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德爾看著前邊普盧默剛才所指的那棟建築。這棟房子看起來就像後古典主義的十字架一樣古舊而沉悶。


    “這是什麽時候修建的?”他饒有興致地問。


    “1631年。你甭看它外表醜陋,實際上這所房子是荷蘭的第一座教堂。我相信你在阿姆斯特丹也找不出別的房子比它更高的了。”


    “弗魯米的總部在這兒?”


    “是的。弗魯米的工作很出色,有可能的話,這座以前舉行過皇家婚禮的房子會成為新教會的第一座教堂呢。”


    正說著,車子已經停在房子麵前。


    蘭德爾走出車子,站在一旁等著普盧默鎖車,他一邊好奇地打量著房子。


    夜色中,這所帶有十字架的房子看起來冷冷的,肅穆而又莊嚴,但十字架下邊的建築似乎又和普通的荷蘭民居一樣,這衝淡了由於宗教色彩所帶來的壓抑感。因此,整所房子在蘭德爾看來既有些友善又令人望而生畏。但是,從一個人的住房風格上似乎總能找出些許端倪來證明它的主人是種什麽性情的人。


    “這房子有幾百年了。”普盧默一邊帶著蘭德爾往前走,一邊介紹。


    “願來的顏色是鮮紅的吧?”蘭德爾看著房子表麵那些暗淡的褐色斑點,那些褐色在燈光的照耀下仿佛風幹的血跡一樣,有些恐怖。


    “是的。”普盧默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在驚奇於他的敏銳。


    蘭德爾笑了笑,弗魯米一定就像這房子一樣古舊而令人裹足不前吧。


    想起弗魯米,他又記起了此行的目的。


    “普盧默,你敢肯定弗魯米一定在等著見我嗎?”


    “當然。”


    “弗魯米找我幹什麽難道你一點也不知道?”


    “等一會兒你見了他不就清楚了。你再怎麽問,我也不清楚,”普盧默似乎故意賣弄似的,“不過,我憑自己的感覺多多少少也可以猜出一些。”


    “你說,弗魯米不會逼我提供情報吧?”


    “你想到哪裏去了?弗魯米至於那麽傻嗎?我看你是不是看恐怖片看多了,腦子裏盡瞎琢磨。”


    “總得防範防範。”


    “也許你聽別人說過,這所房子下麵埋著許多死屍吧?”


    “死屍?”蘭德爾的心一下子縮緊了。


    “是的,”普盧默笑了笑,“以前教會的人死了,都埋在教堂下邊,所以一度這裏很臭,來教堂的人都弄一瓶香水。不過現在好多了,但年長的人仍然按習慣帶著香水上這兒來。”


    “聽起來真令人恐怖。”


    “放心好了,弗魯米先生絕對不會把你變成這些死屍中的一員的。”普盧默忽地對蘭德爾一笑,露出了白生生的牙。蘭德爾覺得惡心極了。


    他想起了上次遭到突然襲擊的事,但他忍住了,沒講出來。


    轉眼間,他們已經走進了這座死氣沉沉的大門。


    “不知弗魯米現在到底在哪兒。”普盧默領著他向一棟綠色平房走去,“我去問問,你等著。”


    蘭德爾等他走進去以後,四處打量著,看起來,前麵的教堂已經鎖起來了,這裏似乎是管理員的房子。裏麵傳來普盧默和一位女人的講話聲。過了一會兒,普盧默從裏麵走了出來,對蘭德爾做了個手勢,指著裏麵的門說:“弗魯米在裏麵。”


    然後他領著蘭德爾走進了那扇門裏邊。


    這裏是教堂。一進去,蘭德爾就覺得裏邊空空蕩蕩的,而且光線極暗,隻有一架鋼質吊燈點燃著,空間很大,看得出以前是個規模很大的教堂。隻有吊燈那一片明亮些,遠處都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


    蘭德爾過了一會兒眼睛才適應了,他看見正中間的過道上縱橫交叉地鋪著紅色的地毯,中央形成一個大大的十字,使整個教堂蒙上了一層厚厚的肅殺氣氛。


    “弗魯米牧師在哪兒?”他輕聲地問。


    普盧默的眼睛四處搜索著,“在那兒,”他忽然用手指了一個地方。順著他的手看過去,蘭德爾看見在講壇那邊第一排座位上坐著個穿黑衣服的毫不顯眼的人,那個人躬著身子,雙手撐著膝頭,臉部深深地埋在手掌心裏。


