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靈澤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偉大,更不會高估人性。


    如果她變成植物人,她也不會奢求宋銘琛對她不離不棄。


    在這個人生最灰暗最艱難的時刻,她冷靜得可怕。


    於靈澤給宋銘琛擦了臉和手,靜靜的看著他日漸消瘦卻依然帥氣的臉龐。


    心裏還是有期盼的,期盼他下一秒就能醒過來。


    漁村的大隊長低頭進了昏暗的船艙。


    “你是於同誌是吧?俺叫了兩個人過來幫你把人抬回去。”


    於靈澤抬起頭,抹了一把眼淚。


    “哦,好!謝謝同誌了!請問您是——”


    “俺叫王偉,是這個隊的大隊長。


    海哥跟我說了你們的事兒。


    海家人口多地方小,讓俺給安排個地方。


    俺們這知青院還有一間空屋子,破了點,但還能住人。


    於同誌看成不?”


    於靈澤連忙點頭。


    “可以,可以。大夏天的又不冷,住哪都行。”


    她也不願意去杏兒家叨擾人家的生活。


    大隊長為難的看了眼於靈澤,吞吞吐吐的想說又不好意思說的樣子。


    於靈澤心裏明鏡兒似的。


    “大隊長,我知道現在家家都困難,隊裏也很困難。


    我們兩個人的口糧算我借的,等有人來接我們回去時,會加倍還上的。”


    大隊長有點臉紅。


    可他也沒辦法呀。隊裏人吃飽飯都成問題,再養兩個外來人口,隊裏的村民還不得造反呀。


    王偉咳了咳,掩飾自己的尷尬。


    “倒也不用加倍還。哦,對了,聽杏兒那丫頭說你男人是隊伍上的?”


    於靈澤點了點頭。


    “西南軍區的。”


    “那麽遠的地方,咋跑我們這邊來了?”


    “執行任務。”


    “那要不,俺幫你往上麵匯報吧?給西南軍區那邊傳話,派人來接?”


    於靈澤直覺不妥。


    不想宋銘琛活著領軍功的可不止是敵特。


    穩妥起見,還是直接打電話給莊鹿鳴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謝謝大隊長的好意。但一層層匯報太慢了。


    您也看見了,我男人這傷勢必須得盡快送醫院接受專業的治療。


    我已經托杏兒幫忙找人去傳信了。”


    王偉見不需要他出麵幫忙,樂得省事兒,便也不再強求。


    他回身從外麵叫過來兩個村民,把宋銘琛抬到一塊門板上麵。


    一路上,於靈澤再一次刷新了“窮”這個字兒的概念。


    她以為,原身生活的村子已經是夠窮的了。


    可跟這裏比起來,還是不夠看的。


    這裏真是窮到了天花板級別了。


    可能是剛下過大暴雨的緣故,進村的路已經不能稱之為路了。


    一腳踩下去,能陷進泥堆裏一尺深。


    每走一步都極為艱難。


    好不容易深一腳淺一腳的到了知青點。


    於靈澤才看到大隊長嘴裏所說的有點破是怎麽個破法。


    那屋子牆都塌了一半了。


    於靈澤都怕睡在裏麵,半夜屋子倒了被砸死在裏麵。


    大隊長看著於靈澤那驚訝的恨不得眼珠子都掉下來的表情。


    很是尷尬的解釋。


    “小於同誌,這屋子吧隻這一麵牆破了,外間是不能住的。


    不過好在你們隻有兩個人,住在裏間是沒有問題的。”


    於靈澤走進去,門上麵掛著的蜘蛛網纏了她一腦袋。


    滿屋子的灰塵在陽光下飛舞。


    於靈澤快速的把頭上蜘蛛網清理了一下。


    被灰塵嗆得咳嗽了幾聲。


    推門進到裏間。


    發現還算可以,至少四麵牆沒有要倒的趨勢。


    屋子裏還有一張破了一角的方桌和兩把瘸了腿的椅子。


    靠著西牆有一張矮床,目測大概一米五寬,兩米長的樣子。


    床板有的掉在地上,有的斷了半截。


    大隊長忙說,“哦,待會兒俺叫兩個嬸子來幫忙打掃一下,送床被子來。


    再叫幾個小夥子過來把床板釘一釘,椅子補一補。


    吃飯的話,大隊有食堂,你可以去打飯。飯盒就先用大隊部的。


    其他必須的東西,你跟俺說,俺去給你借一借。”


    正說著,杏兒脆生生帶著十足的驚訝和喜悅喊了一聲。


    “小武哥你回來了?”


    於靈澤明顯的就看到大隊長王偉臉色一黑,很是不高興的樣子。


    那個叫小武哥的人聲音很低,於靈澤聽不清他有沒有回答。


    大隊長沒再理於靈澤,急匆匆的朝外走去。


    矮床暫時住不了人。


    於靈澤隻好指揮著人把宋銘琛連同門板一起安置在東牆邊的地上。


    不得不說這個年代的人窮是窮,但還是樸實的。


    幫忙抬人的兩名漢子二話沒說主動動手修理起床板來。


    於靈澤在屋子角落裏撿了一隻破木盆,雖然看上去有點裂縫。


    但用水泡一泡,木頭一脹起來把裂縫封上了,勉強能用。


    她想去打水,來到院子裏才發現,院子裏沒有水井。


    她端著破木盆正思索著是自己去借桶挑水,還是直接到最近的鄰居那去借點水先用。


    就聽到大隊長低聲訓人。


    “杏兒,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麽能沒個深淺?


    沒事兒跟這兒瞎聊什麽?回家去!”


    說完了又拉長了臉,訓對麵那個男青年。


    “你也是,黃知青,你這下鄉支援俺們農村建議來了,三天兩頭請假不說。


    這回回城裏一呆就是半個多月。


    還有,你們知青下鄉來是帶著革命任務的。


    革命任務以外的事情就少琢磨。”


    於靈澤怎麽聽怎麽覺得王大隊長這話不對味兒。


    他好像對這個姓黃的知青頗有敵意。話裏話外都是警告的意味。


    忽然,於靈澤腦海裏靈光一閃。


    這個黃知青該不會就是杏兒嘴裏說的那個,她單戀人家,人家不喜歡她的那個男知青吧?


    於靈澤抬頭尋著大隊長的視線望過去。


    隻見一個身高大約在一米七左右,黑瘦的年輕人站在不遠處。


    青年濃眉大眼的,不算英俊,帥更談不上。


    但是相較於這個偏僻小漁村的男人們,那已經是潘安在世了。


    黃知青臉色也不好看。


    神色淡淡的看了一眼王偉。


    “大隊長,您多慮了。除了支援農村建設,我還真沒有其他想法。”


    說完掃了一眼於靈澤,嘴角微扯,點頭致意,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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