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花一直等到下午,都沒等到她老閨女來送飯。


    宋寶蛋的手指在縣城的醫院根本接不上。


    等她猶猶豫豫的下定決心想往市裏醫院送的時候,醫生說已經超時了。


    切掉的那段手指已經壞死,不存在接活的可能了。


    宋寶蛋醒過來知道自己從此以後就變成了個殘疾。


    哭得如喪考妣。


    於靈澤要是在的話,都得誇他一句,比她前世見過的專業哭喪的,哭的都要響亮三分。


    隻是一天一夜的時間,宋寶蛋就變得脾氣暴躁,戾氣十足。


    開始埋怨王桂花,埋怨宋玲玲,埋怨他大哥二哥。


    反正家裏除了已經出嫁的大姐宋豔豔實在跟他這事兒不沾邊兒以外,其他人無一幸免。


    王桂花被護士和其他病號家屬警告了無數次。


    可她也拿歇斯底裏大發脾氣的宋寶蛋沒辦法。


    最後,在其他患者家屬的強烈反對下,宋寶蛋不得不出院回家養著。


    王桂花和宋富貴被小兒子折磨了一天一夜,隻早上喝了一碗粥,再沒東西下肚。


    這個時候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還得雇個板車把宋寶蛋給推回家。


    這心情就別提有多糟糕了。


    等到了家,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兒呢。


    就得了一個更大的噩耗。


    宋玲玲不知道跑哪撒野去了,不見人影。


    宋鐵蛋躺在炕上,雙眼蒙著厚厚的紗布。


    紗布上的血都凝成了黑褐色。


    嘴裏發出鳴鳴的,猶如老狗瀕臨死亡時悲淒的哀鳴。


    王桂花眼前一黑,差一點就厥過去。


    幸虧身旁的宋富貴扶了她一把。


    她顫顫巍巍的想去摸宋鐵蛋的眼睛,又不敢的樣子。


    “老二啊,你,你這是咋啦?”


    宋鐵蛋突然炸屍般坐起身來,雙手亂摸,抓住他娘停在半空的手。


    嗚嗚的哭了起來。


    卻半天不說一句話。


    王桂花和宋富貴急了,“老二,你說話呀!你這到底是咋啦?”


    宋鐵蛋突然張開大嘴,伸出隻剩下一小半的舌頭。


    那舌頭上是村衛生室的赤腳醫給塗的止血藥膏。


    黑漆漆的,還泛著綠,看著很惡心。


    王桂花這回真的是兩眼一黑,昏厥過去了。


    宋富貴一雙老眼更加渾濁了,有淚光在眼裏閃動。


    他一邊把王桂花抱上炕,一邊安撫二兒子。


    “老二,不論是誰把你害成這樣的,爹一定給你討個說法。”


    隔壁的鄰居聽到老宋家回來人了,過來把知道的情況跟宋富貴說了一遍。


    “他富貴叔,大家夥兒本來得到的消息是銘琛媳婦兒和孩子被人販子給拐了。


    大隊長就帶著全村的小夥子去追。


    結果,銘琛媳婦和孩子們沒追著。


    在往縣城的路上發現了你家老二。


    他旁邊還有個死人。


    大隊長給公安報過案了。


    這也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幹的。


    你家老二的眼睛和舌頭都給毀了。


    這往後啊,唉!”


    鄰居嬸子真是說不下去了。


    宋老二這個樣子,以後別說掙工分了,怕是不用旁人侍候就是好的了。


    聽說他媳婦還鬧著要跟他離婚呢。


    這下子,那王曉月肯定是不會再回來了。


    宋富貴艱難的向鄰居求助。


    “那個,他嬸子呀,能不能麻煩你幫忙煮頓飯呐?等玲玲回來了就有人做了。”


    鄰居嬸子痛快答應了。


    “行,這沒啥麻煩的。我們家也要煮飯了,我多煮些帶出來就是了。”


    宋富貴連忙拿了點雜糧和青菜,還有一小塊臘肉出來。


    鄰居嬸子接了,回家做飯去了。


    宋富貴給王桂花喂了點水。


    王桂花悠悠轉醒。等她聽完宋富貴的話。


    忍不住坐在炕上,拍著大腿,嚎啕大哭。


    一邊哭一邊尖聲叫罵。


    宋富貴看著王桂花那張越老越醜的臉,別過臉去。


    他一口氣堵在心口窩,不上不下的。


    他現在才覺得當年的自己是有多蠢,舍棄那麽好看又識文斷字的媳婦,娶了這麽個夯貨。


    他腦海裏忽然就閃現出二十三年前的畫麵。


    他躲在暗影裏,眼睜睜的看著王桂花把一包藥粉倒進催生湯藥裏,給那個女人灌了下去。


    他當時是什麽心情來著?


    好像也很心痛,想跳出來阻止。


    但最後還是退縮了。


    他一直都知道那個女人的心裏藏著別的男人。


    藏得很深,藏得珍重。


    他花光了所有的錢財才買了她當媳婦的。


    他費盡了所有心思和力氣討好她,取悅她,卻都沒能換來她哪怕一個笑臉。


    他嫉妒那個男人嫉妒的發瘋。


    最後,他在那個女人漠視、鄙夷、厭惡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恨她。


    恨得要死。


    王桂花就是這個時候闖入他的生活。


    她跟那個女人不一樣。


    她看著他的時候眼裏有光,臉上帶笑。


    她溫柔、細心、體貼。


    還會像仰望英雄那樣仰望他。


    宋寶蛋的歇斯底裏大爆發,中止了王桂花的撒潑打滾。


    同時也把宋富貴從回憶中拉扯出來。


    “娘,我要吃肉,今天晚上必須吃肉。”


    王桂花看著一個比一個殘廢的兒子,心疼的要死。


    “好,娘的好寶兒,等著,娘這就拿錢去跟人買隻雞回來。”


    她說完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下地去自己屋裏取錢。


    等打開暗格拿出那個鐵盒子,打開一看。


    隻覺得眼前金星亂閃,胸口氣血翻湧,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是誰?這是誰幹的?我的錢呀,都沒了!”


    宋富貴聽到淒厲的尖叫,心裏就是一顫。


    等到看到空空的鐵盒子,他也是腦瓜子嗡嗡作響,魂兒都打不著了。


    半天,他才問出一句,“你,你不會是放什麽地方自己忘了吧?”


    王桂花惡狠狠的瞪過去,眼神空洞無比。


    “那麽多錢,八百多塊呢,放哪我能忘了?”


    宋鐵蛋聽到他娘居然藏了八百多塊錢,都舍不得拿出二百來給他治病。


    害他媳婦跑回娘家不回來了。


    宋鐵蛋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現在弄成這個鬼樣子,又瞎又啞的,還不是因為想湊錢治病才要賣掉大嫂母子的?


    要不是想賣掉大嫂她們,自己能落到這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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