    “他在反省沉思。”普盧默輕聲地但充滿敬意地說,“他每天都做這門必修課。”


    似乎是聽到了響動,那個黑影動了一下,並且向他們這邊掃了一眼。


    “弗魯米先生已經知道你來了。我們先出去,到他的辦公室裏等等吧。一兩分鍾後他做完功課就會過來的。”普盧默輕輕地碰了碰蘭德爾,示意他出去,仿佛怕驚動了他。


    蘭德爾覺得弗魯米其實並沒有看見他們,裏麵的光線這樣暗。


    他隨普盧默走了出去。普盧默帶他走回管理員室,然後又爬上了一段樓梯。蘭德爾看見左右各有一個房問。


    “這是弗魯米的會客室和辦公室。”普盧默一邊介紹一邊把蘭德爾帶進了左邊的辦公間,“一般來說,弗魯米都是在辦公室和他的客人談話。”


    門上有標誌,用荷蘭文寫的,並且有盞燈。


    “如果弗魯米先生不願意別人打擾他的時候,門上的燈就會亮起來,是紅色的,很刺目。”普盧默熱心地講解著,似乎很樂意讓蘭德爾多了解一些。


    走進去以後,裏麵的陳設令蘭德爾大吃一驚。他沒有料到,這位國際知名的人物的辦公室居然如此簡陋。呈現在他麵前的除了一雙長沙發、一張咖啡桌、兩把安樂椅、一盞壁爐、一張簡單普通的木桌以及一把直靠椅、一個琳琅滿目的書架以外,就是牆上的一幅關於最後的晚餐的油畫,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麽了。


    蘭德爾忽然有些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了。他走到桌子邊的窗口那邊,心煩意亂起來。他不知道自己貿然闖進來會遇到什麽後果,也不知弗魯米會如何對付他。如果戴克哈德博士他們知道了,是絕對不會允許他的魯莽之舉的。在來之前,弗魯米對“第二次複活”計劃的了解有多深,蘭德爾一點兒都不知道。當然,弗魯米已經從他的間諜那兒得到了一些重要情報。但是,他到底是否知道《國際新約》全書的內容呢?萬一自己稍不謹慎,把一些情況不知不覺泄露出去了呢?戴克哈德博士不知道會不會放過自己?蘭德爾越想越煩,突然間很後悔自己的貿然之舉。“我得小心翼翼,不能讓弗魯米把真相套了去。”他暗暗告誡自己。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嚓”的一聲打開了。蘭德爾趕緊朝門口看去。


    沒有想到,弗魯米是位高大瘦削的人,他站在門口,像個巨大的門神。蘭德爾仔細地打量著——他大約身高六英尺三,至少有這麽高,而且,他相當年輕,隻有四十五、六歲的樣子。本來,蘭德爾認為,按照他的地位而言,至少也該有60歲了,現在看來,他是相當年輕的。他仍穿著那件黑色的修道服,頭發又長又密,略帶栗黃色,因而襯托得他的臉色又白又黃,麵無人色,一副苦修者的形象。他的額頭很高,但條狀皺紋很多,眼睛是淺灰藍色的,麵頰深陷,下巴尖尖的,嘴唇也薄得嚇人,仿佛沒吃飽過一樣。蘭德爾心想,他那藏在長統服裏的身子也一定瘦得驚人。


    “我來介紹一下,”普盧默趕緊畢恭畢敬地走過來,“弗魯米牧師,這位就是蘭德爾先生。蘭德爾,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弗魯米牧師。”他的話有些結結巴巴了。


    “歡迎,歡迎!”弗魯米走上兩步,敏捷地伸出手握住了蘭德爾,“我也久仰蘭德爾先生了,今天請你來談談,不會占用你很多時間的。”


    他做手勢讓蘭德爾坐到長沙發上去。


    “這是最舒適的地方了。也許,你坐在那兒可以放鬆心情,降低你的戒備心呢。”弗魯米冷靜地說。


    好一個冷靜、溫文、難打交道的人物,蘭德爾一下子樹立起這樣一種觀念。看樣子,他的對手很難對付。


    “我有什麽好戒備的?”


