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打擊如此出乎意料以至於使他瞠目結舌。


    他所能記起的是——仿佛是在作夢,看門人繼續對他講星期日——就是昨天下午所發生的事情。警察出現在彭康帕尼大街的那座公寓,詢問是否有個叫羅伯特-拉佛格的人住在那裏。當確認拉佛格——萊布朗就住在這幢建築裏時,警察通知看門人他已於3小時前在一場事故中喪生。


    被害人當時正從凱奧-塞斯提奧金字塔穿過廣場到波大聖保羅鐵路地鐵站,實際上是到一個叫奧斯蒂安的車站去,這時一輛大型黑色汽車——一個目擊者認為是一輛美國產旁提亞克車,另外一個目擊者卻認為是一輛英國產阿斯通-馬丁牌車——衝進廣場,車頭撞上了被害人,撞擊至少10米遠,然後一直向前開直到消失於人們的視野之中。被害人受傷嚴重,血肉模糊,當即身亡。


    警察對看門人解釋說被害人的私人文件上有羅伯特-拉佛格的名字和這個地址,可沒有任何別的文字說明他親戚、朋友或保險公司的名字。他們問看門人是否知道被害者親戚或朋友的名字以便通知他們處理屍體,而看門人記不起有什麽人與被害人關係密切。警察例行公事到萊布朗房間檢查了一番,當然他們一無所獲。


    蘭德爾記起他曾要求看一下萊布朗的房問。


    他像一個夜遊者跟著看門人走進電梯。在電梯中有一條縫供投幣用——用電梯的人必須交錢——看門人投入10裏拉,按了一下三樓的按鈕。


    在三樓,電梯左側,看門人用鑰匙打開了一扇綠色的房門。那實在是個狹小而簡陋的住處,而裏麵的陳設也像那房子一樣。在那看門人的監視下,他到處搜尋了一下,結果連封信也沒有找到,好像他是獨居一樣。


    “什麽也沒有。”蘭德爾疲憊地說,“沒有照片,沒有筆記,也沒有任何經他書寫的東西。”


    “他外麵倒是有幾個女朋友。不然,他住在這兒簡直就像個隱士。”


    “看起來好像是有人到這兒來把他的證明文件收去了。”


    “據我所知,除了警察和你來找,再也沒有別的人。”


    “所以萊布朗所留下的就是那具屍體了,”蘭德爾黯然道,“他的屍體現在在哪兒?”


    “警察僅僅告訴我,假定他有什麽親戚朋友前來,就說那屍體將在停屍所裏停放一個月,以等待親友的認領,不然的話,警察就把他埋到亂葬崗上去了。”


    “我想我要去看看那個屍體,我得確實弄個清楚,”蘭德爾說,“警察雖然查到了他身上的證明,但也說不定他的身份證被別人借去。”


    蘭德爾必須親自去看看。“我怎樣去那兒?”


    “你得先到警察那兒去獲得允許,然後才能到停屍所去認屍。”


    於是蘭德爾便去了羅馬警察總署。他向警察說明了來意,並且填好了幾張書表,然後才得到一張書麵的認屍證明。至於問到他和萊布朗的關係,他隻說明是以前在巴黎認識的,他隻要到羅馬來,便去探望他一下子。那警察因見他惶惶不安,才特地幫他叫了輛出租汽車,並且叮囑那司機要把他送去停屍所裏去認屍。


    此刻,那出租汽車的速度已經減慢下來。蘭德爾向窗外看去,隻見他們正在許多樓房之間緩慢行駛而終於停了下來。那司機指著那兩扇綠色鐵門後一棟用黃磚建造的三層樓房。“那就是停屍所。”那司機輕聲地說。


    蘭德爾付了車錢,另外又加上一份豐厚的小費。那司機感謝地又畫了一下十字,等蘭德爾離開後,才疾駛而去。


    推開那綠色的鐵門,蘭德爾便置身於被三座樓房封閉的一個院落之中,正中央一棟樓房的入口處站著一個警衛,蘭德爾便過去,出示了警察總署發給他的認屍證,那警衛便把他帶到裏麵一位穿著製服蓄著大胡子的意大利官員那兒。


