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秋交際時節,空氣裏還散發著炎熱的氣息,路上行人稀疏,皆是穿著破破爛爛的粗布麻衣,三三兩兩或拎或扛著破布行囊,瘦骨嶙峋,眼神麻木。


    “我不要離開娘親,我不走,我不跟你走!”


    “死王八羔子的,你們這是強搶民女,我要報官!我要報官!”


    一棵老榆樹下一夥人推推攘攘,隻見趙春娘護著小女兒怒罵不已,狠狠推開伸過來的手,今年隻六歲的李棗拽著她尖叫大哭。


    一旁的李桃狠咬了一口拽著她胳膊的粗手,正欲細細打量她樣貌的大胡子男人頓感吃痛不已,手上一鬆。


    李桃轉身就跑。


    這是她穿越到這個破地方的第三天,穿越到一個正在逃荒路上的難民身上,原身也叫李桃,隻十五歲,家裏隻一個寡母趙春娘和弟弟李木、妹妹李棗。


    根據殘留下來的記憶,原身的家鄉在一個叫鄧州的地方,去歲旱今歲又澇,大水衝垮了良田,苦等兩月有餘等不來官府救濟,於是一家人收拾行囊跟著宗族往北往京城逃荒,隻求一條生路。隻可惜剛出鄧州不久,路上便遇到一大批匪徒搶掠,宗族眾人紛紛散入村野山林裏躲避。


    李桃一家和二叔一家就這麽跟族裏走散了,路也走偏了,前幾日剛走到商州地界。


    二叔夫妻倆帶著兩兒一女共三個孩子,加上他們一家,一行九個人,剛走進這商州地界沒多久,原身就誤食了什麽東西,高燒不退之下兩天就沒了。


    原身魂飛魄散,李桃這個現代人的魂卻桃僵李代穿了過來。


    李桃心中苦澀,自己上輩子在大廠打工996猝死,好不容易沒死成穿越了,穿越成難民就算了,看樣子又碰上人口拐賣了,自己這運道屬實是不怎麽樣。


    大胡子男人沒兩息就緩了過來,怒瞪著李桃:“小蹄子我剮了你!”說著看向李二叔,指著李桃冷哼道:“這個隻給一袋糧食,性子不好,調教起來費工夫!”


    原來這大胡子並他幾個同伴做的是買賣人的營生,荒年裏,人不值錢,鬻兒賣女並不少見,半刻鍾前大胡子隻上前微透些來意,李二叔就順杆兒爬,意欲把侄女賣了換糧。


    畢竟都是丫頭片子,不值當什麽,還費口糧。


    存的那點糧食,早在一個月前就吃完了,後頭走的那一個多月都是靠路邊的野菜野果果腹,運氣好的時候有些地主富紳或者官府的人在城門口施粥,運氣不好的時候還沒走到城門口就被官府驅趕了,一路下來。李二叔夫婦吃野菜吃的臉都青綠。


    這才想把侄女賣了,隻看怎麽說服趙春娘了。


    趙春娘怒目而視盯著李二叔,仿佛要活吞了他一般:“小叔,你要越過我把我女兒賣了?你還是人不是?你可有臉去地底下見你大哥和爹娘?”


    李二叔聞言略有些羞愧,正想著怎麽辯解,一旁抱著小孩的曹氏對趙春娘譏諷道:“喲,你是要做好娘親,可這一路你家幾個孩子蹭吃了我家多少糧食,你可有算算?荒年裏吃食再貴重,一路也沒餓死你哪個孩子,到這個地界我們實在是養不起也走不動了,我看你啊,你才是沒臉沒皮的那個。”


    趙春娘又恨又氣,手都在發抖。


    曹氏本就生的一張馬臉,現又瘦的顴骨高突,眼眶凹陷,看著屬實有些嚇人。


    她見趙春娘不吭聲,又尖聲道:“這世道自己都要餓死了,要女兒有什麽用?我家老大老二,倆親閨女,也是我從小看大的,半點沒虧待過,嫁了人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荒年裏可沒拿一點糧食來孝敬我,更別說現在了,人都不知道跟著夫家往哪邊逃了。”她瞟了一眼李桃,冷哼道:“何況你這個大女兒,你自己心裏頭也清楚。”


    趙春娘怒斥著打斷她:“我大女兒怎麽了?桃子怎麽樣也是我女兒,輪不到你說嘴!”


