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樂村位於南方,是一個寧靜秀麗的小山村。村子周圍環繞著大片肥沃的土地,出了村子就是一片小樹林,一條湍急的小河在小樹林旁邊蜿蜒著繞過農田流向遠方。


    有一天,一個噩耗打破了村子的安靜與祥和。住在村尾的容發媳婦急匆匆地跑到村頭第三家,對正在院子裏抱著孩子的女人喊道:“如玉,雲竹落水失蹤了。你、你快去看看吧。”


    如玉一時間有些發懵,看到容發媳婦神色焦急,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如玉有些難以置信,喃喃地說:“怎麽會?他隻是去看看地形,怎麽會落水呢?再說他會遊泳啊?怎麽會失蹤呢?我不信、我不信。”說到這兒,她慌亂地將手裏的孩子交給容發媳婦,瘋了似的跑出了院門。


    容發媳婦本想喊住如玉讓她別著急,可是安慰的話最終沒有說出口,因為容發方才跑回家跟她說了這事兒的時候村民們已經順著河道搜尋一遍了,都沒找到雲竹,所以她心中隱隱有些不詳的預感。低下頭,發現孩子咬著手指正看向她,胖胖的小臉露出甜甜的笑容。容發媳婦貼貼孩子的小臉,心裏一陣難過,不禁潸然淚下。


    ~


    熊貓凱路從小就和媽媽一起生活。自他記事起就沒見過爸爸,更不知道爸爸長什麽樣子,因為家裏沒有爸爸的照片,甚至連一點爸爸生活過的痕跡都沒有。


    凱路看到別人家的孩子都有爸爸,而自己卻沒有,所以他曾問過媽媽,自己的爸爸呢?媽媽沒有回答,看他的眼神裏充滿了淒苦。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刻,媽媽眼裏迅速湧出了淚水,撲簌簌地流下來,把她的衣服都打濕了。媽媽悲傷的樣子讓凱路難過極了,既然這個問題讓媽媽如此痛苦,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在媽媽麵前提過“爸爸”這兩個字。


    爸爸雖然不在了,卻留給媽媽一手精湛的竹編手藝。媽媽將這個手藝傳給了凱路,凱路承襲了爸爸的巧手,小小年紀就成了個出色的小篾匠。農閑時娘兒兩個以竹編為生,生活倒也衣食無憂。


    熊貓媽媽有兩個非常好的朋友,一個是住在對麵的星星媽,一個是住在村東頭的容發嬸。三個人年齡相仿,經常在一塊幹活、說話。後來,容發叔一家因為做百貨批發生意搬到了外村;星星爸爸去外地工作,星星一家也跟著搬走了。


    凱路性格內向,星星和他年齡相仿,兩家又交好,所以凱路平時隻和星星玩,星星走了以後他就變得形單影隻了,單調的生活讓他覺得很無趣。


    好在不久,對門就搬來了兔子一家。


    兔子一家原來在城裏居住,聽說是為了給生病的孩子換個環境所以才到鄉下生活。他們一家六口,夫妻二人和四個孩子。這一家的到來給凱路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


    兔子爸爸叫應得旺,兔子媽媽叫白雲,四個孩子分別叫應才、應對、應達和應允。據說是為了適應農村生活,也為了能讓孩子茁壯成長,兔子夫婦給孩子們起了非常有趣的小名,是四種蔬菜的名字,依次是白菜、蘿卜、胡蘿卜和蘑菇,聽起來一個比一個小。


    兔子爸爸高高瘦瘦的,帶著一副眼鏡,是個文質彬彬的知識分子。他不會幹農活,學了很長時間,下地務農時還是經常鬧笑話,可以說,他對幹農活這方麵一點悟性都沒有。兔子爸爸還是個妻管嚴,雖然隔著一條村路,凱路和媽媽還是經常會聽到兔子媽媽的咆哮和兔子爸爸無力的辯解聲。


    兔子媽媽雖然性格潑辣,卻是持家的好手。她幹活麻利,把家裏收拾的井井有條,又燒得一手好菜,隻是嘴上太厲害,經常把兔子爸爸教訓得啞口無言。


    兔子家的四個孩子個個是奇葩。


    老大白菜老實本分又很懂事,完全遺傳了爸爸溫順的性格,甚至有點老氣橫秋的。平時跟爸爸下地幹活,在爸爸還分不清紅薯秧和雜草的時候,他已經能分辨出來了,還能適時地提醒爸爸給作物除草、上肥料。他經常向村裏人詢問有關農活的知識,問來的結果總能彌補兔子爸爸的失誤。


    每當這個時候,兔子夫妻都一臉欣慰。


    兔子媽媽:還好有個能幹的兒子,不隨他爹!