    蘭德爾走過去的時候,那位意大利官員抬起頭來,而且說著意大利語像是在詢問什麽。


    “對不起,我隻會說英語。”蘭德爾說。


    “我也會說點英語,不過不大好。”那位停屍所的官員說。他說話的語調充滿了他職業上所需要顯示的尊敬與肅穆,正如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辦理喪葬的人員一樣。


    “我的名字叫蘭德爾。是來認屍的,他是我的一個朋友,名字叫萊布朗。是昨天送進這兒來的。”


    “你有警察總署發給的許可證嗎?”


    “有。”他伸手送了過去。


    那位身穿製服的官員看了一遍,然後朝桌上的對講機很快以意大利語說著,說完以後,他起來走到蘭德爾的身前。


    “請跟我來。”他說。


    蘭德爾跟在那位意大利官員之後沿走道向右邊走去,來到一扇安著毛玻璃的門前,隻見那門是鎖著的,而且門上還寫了兩個字,蘭德爾猜想那一定是未經許可不得擅入之意。那官員打開門以後,蘭德爾隻覺得前麵的走廊上惡臭撲鼻,那顯然是屍體的氣味。若以他的本能來說,真想溜之大吉。本來嘛,這次前來認屍是毫無意義的。人都死了,他又還能得到什麽呢?可是那官員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拉著他一直向前走去。


    來到走廊盡頭,隻見一個值班警員站在一個房間的門前。


    “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認屍問。你也就是在這兒認屍。”


    那警員將門打開。而蘭德爾則以手遮著鼻子硬著頭皮走進去。那是一個很小的房間,天花板上裝著明亮的日光燈。房間對麵也有兩扇玻璃門,此刻已經大開,一個勤快的工人正推著一張上覆白布的車床進來。


    那官員向床上一點頭,蘭德爾則像機器人一樣跟著他走到床前。


    那官員捏著白布的角向右掀開了一點。


    “看看這個是不是你的萊布朗?”


    當蘭德爾俯身察看時,他幾乎嘔吐了出來。他隻瞄了一眼便疾然後退。


    那顏色像紙草一樣,多皺臉孔上,被撞擊得青一塊紫一塊的,一點都不錯,這正是萊布朗的屍體。


    “是的。”蘭德爾悄悄地說,同時極力壓抑了自心頭泛起的惡心之感。


    “你看準,沒有問題了嗎?”


    “絕對沒有問題。”


    那官員又把白布蓋上,向工人擺擺手,然後轉向蘭德爾。


    “先生,多謝你,我們就到此為止了。”


    當他們離開認屍間步上走道的時候,蘭德爾所能嗅到的不僅是死屍的惡臭,而且也聞到了另外一種氣息。


    他還清楚地記得,當他在阿姆斯特丹想看一看紙草紙第九號的原稿時,它碰巧失蹤了。當他想看一看愛德隆的底片時,那位攝影師的底片卻慘遭了火災。而當他在羅馬準備接收偽造的證據時,這位偽造者則偏偏在昨天被汽車撞死。這些是巧合嗎?或者還是預謀?


    那位停屍所的官員又開口了。


    “先生,你知不知道死者會有什麽親屬來認領他的屍體?”


    “恐怕沒有。”


    “既然你是唯一前來認屍的人,你的決定便是合法的,”他滿懷期望地注視著蘭德爾,“你願不願作個決定呢?”


    “決定什麽?”


