眼神裏的冷,在這個夏天,讓她生生的打了一個哆嗦。


    腳步慢慢地退著,可是沒辦法拉開她們之間的距離。


    “幹什麽?”


    薑微笑了,那臉上的笑,帶著一股邪性。


    好像……


    寺越城的時候。


    隻有薑家能看到她的樣子。


    “你希望我幹什麽?”


    “兒子明明安全,女兒身受重傷,你卻不顧女兒的死活,非要救兒子。”


    她的聲音裏麵,好像帶著笑。


    但是那笑音,在這樣的環境,在這個地方,充滿了詭異的感覺。


    “明明你自己有饅頭,你兒子不夠吃,就分給他呀!”


    “為什麽要搶你女兒的呢?她也隻有半個饅頭,她的身上還有傷。”


    這樣的人,真的配當母親嗎?


    “既然放棄她了,隻為了半個饅頭,就找上來了?”


    “明明你已經不要她了,你又有什麽資格責備她,辱罵她呢?”


    薑微抬起了女人的下巴,讓她的眼睛與她對視。


    溫卿雅想要上前,卻被王新軍給攔住了,王新軍的眼睛裏,閃過一抹思念,隻是這種情緒稍縱即逝,沒有留下任何的東西。


    “做個人,不好嗎?”


    “偏偏要當畜生嗎?”


    “虎毒不食子呢!”


    她輕輕地笑著,那笑容,那笑聲……


    沒有迎來東方的太陽,這一天依舊是陰雨不斷。


    “和我走吧。”


    薑微鬆開了那個人,隻是回眸之前的神色,讓那個人狠狠地打了一個哆嗦。


    她再也不敢了。


    這個人不是一個醫生,她是一個瘋子。


    她絲毫都不懷疑,她剛剛想讓自己死!


    那個女孩沒有說話,隻是她邁出了腳步,跟在了薑微的身後,一步一步……


    “你……”


    “走了就別回來,我就當沒有生過你。”


    那個女孩的腳步突然就停下來,在所有人都以為她後悔的時候。


    那個女孩的嗓音,帶著沙啞,帶著幾分哭聲。


    “媽,你一直是這樣,好像我不是你生的。”


    “我走了。”


    她沒有回頭,那瘦弱的孩子,沒有回頭看一眼,沒有想聽什麽回答,而是跟在薑微的身後。


    薑微走,她就走。


    薑微停,她就停。


    雨水打濕了她的衣服,也打濕了給她包紮的布條。


    她那一張小臉,一臉的蒼白,昨天一天的饅頭,都被媽媽搶走給弟弟吃了,她一天就吃了半個饅頭,喝了好幾次涼水。


    “後悔嗎?”


    前方的腳步沒有停,薑微那淡淡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不後悔。”


    從她媽放棄她的那一刻,她就已經不後悔了。


    薑微彎腰,背對著女孩蹲了下來,“上來。”


    王新軍的眼神震動,女孩也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我可以自己走,我有力氣。”


    薑微隻是側了一下頭,“上來。”


    “我說話……”


    “不喜歡說第二遍。”


    她有力氣?本來就受了傷,身體的擦傷無數,頭上就縫了十二針,那是多大的口子,那是止不住血的傷口。


    怎麽可能有力氣呢?


    隻是被忽視的孩子,已經習慣了不麻煩別人,被忽略的孩子,習慣了小心翼翼,渴求一點不屬於自己的溫暖。


    女孩慢慢地趴上去,那細細的瘦弱的胳膊,緊緊地抱住了薑微的脖子,腦袋搭在了她的後背。


    而她……


    眼淚無聲地流下來,和雨水一樣,敲打在薑微的後背上。


    悄無聲息,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現在情況如何?計算什麽?”薑微看向了身邊的王局。


    王新軍看了看她們兩個人,明明薑微的年紀那麽小,可是她的身上,有著一股不屬於她年紀的銳利。


    “餘震,以及後續地震的可能性。”


    “現在需要大量的運算。”


    王新軍思考了很久,這一次唐市地震,又是一個陌生的波段,隻在地震前的三十秒,才監測出來。


    國內的設備太落後了,即使他們已經不斷地再做更進,可是……


    “好。”


    薑微,微微地彎著腰,一直都沒有放下後背上的孩子。


    她已經一天一夜沒有不睡了,她精神在疲憊著,她的身體也在疲憊著。


    可,至少這一時刻,她不想放下身後的女孩。


    如果前世,也有人能護一下她,該多好?


    自己淋過雨,就想為別人撐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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