    弗魯米微微一笑,他又做了個手勢讓站在一邊惴惴不安的普盧默坐下(普盧默如蒙恩典般在書架邊坐下了),然後才慢條斯理地朝桌子上掃了一眼,坐了下來,一副滿足而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


    “難道你沒有?我想,他們一定向你談起過我。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評價的,但我想,你的心中一定早就把我敵對起來,把我看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惡人。他們的一麵之辭再加上你自然而然的忠心耿耿,你能不對我有所戒備嗎?”他很有把握地說道。


    蘭德爾很有些欣賞地笑了一下,“彼此,彼此。牧師,我相信你對我也一樣。”


    “不,你誤會了。”


    “我有我的立場,你有你的目的。你要保守一件機密,而我卻想獲取這件機密,這是顯而易見的事。蘭德爾,你聽我說。如果我要達到自己的目的,方法有的是。我沒有必要利用你,明白嗎?我的確要弄到那件機密,但不是現在。”


    “但願如此。”


    “現在你是我的客人,我一向都希望自己的客人心情愉快,希望你不要為了這件事弄得自己忐忑不安。”


    “那太感謝了,”蘭德爾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了許多,他又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那麽,你希望我為你做些什麽呢?”


    “你多用耳朵聽聽就行了。首先,我提醒你一下,你知道我和你的上司們各自代表的是什麽嗎?我希望你能弄清楚。也許你自以為很清楚,實際上不是的。”


    “請放心,我會盡量做到豁達一些。”


    “這就是自欺之詞了。實際上,我沒有準備你會把我的話全聽進去,隻要能聽進一點點就行。我之所以這麽說,是希望你在聽我講述的時候,先入為主的印象會幹擾你正常的思路。世界上沒有人能做到真正的豁達。偏見、禁忌、欺騙和自私充滿了人的心靈。”他揮動了一下瘦長的手指,仿佛想把這些全趕走一樣。


    “我想我並沒有先入為主。”蘭德爾插嘴說,他心裏有些迷惑,不知道這些和弗魯米有什麽關係。


    弗魯米說:“你應該相信,我和我的會眾一直都想做一些有益於社會、有益於現代社會的事。所以,我及一些和我有同感的人都想努力建設一個新的教會,當然,這個教會必須有新的《聖經》做指引,這部《聖經》,它的內容應該符合教義並且對現代社會有意義。明白嗎?隻有用科學的知識和科學的頭腦來研究它,《聖經》才會有意義。”


    “這又有什麽不同?”


    “德國的布爾特曼博士曾經發出過號召,”弗魯米旁若無人地繼續說下去,“他號召以非暴力改革,他實在是個很偉大的人。長久以來,基督教的信仰者都把時間浪費在尋求耶穌上,這對我們的現代社會毫無意義。對我們而言,新時期的信仰應該有不同的內容,最主要是去尋求宗教的本質和教義的含義。這樣一來,舊約中的聖母瑪麗亞生子、奇跡、複活等等這些關於對天堂的承諾和地獄的威脅這些神話和不實的部分都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現代人必須和宗教合為一體,要想宗教繼續存在並且具有活力,就必須對新《聖經》有一個新的了解。”


    “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聽我往下說,”弗魯米麵色凝重,“在伽利略、牛頓、達爾文作出重大發現之後,作為他們的後人,我們很難接受像瓦茲所說的‘繼承從亞當而來的原罪、瑪麗亞受聖靈而懷胎、耶穌是由處女所生、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係替世人贖罪、他的肉身從死裏複活、升天,我們的軀體也會在最後審判的早晨複活,這種複活不是把我們的肉體帶到極樂便是永恒的痛苦’的觀念。為了保存宗教的吸引力,我們必須有所行動。沒有必要把耶穌神化,我們可以把他當作一個導師,他的話可以看作是指導我們生活的警言。也就是說,我們的信仰不能太過於神化。我想,我說得應該比較清楚了吧?”