    “既然你已認明屍體無誤,我們就必須決定怎樣對他加以處理。若是你不認領,我們就把他埋在亂葬崗上。”


    “哦,我聽說過了。那是你們堆骨灰罐子的地方。”


    “如果你願意負責,我們就請專門辦理喪葬的公司把屍首運走,塗敷香料,送進教堂,然後埋在天主教的墓地裏。一切按照儀式辦理,而且還有墓碑。如果你願意付錢,我們就給他一個很體麵的教堂葬禮。先生,這一切都隨你的便。”


    他們說著已回到那官員的辦公室。蘭德爾毫不遲疑地便做了決定。萊布朗,不管是好人還是個歹徒,已經準備與蘭德爾合作。雖然他沒有機會試一試,他也總該得到一點補償。至少,對於人類的尊敬也該如此。


    “好吧,我來付一切喪葬的費用,”蘭德爾說,“給他一個適當的埋葬。不過有一點你該注意——”他想起了萊布朗,禁不住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不要宗教的儀式,而且也不要埋葬在天主教的墓地裏。我的朋友是——他不信教。”


    這位停屍所的官員做了個了解的姿勢,然後走到辦公桌的後麵。


    “會按照你的意思做就是。在喪葬公司塗敷好香料以後,就把他埋葬在非天主教的墓地。這件事一定會辦理得很好。先生,你願意現在就付款嗎?”


    蘭德爾付了款,接受了收據,簽了最後一份文件。他高興把這件事了結而且就可以離開了。


    當他轉身離去的時候,那位官員在他身後喊叫著,“先生,請等一下。”


    蘭德爾心裏奇怪還會有什麽事,便又回到那官員的辦公室內。而那官員則拿出了一個塑料袋來放在桌子上。


    “既然你已認領了屍體,你便可以把死者的遺物拿去。”


    “你是說在他的公寓的東西嗎?你把他所有的東西送給一些非宗教的慈善機構好了。”


    “好的——不過,我是說這個袋子裏的東西——他個人的財物。這是當他被送到這兒的時候從他身上取下來的。”


    那官員把袋子解開,同時把裏麵的東西倒了出來。


    “隨便拿點什麽作個紀念吧。”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對不起。”那官員說,然後便匆忙地去接電話了。


    蘭德爾看著萊布朗最後所留下的一些東西,半晌都未發一言。


    那些東西實在少得可憐。而這也就是令他感到痛心的。他把每一樣東西都拿起來放到一邊去。一隻表殼壓彎的手表上,指針正指在2點23分。半盒香煙。一盒火柴。一些10裏拉的意大利硬幣。最後一個便是一個廉價的、快磨壞的人造皮夾子。


    蘭德爾把皮夾子拿在手裏,打開來,然後把東西倒出。


    一張身份證。


    4張1000裏拉麵值的鈔票。


    一張折疊起來的硬紙片。


    還有一張粉紅色長方形的火車票。


    他把身份證和鈔票留在空皮夾子旁邊,卻把那張折疊著的紙片打開來。在紙的正中央,畫著一條被矛刺穿的小魚。那條魚和蒙蒂畫的差不多,隻是稍圓一點,可能是萊布朗自己畫的。在紙的右下角上寫著兩行寧,不過他卻不認識。


    現在他又把那粉紅色的火車票拿起來,車票共分為三部分,雖然上麵的字蘭德爾也看不懂,但是他的太陽穴已開始跳動。


    那官員已接完電話回來。


    “對不起,”他說,“你有沒有找到什麽東西?”


    蘭德爾把那張火車票展開來。


    “這是什麽?”


    那官員瞄了一眼。


    “是火車票。上麵已軋過了昨天的日期,但是還沒有用。上麵一聯是從羅馬三波羅車站到奧斯蒂亞的,下麵一聯是回程票,是同一天用的,而第三聯是收據。這張票是昨天買的,但是沒用,因為去和回來的兩張票都還沒有撕去。”


    蘭德爾的太陽穴仍在跳。在他混亂的腦子裏他想理出一個頭緒來:萊布朗昨天曾去了三波羅車站,買好了去奧斯蒂亞的當天來回票。他可能因距離火車開車的時間還早,便走出車站到外麵的廣場上走走。等他再穿過廣場返回車站的時候,便被車子撞死了,因而那兩張還沒有用的車票仍然在皮夾子裏。


    他是要趕往奧斯蒂亞-安蒂卡,也就是蒙蒂教授在那兒有過重大發現的地方去取證據,以證明那個發現是偽造的。


    蘭德爾把那兩張車票插進西裝的上衣口袋裏去,然後又把那張紙上所畫的魚和右下角的暗號揣摩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


    “波塔馬裏納是什麽?”