    兔子爸爸:還好有個兒子隨我,聰明能幹!


    老二蘿卜天生不愛說話。凱路一直以為他是個啞巴,認識他三年多了,就沒聽他發出一個音節。跟他說話,他要麽不吱聲,要麽就點頭搖頭,好像說話對他來說是一件特別困難的事情。可就是這麽個不聲不響的孩子,卻展現出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藝術天賦。很偶然的一次機會他看到了村裏的王四道做陶藝,他一下就喜歡上了,成天呆在人家家裏,也不說話,隻蹲在一旁如癡如醉地看呀看的。王四道看他真的喜歡就收他做徒弟,教他陶藝的製作和燒製方法,隻教了三天,就讓他自己試著做一個,沒想到蘿卜上手就做了一個新式的陶罐,精美的成品把王四道驚了個目瞪口呆,心道這悶聲不吭的徒弟還真是做這行的料!


    老三胡蘿卜來的時候還小,可是如今已經是村裏響當當的人物了,因為胡蘿卜最個萬人嫌的淘氣鬼,說他萬人嫌一點都不過分,連他妹妹蘑菇都說:“看見他就不煩別人了。”


    胡蘿卜能淘到什麽程度呢?他能在人家放在門口的泡菜壇子裏拉屎;能往人家的曬得幹幹的柴草垛裏澆尿;兩個村民吵架,他在一旁看熱鬧,人家吵一句他學一句,而且語氣口吻表情覺得惟妙惟肖,惹得圍觀的村民們哄堂大笑。到後來兩人不吵了,氣得一起來抓他,結果被他跑掉了。


    胡蘿卜討嫌的事跡數不勝數,最激起民憤的一次是媽媽讓他午睡,他睡不著很生氣,心想:午睡、午睡,既然我睡不著誰都別想睡!他把鐵罐子鑽了個孔,用布帶栓住,裏麵裝幾個小石頭再蓋上蓋子,將鐵罐子夾在兩腿之後拎著布帶子開始在村子裏狂奔。任憑鐵罐子不斷地在兩腿之間甩動碰撞,他也不嫌疼,隻為了讓石頭在鐵罐子裏顛簸發出“叮當叮當”的噪音響徹整個村子!


    因為找上門兒提出抗議的人太多,兔子媽媽好話說了千千萬,笑臉賠得臉上的肌肉都僵了,好說歹說才算把人家一個一個地勸回去。


    兔子媽媽氣急敗壞之下把胡蘿卜好一頓揍。這頓胖揍讓胡蘿卜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天以後他又是一條好漢了,然後不改調皮本色,依舊每天在村裏在招貓逗狗、自得其樂。


    胡蘿卜的人憎狗厭讓村民們不堪其擾,都對自家孩子下令:想要學好一定要遠離胡蘿卜!


    胡蘿卜的淘氣勁兒實在讓兔子夫婦頭疼,慶幸的家裏三個男孩裏隻有那一個惹禍精。


    蘑菇是最小的孩子,她漂亮、活潑、可愛。因為是家裏唯一的女孩,爸爸媽媽的寵愛讓她養成了挑食的毛病。


    胡蘿卜好吃,平時嘴總不閑著,不過他不挑食,隻要有吃的就行。與胡蘿卜相反,蘑菇是有選擇性地吃,她喜歡吃的東西都是長得特別好看的、比較少見的,比如美人菇和什錦菜。可是這兩種菜菇隻生長在快活林裏,要滿足她的要求真是個難題。因為快活林路途遙遠,去一次就得大半天的時間,兔子一家人從來都沒去過,除非向凱路家求助,所以蘑菇隔段時間就會為了挑食鬧一次。