    “我完全聽明白了。”


    “我認為現在是我們行動的時候了。我們必須盡快使得福音對現代人有所幫助,並且拯救他們的靈魂。所以我們已經到了修改《聖經》內容的時候了。對現代宗教而言,耶穌是否真的存在過,一點都不重要。我們的當務之急就是以科學的態度和新的深度對早期基督教義進行認真深入地研究。至於那些話是不是耶穌講的,又是誰作的記錄,這都沒有多大的意義。重要的是,對現代人生有什麽樣的意義。尤其是除去浪漫神話之後剩下的部分。我們要做的就是這些。”弗魯米忽然一笑,“而你所代表的那些保守分子,他們卻想要拚命保住耶穌和那些荒誕的神話……”


    “你怎麽能這樣肯定地說他們是保守分子?”蘭德爾打斷了他的話。


    “我想,我比你更清楚他們,我了解他們每一個人。”


    “也許,他們也會采取激烈的改革措施。”


    “你的這五位發行人是什麽樣的人,他們代表的是什麽,他們那種唯利是圖,我都領教過。在我看來,他們根本不懂宗教,也不知道什麽是《聖經》。他們行動的一切目的隻是為了生存。沒有了特勞特曼、紮裏奇、裏卡迪的支持,缺少了老式的宗教教徒以及協會的幫助,他們簡直會寸步難行。正因為這些自以為是的人的存在,教會多年來才一點進步都沒有。我討厭這些以教會和上帝的忠實分子身份自居的人!”


    “你也許對他們誤會太深了。”


    “不,當然,我不能使你相信我。我很遺憾。”


    “我也很遺憾。”


    “對他們而言,利益是第一位的。所以,他們傳播那些恐怖和給教徒以縹緲的希望,他們遠遠地離開現實問題,紮在故紙堆裏,盡是一些廢物。存在的意義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神學,不討論人生的真諦,這樣的神學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如果不重視這個,一心隻想著維持現狀,頑固守舊,用一些條條框框和規儀束縛住宗教的發展,那麽,信仰又有什麽意義?這樣下去,瓦解是不可避免,遲早會發生的。如果不采取措施,不努力改革,宗教將會在地球上消失。沒有信仰,沒有由信仰而產生的生活勇氣,你想想,將是多麽可怕!我絕不是在危言聳聽!”弗魯米有些激動。


    “如果整理《聖經》成功了,你能保證教會本身不發生分化嗎?”蘭德爾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的意思是說,改革一定能行之有效?”


    “是的。”


    “怎麽說呢?”弗魯米想了想,“我一直在努力,希望能有所成就。如果把世界的新舊教會組織全部合一,世界上隻存在一個教會,這個教會有統一的教義並能有益於社會,有益於現代人。和以往的教會不同,這個教會不會宣揚那些使教徒過著清心寡欲生活的教義,而將繼續造福於民眾,它不吸收富人,所有的經費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它以小組方式工作,充分享受精神愉悅;尊重他人,並承認女子的平等地位;對於計劃生育、墮胎、人工授精、精神治療和性教育,它將給予充分的支持和理解;當然,對於那些壓製和剝削民眾的政府和實行種族歧視的國家,決不會姑息。簡而言之,這個組織和它的工作人員從口頭到行動都會表現一致,成為一個真正具有社會同情心的機構。”


    “我覺得,我們這邊的人的宗旨和你的宗旨不相矛盾。”


    弗魯米毫無黨察地笑了笑。“是嗎?你太幼稚了。你去觀察觀察,便會發現你的發行人絕不放棄他們的傳統,也不會放棄權力。他們不會為了民眾犧牲自己的利益。不然,他們為什麽如此強烈地反對我?因為沒有真愛,他們總是一會兒妥協,一會兒狂熱。如果他們可以讓步,把教會的宗教改為自由發言,想出解決種族矛盾、貧富不均的辦法,把教會的財富分散……也許這種折衷方法才可以解決我們的問題。可是,他們會接受嗎?肯定不會!而我們的目的是為今天地球上的人類創造出一個樂園,不是等到魂歸天國以後。”說到這兒,弗魯米停了一會兒,“對於那部新《聖經》,我簡直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那部書的內容我不清楚,但不管它有多好,它仍然不應該出現。不是由於真愛產生的東西,隻是為了幾個發行人卑鄙的金錢目的出版的書,不應該用未褻瀆宗教。當然,那幾個神學家想利用它實現重振教會的目的,企圖打垮我。他們的動機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罪惡,令人生厭。”