    “波塔馬裏納?那也是奧斯蒂亞-安蒂卡。是奧斯蒂亞-安蒂卡古代廢墟的一部分。那兒很好玩,你該去看一下。”


    蘭德爾心想,不用你說我也非得去看看不可。


    他把那張紙又折疊起來,也裝進放有車票的那個口袋裏。


    “其餘的你來處理好了。”他向那位官員說。


    “謝謝,謝謝你。先生,我為你失去一位朋友感到難過。”


    蘭德爾在離開停屍所的時候,心想,是的,我也為失去一位朋友而難過。不過,也得感謝這位朋友,從他的遺物中提供了一點線索。


    走進羅馬熱烘烘的夜色之中,蘭德爾深知他必須走完萊布朗剛剛開始的路程。在他口袋中那粉紅的車票還沒用過,但是明天上午另一張粉紅色車票則非用掉不可。


    至於以後的事情,等到明天再說吧。


    時間過得太慢,昨天的夜晚終於變成了今天。


    那張新的粉紅色車票裝在蘭德爾的口袋裏,上麵軋的日期是7月2號,那也是星期二的上午。此刻,他正擠在一列車聲隆隆的慢車之中,緩緩地開往一半埋在地下的古代廢墟——奧斯蒂亞-安蒂卡。那兒是蒙蒂教授鏟子下的“第二次複活”的發源地,但在萊布朗所埋藏的偽造的證據被發現後,“第二次複活”也可能就在那兒結束。


    昨天晚上對蘭德爾來說是非常忙碌的時刻。他在旅館服務台那兒問清楚了從羅馬開往奧斯蒂亞-安蒂卡的火車時間表,據說那隻不過是25分鍾的路程。然後他又到外麵的書店裏買了些有關奧斯蒂亞-安蒂卡的英文書籍和地圖。等回到旅館以後,便一直研究到深夜,可以說不管在中學或大學的過程中,他讀書從來沒有這麽專心過。到了今晨兩點鍾的時候,他已把曆史上的奧斯蒂亞-安蒂卡研究的差不多了。他對萊布朗在畫了魚的那張紙上所注記的暗號也摸到了點頭緒,隻是遠還不敢確定,那隻有等到了那兒再說。


    今天早晨蘭德爾帶著那張地圖和萊布朗畫有魚的那張紙,乘出租汽車到羅馬三波羅車站,然後便搭上火車往奧斯蒂亞-安蒂卡進發。


    這時,蘭德爾看了看手表,他已擠在車廂裏17分鍾之久,再過8分鍾目的地就到了。


    若在正常的情形下,坐這種火車是他難以忍受的。車上的木凳子既不幹淨,也不算太髒,隻是太破舊了。車上擠滿了穿著簡陋的窮苦的意大利人,他們都是從羅馬回到鄉下去,因而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汗臭味。此外,那些意大利人的嘮叨不停,聲音震人耳鼓,也是他很不習慣的事。不過,謝天謝地,火車在猛地一拉以後,減慢了速度,並且緩慢停了下來。奧斯蒂亞-安蒂卡終於到了。


    他連忙從木凳上跳起來,擠進走道上那些汗流浹背的人群裏,然後推推撞撞地走下了火車。


    離開車站的月台,行人都湧向一處地下道。蘭德爾跟著他們,穿過那涼風習習的水泥地下道後便達到火傘高漲的出口了。


    正當他站在驕陽下企圖辨別一下方位的時候,一個戴著寬邊草帽,長相滑稽的出租車司機笑著向他這邊走來。


    那司機表示敬意地扶了扶草帽,說:“先生您好,我叫盧波,在奧斯蒂亞-安蒂卡沒有不認識我的。我有輛車子菲亞特,你要不要坐?”