    總之,家裏的瑣事讓兔子媽媽頭痛不已,她的煩惱隻能通過嘮叨和傾訴來發泄。家裏人已經被她說煩了,隻要她開口,屋子裏的人會以最快的速度清空,所以她嘮叨和傾訴的對象就變成了對門既善良又隨和、經常在生活上幫助她的熊貓媽媽。


    這一天,凱路正在用篾刀把竹子劈開,做竹編的準備工作。


    熊貓媽媽走出屋子,慈愛地看著不聲不響幹活的兒子,剛要說話,兔子媽媽哭喪著臉走進院子,一進門就跟熊貓媽媽報怨自己永遠不變的煩惱:孩子們淘氣、挑食、不愛吃飯;孩子爸爸不管不問,依舊看自己的報紙,隻當沒看到、沒聽到,就知道溺愛孩子,啥活兒也不幹,自己就是個操心的命啥的。


    兔子媽媽喋喋不休地說著,忽然看到了在一旁劈竹子的凱路,馬上話鋒一轉,對熊貓媽媽說:“看凱路這孩子多好,又可愛又聽話,我真是羨慕你呀,有這麽個好孩子,少操了多少心哪!”


    熊貓媽媽輕聲安慰她:“孩子嘛,哪有不淘氣的?再大一點就好了。”


    兔子媽媽發愁地說:“再大一點?老大和老二早過了上學的年齡,兩個小的也該上學了。”


    熊貓媽媽也說:“凱路也到了上學年齡了,可就近的村子都沒有學校。”想了想問兔子媽媽:“你們原來住城裏,怎麽沒想著讓孩子在城裏上學呢?”


    兔子媽媽歎口氣:“說來話長,我家……”


    剛說到這兒,蘑菇出現在門口,她眨著靈動的大眼睛嬌聲說:“媽媽,我要吃美人菇和什錦菜。”


    蘑菇話音剛落,身後露出一張調皮的笑臉,正是緊隨而來的胡蘿卜。他“哈”了一聲,“蘑菇吃蘑菇,你自己吃自己就行了!”說到這兒咬了一口手裏的胡蘿卜,隨手用胡蘿卜在蘑菇頭上一敲,然後就跑了。


    蘑菇捂著頭嘴裏委屈地喊:“媽媽,你看胡蘿卜呀,他又欺負我!”說完轉身去追他。


    兔子媽媽無奈地看向熊貓媽媽,“姐姐你看,我沒說錯吧,大的沒大樣,調皮搗蛋,小的挑食挑得厲害。要吃美人菇和什錦菜,我還得跑到快活林那去給他們采,那麽遠的路……你說我地裏種的菜還沒收、屋子還沒收拾完呢,哪有時間去呀!”說著又底氣不足地說:“再說我也沒去過,路都不知道怎麽走。”


    熊貓媽媽看到兔子媽媽愁眉苦臉的樣子,忙安慰她說:“你別著急,你忙你的,等明天我讓凱路去采,正好給你們帶些”。


    快活林是送貨的必經之地,所以路雖然遠,但是凱路非常熟悉。隔三差五的,兔子媽媽總是央求凱路送貨回來幫忙采些,可是她也不好意思總是開口求人,所以熊貓媽媽的允諾讓她正中下懷,卻又有些訕訕的:“哎呀,姐姐,又麻煩你們了,怪不好意思的。”兩個人又說了會兒閑話,兔子媽媽才走了。


    凱路走進屋子,坐在竹床上發呆。他胖胖的、萌萌的,打小就很招人喜歡,可是因為膽小的緣故,他緊張的時候會結巴,這讓他感到非常自卑。所以當別人誇他可愛的時候他並不開心,因為他更希望別人說誇他勇敢或是能幹,那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男子漢了。


    為了證明這一點,平日裏他努力地勞動,幹農活、劈柴,收拾院子,編竹子,獨自去遠遠的村子送貨,他用自己稚嫩的肩頭幫媽媽分擔著生活的重擔。


    凱路看著鏡子裏自己胖胖的樣子,似乎真有點可愛。凱路摸摸自己的小胖臉,心想如果瘦下來就不會被誇可愛了吧?於是對著鏡子嘬嘬腮,歐,看上去竟然像隻尖嘴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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