    “我不這麽認為,弗魯米先生,恕我直言,你的這番話實在有些過分,”蘭德爾實在按捺不住自己了,“我想,對於這個問題,我有些發言權,我跟這些人在工作中都有些接觸,他們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一心是為了賺錢。也許他們對宗教確實有些保守,但那也隻是態度問題,你盡可以對此發表看法,盡管語氣有些偏激。如果你懷疑並且指責他們的動機,認為他們不是為了自己所獻身的事業的話,你就錯了。在我看來,他們的虔誠、忠心和敬業精神並不比你少。就拿牛津大學的傑弗裏斯來說,他就是一個為他所認為的神聖啟示而工作的人。”


    弗魯米聽到這裏,伸出右手作了個製止的手勢。“好極了,蘭德爾,你提到了傑弗裏斯,我也給你講講我對他的看法,也許跟你的截然相反。他的確是一個學者,也許也有所建樹,對宗教,他可能也有信仰,這些情況我們先不管。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他參加這次複活行動的動機決不是學術性的,也不是宗教性的……有政治目的。”


    “政治目的?”蘭德爾不解,“我根本不信。”


    “我可以說服你相信這一點。你知道世界基督教總會嗎?”


    蘭德爾猶豫地說:“這,就我能回想起來的,這是一個國際組織,具體我說不上來。”


    “讓我來告訴你吧。聽完之後,恐怕你會重新考慮一下對傑弗裏斯的印象。”弗魯米的聲音突然顫抖得很厲害,臉像罩了一層寒霜,“幾十個國家的239個基督教組成了世界基督教總會,它的總部設在日內瓦,還包括東正教和英國教會組織,它的會眾遍布全世界,達到4億之眾,和梵蒂岡對天主教的影響一樣,這個總會對基督教有不可估量的作用。但是,這種作用遠遠比不上梵蒂岡。雖然,每過五、六年都召開一次大會,但是並沒有多大的效用,平時的一切事務都由中心委員會和常務委員會負責。好多次會議上,大會都宣稱自己是一個各個教會的管事會,但是並不對統一的教會負責,又說它隻負責各教會間的聯誼,信仰主和上帝。這意味著什麽呢?這個組織根本就是一盤散沙,又是為了維持世界基督教的一致性和純潔性,為了讓基督教不在世界範圍內分化而已。懂了嗎?總會之中,權力最大的是理事長和主席。理事長每月領取薪水,負責日常事務,但主席隻是虛設的名譽職務。理事長雖然公務繁忙,但有200多名專職人員協助他處理各種事情,在總會內部,他的權力極大。”


    “他的實權大嗎?”


    “實際情形,因為他沒有司法權,盡管影響力和運用權力的潛能很大,他的勢力仍局限於一定範圍之內。說到這裏,我不得不告訴你,你所認為的極具敬業精神的那位傑弗裏斯,他一直野心勃勃,想通過各種渠道成為下次世界基督教總會的理事長。他當選後,必定會使之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梵蒂岡——可以運用法令來進行統治。這樣的話,如果他們想要讓教徒保持對宗教的那種狂熱的信仰,通過政令來操縱這一切顯然是輕而易舉的。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並取得教徒的信任,‘第二次複活’計劃中的那部新《聖經》的作用是不可估摸的。知道嗎?為了扼殺教徒的自由性,這部書的出版是勢在必行的,所以他們才這樣積極地鼓動和宣傳這些東西。”


    蘭德爾一邊聽,一邊努力在腦海中搜索著。他的記憶中似乎有過這樣的印象,傑弗裏斯和世界基督教總會有著某種關係,但具體是怎麽回事卻一點也想不起來。突然,他記起了在倫敦的時候,奈特博士的女朋友休斯小姐曾經跟他提過這回事。那時,傑弗裏斯是大會理事長的候選人,當時,蘭德爾聽說的時候,一點兒也不驚奇,而且覺得那是極自然而且很有道理的。但是現在,如像弗魯米的說法,傑弗裏斯豈不是一個極端自私卑鄙的家夥?他冠冕堂皇的那些話語又該是多麽醜惡?


    蘭德爾為了證實這些話,又繼續問道:“傑弗裏斯也許並不知道這個計劃吧?”