    蘭德爾也微笑著搖了搖頭。“我不要坐,我隻是到那些考古挖掘過的地方看看。”


    “噢,是了。到考古挖掘過的地方,那很近。先過橋再過公路,看到一個大鐵門就到了。”


    “謝謝你。”


    “別在那呆太久,太熱了,看完以後你也許要坐車去海水浴場。我盧波開車送你去。”


    “我還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呢!”


    “也許有時間,你看著辦就是了。如果你要車子,我盧波就在這兒。我有時也在那邊的水果攤子附近。你隻要招呼一聲就好了。”


    “盧波,謝謝你。如果我需要,我會找你的。”


    天氣烤得厲害。當蘭德爾走過橋,越過公路,在一片隆起的坡地上走著的時候,已感到那濕透的襯衫貼在後背了。他於是把那張地圖取出來,一麵和現場地點對照了一下,一麵繼續前進。又走了沒有多遠,果然看到了一個上麵寫著黃字,完全敞開的鐵門。


    一旦進門以後,那裏麵的景物和外麵的荒蕪大不相同了,他感到猶如處身幻境一樣。在他前麵是一片公園,或者至少看起來像公園的樣子。在蔽日的濃蔭中,陣陣涼風自不遠處的海上吹來,他不禁精神為之一振。


    這時,在左邊的一個小亭子裏的老年肥胖婦人看到了他。她舉起一卷門票來,大叫道:“喂,那位先生,您還沒有買票!”


    蘭德爾這才知道得先買票才能進去參觀。在他走過去買了票以後,又看到另一處寫著黃字的告示,他以詢問的眼光看著那售票員。


    “那上麵說參觀的人不能走近挖掘過的地方,”她解釋說,“你可以參觀廢墟,因為挖掘過的地方有幾種不同的土質,走近那兒相當危險。”


    “我會小心的。”蘭德爾答應道。


    然後他又一麵對照著地圖,向裏麵走去。他沿著上麵鋪有鵝卵石的古代大街,先後經過穀倉、劇場、寺院等地方,一直走完廢墟2/3的地方以後都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現在他又把萊布朗所畫的那張圖片拿出來,那右下角的暗號他已經看懂了,首先,他得找到波塔馬裏納,然後再看看距離那兒600公尺的地方。


    就在他展開地圖與實地對照的時候,隻見從很遠處一個水果攤那兒飛奔來一條人影。那人一麵跑一麵喊叫著,等他快跑近的時候,蘭德爾已看清是個光著上身隻穿了一條黃卡呢短褲和破舊的網球鞋的男孩子。


    “喂!先生!”他喊叫著向著蘭德爾跑過來。然後把雙手放在屁股後麵喘著氣說,“你是不是英國人?”


    “美國人。”蘭德爾回答。


    “我會說英文,”那孩子得意地說,“我在學校裏學過,還有跟觀光客也學了不少。我來向您介紹一下,我叫塞巴斯蒂安諾。”


    “哦,塞巴斯蒂安諾。”


    “你要向導嗎?我是個很好的向導。我曾幫忙過很多美國人。我帶他們到奧斯蒂亞-安蒂卡的每一個地方參觀,一小時隻要1000裏拉就行了。你要我帶你去那些主要的廢墟嗎?”


    “那些廢墟我已經看過了。我現在正在找點別的地方看看。也許你能夠幫忙?”


    “我一定可以幫得上忙。”塞巴斯蒂女諾很熱心地說。


    “我聽說這附近在6年前有過一處挖掘過的地方。不知道你……”


    “你是說蒙蒂教授挖掘的地方嗎?”那孩子打斷他的話說。


    蘭德爾不禁大為驚奇。“你知道?我以前聽說那個現在仍然還是一項秘密。”


    “不錯,那件事很少人知道,因此也沒有人聽過或去那看過。那附近的標誌上寫著不準人去看,是因為裏麵還有許多坑洞,很危險。不過因為我們住在附近,所以每個地方都看過。你想去那兒看看嗎?”


    “可是不準去怎麽辦?”


    塞巴斯蒂安諾聳了聳肩,“反正又沒有人看守著。你願不願意花1000裏拉去看一下?”


    “好的,”他記起了口袋中萊布朗的字條,“我想看的是離波塔馬裏納600公尺的地方。”


    “那容易得很,”他說,“跟我來。等我們一麵走的時候我來量600公尺。你是位考古學家嗎?”


    “我是位地質學家。我想來查看一下這兒的土壤。”


    “沒問題,我們走吧。我在心裏數600公尺,我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10分鍾以後,他們已來到一個深的入口處,從那個深井又向兩麵挖了很多井和坑。而井的上麵則架了很多木樁以作為頂蓋之用。


    “這上麵寫的是什麽?”蘭德爾指著一個破舊的木牌子說。


    塞巴斯蒂安諾蹲下身子。“我來翻譯給你聽。‘蒙蒂考古挖掘地區,危險。不得進入’。”他站起身來,笑著說,“這個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


    “好啦。”他眯著眼向坑道內看了一下。“這裏麵有燈嗎?”


    “隻有太陽光,不過足夠了。這井上麵的木樁排得不密,太陽光可以從木樁縫內照進去。這條並通向一座古代的別墅,不過隻挖掘了一半。你要我帶你去看一看嗎?”


    “不要,”蘭德爾趕快說,“我不需要進去看,我隻到這井裏看一會兒就好了。”他摸出一張1000裏拉的鈔票放到那個孩子的手裏。“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在查看的時候不希望別人打擾,你懂嗎?”


    那孩子一本正經地舉起手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是我的顧客,如果你還需要我,想再看別的地方,你可以到那邊水果攤旁邊來找我。”


    塞巴斯蒂安諾轉身走了,走過一段路以後又回過頭來向蘭德爾搖了搖手,在他轉過一個小土匠之後便消失不見了。而蘭德爾這才向坑道的入口走去。


    他遲疑了一下,突然之間,他感到這種舉動愚蠢魯莽而可笑。以一位美國大公司公共關係部門的元老和“第二次複活”宣傳部主任的身份,他這算是幹嘛?


    然而,好像在冥冥之中有一雙手在推他這麽去做似的,也許是萊布朗的手吧。他在兩天以前不是便曾想到這兒來嗎?


    於是,他立刻踏下了第一步,那在6年前安的木樁台階,踏在上麵有些搖搖晃晃的。他小心翼翼一步步地走下去,直到腳下踏著了堅硬的泥土。


    坑道內雖然經木樁的空隙透進了一些陽光,但是仍然顯得相當黑暗,所以他隻是謹慎地向前邁著步子。


    在快走到坑道盡頭的時候,上麵有些木樁斷掉或者被拿開了,因此裏麵大為光亮了些,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地下別墅的部分景物,他於是聚精會神地在那四下去牆壁上搜尋著。根據萊布朗所寫的暗語,他還要必須找到兩種東西:一是被矛所刺穿的那條魚;一是地下墓穴。以他的大腦推斷,萊布朗那偽造的證據可能藏在墓穴裏。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它可能的解釋了。


    在他剛剛走了沒有幾步,便第一次看到了牆上的雕刻。雖然有些模糊不清,仍可辨認出那是船上所用的錨,在早期的基督社會裏,錨是十字架的秘密符號。再繼續看下去。他又發現了x和p兩個希臘文字母,那也是表示基督的暗語。然後還看到了雕刻極為粗糙的鴿子和橄欖枝,那則是早期基督象征和平的東西。


    蘭德爾彎著腰,有時得蹲下去,沿著牆仔細地搜索著,現在他已看到代表基督的魚了,而且還不隻一條。那些魚都是刻畫得瘦瘦細細的,有點像鯨魚的樣子。


    毫無疑問的,這些石灰岩的牆壁內一定隱藏有地下墓穴。那裏是改信基督教的羅馬人家庭埋葬死亡家屬的地方,而且還在岩石上留下了代表他們信仰的符號。


    蘭德爾上身向後退了一點,企圖辨識出更多的牆上雕刻。在他的目光從這道牆移向前麵一堵石灰岩的牆壁時,突然之間,在牆壁的最下方,距離坑道的地麵隻有一尺來光景,他看到了。