    “怎麽可能?”弗魯米微微一笑,“我手裏頭掌握了好些關於他和他的手下的情報。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給你看一些信函,都是有關如何積極活動陰謀得到那個職務的消息,你也許會感興趣。看過之後,你就不會懷疑我所說的一切了。”


    “你是說,傑弗裏斯本人就是這個陰謀的策劃者?”


    “是的。”


    “你估計他會成功嗎?”


    “不會,他不會得逞的。”弗魯米蔑視地一笑。


    “你憑什麽這麽說呢?”


    “因為我,”弗魯米說,“我的存在將會成為他們行動的最大障礙。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來阻止他們。我可以告訴你,在你們的新《聖經》宣布麵世和公開發行之前,我會先行摧毀,我會做到的。這樣一來,傑弗裏斯妄想憑借新《聖經》而登上那個職位的夢想就會落空。那個職位——我自己非常有意得到它。”


    “什麽?你自己?”蘭德爾大惑不解,“剛才你不是說你討厭教會的權力嗎?怎……”


    “對,我反對教會以權力進行統治,可這就是我為什麽想做理事長的原因。我正是要以自己的權力來阻止這種情況的發生!如果那些爭權奪利的人得到這個職位,一定會把整個教會攪得亂七八糟,烏煙瘴氣。”


    蘭德爾心裏頭有些迷糊,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應不應該相信弗魯米的話,這個弗魯米有些令人捉摸不透。要麽他就是一個心地坦蕩的君子;要麽,他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偽君子,和他所批評的那些人一樣,具有野心和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他到底屬於哪一種人呢?但不管他是怎樣一個人,把新《聖經》摧毀似乎都是不必要的,而且令人不好理解。


    “在我看來,”蘭德爾慢吞吞地開了口,“誰做世界基督教總會的理事長並沒有什麽要緊的。可是關於那本新《聖經》,你不覺得堅持要毀掉它是沒有什麽道理的嗎,尤其在你還不了解它的情況下?”


    “有關這本書的一切情況我都了解。從這本書的發現、考證、出版到宣傳我都一清二楚。這些資料我手裏頭都有。”


    “你究竟是什麽意思?”蘭德爾再也聽不下去了,“你的語氣中滿含譏諷,似乎對你之外的任何人都不相信。我告訴過你,我和那些人在上作中有過不少接觸,我自信自己比你更了解他們。他們都是些正人君子,絕不是你所說的那樣卑鄙!我敢說你對他們的了解都是片麵的、偏激的。”


    “那好,”弗魯米以一種驚奇的態度看著他,“我們可以試試看,到底誰更清楚他們的底細。”他站了起來,走到桌子邊,從他的修道服往外掏著鑰匙。


    蘭德爾被弗魯米的這種狂妄激怒了,但他忍著沒有發作,他倒要看看弗魯米到底想要玩什麽把戲。


    弗魯米掏出鑰匙,打開抽屜,然後拿出了一個宗卷。


    他坐下來,打開那卷原文件,翻閱了一下,舉著文件讓蘭德爾瞧,“你看,我這裏有關從事‘第二次複活’行動的人的資料多得很,你看都看不完。”


    “我怎麽能相信你說的就一定是真的?”


    “你隻需調查每個人一下,便真相大白了。”


    “說下去。”蘭德爾辛辣地說。


    “我已經揭露傑弗裏斯的自私品行。現在,我們再來看其他幾個人物吧。先從惠勒談起吧,你對他到底了解多少?這個富有的發行人,是他親自去聘請的你吧?你知不知道布勒全球集團企業?惠勒親自策劃,把自己的宗教圖書出版社轉賣給了布勒全球集團企業的董事長,那時,他窮困潦倒,幾乎破產。這絕對是真實的。現在這筆買賣還沒有談好。惠勒急著要靠新《聖經》的出版和所賺的利潤來改善自己的經濟狀況。所以對他而言,這次行動隻許勝不許敗。不然,他就完全破產,再也沒有任何社會地位了。現在你清楚他的處境了吧?至於布勒,他的目的和惠勒完全一致。因為這次行動也關係到他自己的聲譽,如果成功了,他就聲名大噪,不僅大賺一筆,而且也鞏固了自己的社會地位。所以惠勒既為了挽救自己,也為了討好布勒,就非聘請你不可。隻有你的努力,才可以使書出版後大行其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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