    他連忙衝上前蹲下身子以便仔細地看個清楚。他的眼睛投注在一個雕刻的圖案上,這個圖案比方才的那些清晰得多了,可以斷定絕不是古代留下的遺跡。


    那是一條魚,像萊布朗所畫在紙片上的那張一樣,圓圓胖胖的,而且一隻矛剛好在魚身的中央穿過。


    蘭德爾連忙從口袋中把那張紙拿出來,展開以後,他以雙手拿著放在牆上,兩條魚的大小、形狀簡直是一般無二。


    這一發現使他大為興奮因而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蘭德爾蹲在地上,自言自語地說:我找到了。這是上帝的意思。我現在可能便是處身於“第二次複活”的墓地裏。


    他小心地思索了一下,當他感到滿意之後,便急忙站起來,轉身向坑道外走去。


    爬出了那蔭涼的隧道,又已處身在熾熱陽光之下。他很快地越過一片田野,轉過一個土丘,已可看見那不遠處的水果攤。他已看到了那個小向導,塞巴斯蒂安諾,正在那拍著球,另外一個熟識的人影便是那出租汽車司機——盧波,他好像正在攤子前麵喝著什麽東西。


    蘭德爾一麵大叫那孩子的名字,一麵搖動著雙臂企圖吸引他的注意,終於塞巴斯蒂安諾看到了他,丟下球,如飛地向他這邊奔跑。蘭德爾本想向塞巴斯蒂安諾借一輛推車,一把鶴嘴鋤和一把圓鍬,但繼而一想這不是那孩子所可能辦得到的,而且縱然弄到,也必引起別人的懷疑,因而反把事情弄糟。


    蘭德爾已掏出3張1000裏拉的票子等著,他先亮出兩張來。“塞巴斯蒂安諾,你想不想賺這2000裏拉?”


    那孩子一雙眼睛都幾乎跳到眼眶子外麵來了。


    “我想從坑道內取出一些泥土來帶回去試驗,”蘭德爾匆匆地說,“我需要一個尖尖的圓鍬。你知道可以在哪兒借一把嗎?”


    “我可以找一把圓鍬給你。”塞巴斯蒂安諾急切地說,“我家房子後麵的菜園裏就有一把。”


    “我隻是想借來用用,”蘭德爾重複著。“我在離開時一定還你,你是不是要花很長時間才能拿來?”


    “最多15分鍾就夠了。”


    蘭德爾把那2000裏拉交給他,然後又搖晃著第三張鈔票。“另外再給你1000,別把這件事對人家亂說,好不好?”


    塞巴斯蒂安諾又把第三張鈔票接過去。“我不會對別人講,這是我們的秘密。你不信我可以發誓。”他神情嚴肅地說。


    “那就快去吧。”


    塞巴斯蒂安諾一溜煙似地跑了,他沒有再回水果攤,而是向右麵的路上奔去。


    蘭德爾耐心地等著,竭力不去想身後坑道裏的事情。還不到15分鍾,塞巴斯蒂安諾提著個圓鍬再度出現了。那圓鍬理想極了,前麵尖尖的,就是軍隊用來挖戰壕的那一種。蘭德爾向他道了謝,然後又向他說過個把小時他就會將圓鍬還到水果攤那兒去。


    當那孩子離去以後,蘭德爾又匆忙地回到坑道口,小心翼翼地下到裏麵去,直奔原來那堵牆下,然後脫下西裝上衣,舉起圓鍬“嚓”地一聲,向那條被刺穿的魚砍去。豈料那些石灰岩竟相當堅硬,他用了全身氣力才挖下來一小塊。然而在挖牆根下麵的時候,則感到輕鬆得多。他一時沒能想出這是什麽原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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