    李桃還在大口喘著氣,她的身子實在太弱了,又突然被嚇到,跑那幾步要喘好一會兒,突然聽見二嬸提到了自己,有些茫然,忙在記憶裏翻找起來。


    原來李桃並不是趙春娘的親生女兒,而是抱養來的,趙春娘和李大郎成親五年有餘還沒得一個孩子,剛好李桃親娘家生的女兒太多,正要把剛生的孩子丟去山裏喂野狗,李大郎一聽忙抱養了回來。


    在李桃兩歲的時候,趙春娘就有孕了,村裏上了年紀的人都說是李桃帶來的,她命裏有弟妹,此後李大郎夫妻就對李桃更好了。


    隻是李桃九歲那年,家裏那頭也是這樣洪災旱災輪著來,那時趙春娘又剛生了李棗,家裏實在缺糧,於是老太太便要做主,要把李桃賣了。好在是趙春娘不鬆口,最後隻簽了活契,又四處托了關係,李桃就這樣去縣裏一富戶家裏做了五年的粗使丫鬟,月錢極少,做的活兒又重,但好歹給家裏省口飯。


    李桃呼了一口氣,又看了那大胡子一眼,隻見那人目露淫光,眼神在她胸脯上直打轉,看著就不像什麽好人,說是要買人去富貴人家當丫鬟的,過的都是好日子,但看那麵相,指不定是要把人賣去什麽醃臢地方。


    大胡子聽這家人窩裏鬥聽的不耐煩,掏了掏耳朵,打斷道:“還賣不賣了?一個孩子一袋糧食,你走遍商州都不一定還有人有我這價”,他又虛瞟了一眼李桃,卻是對趙春娘說:“你們南邊來的難民這麽多,小孩跟著你指不定哪天就餓死了,跟著我們可是去享福的。”


    趙春娘咬牙切齒,手上緊緊抱著李棗,心下悲痛萬分,直罵李二叔夫妻倆是畜生。


    大胡子不耐煩:“你男人都沒了,當然是小叔當家,你一個女人家帶著幾個拖油瓶吃人家的還有什麽不願意的”,說著又要上前搶小孩。


    趙春娘緊抱著李棗一偏,悲憤大喊:“李二郎!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你是個男人就跟他們說我不賣孩子!我不賣!”


    李二郎訕訕不說話,他屬實也不想再帶著幾個拖油瓶了,但是聽了這話心下又有些愧疚,猶豫之下正要上前。


    李桃哪見的了這個場麵,看這樣子她逃無可逃,這夥人要是把李棗搶走,那下一個鐵定就是她了。


    她眼疾手快飛身從一旁的破布口袋裏掏出一把小斧和一把菜刀,怒喝一聲,用盡全力就要衝那幾個男人胡亂砍去。


    大胡子餘光剛好掃到李桃,心下一驚,扯過小弟側身堪堪躲過。


    李桃氣喘籲籲站定在趙春娘身旁,轉身飛快地把菜刀遞給趙春娘。


    根據記憶,趙春娘對原身非常好,可能是原身還殘留著對趙春娘的親情,迫使李桃自然而然地想要保護娘親和妹妹。


    “你們是買人還是拐人?沒聽見說不賣嗎!”李桃說著又揮了揮手中的斧子。


    大胡子不悅,幾個大男人還怕這麽兩個小娘們兒?


    李二郎掙脫了曹氏拉著的手,低頭說了句什麽,說完快走了兩步上前來,可能是他殘餘的良心驅使,他討好地對大胡子笑了笑:“大爺,我大嫂不想賣要不就算了吧,她男人死了,孩子留著也能做個伴。”


    大胡子瞪著他不說話,李桃緊握著斧子,和趙春娘都是一副他要是再上前一步,就要和他同歸於盡的架勢。


    就這麽僵持住了。


    算了,沒必要,大胡子心裏想,這幾個長得也就那樣,主家吩咐了做這事不要太高調,鬧出了人命自己怕是要被主家責問。


    於是冷哼了一聲,眯眼看了看曹氏手裏抱著的李果:“這個賣不賣?”


    李果死死扒著曹氏,低聲哭泣著:“娘,娘,我不吃飯,別賣小果,別賣小果。”


    曹氏心一軟,低聲說這個不賣,抱著李果又後退了幾步。


    買賣沒做成,大胡子心下不悅,甩袖便走了。


    後頭的小弟忙跟上,回頭又啐了一口:“吃香喝辣不要,跟著餓肚子,遲早餓死。”


    直到幾人駕著馬車拐彎過去,馬車裏盡是孩子嗚咽的哭聲,等到再看不到馬車身影,趙春娘才身子一垮,疲軟地栽倒了下去。


    “娘!娘!”李桃和李棗都撲了過來,隻見趙春娘麵色慘白,本來這一路風餐露宿,食不果腹,再遭此一事,趙春娘實在沒什麽力氣了。


    李棗伏在娘親身上,啜泣道:“小棗哪都不去,小棗隻陪著娘。”


    李桃拿過水囊,裏頭隻有小半囊的水,手腳慌忙地就要給趙春娘喂水:“娘,您先喝點水,小弟馬上就回來了,您先撐一撐,撐一撐。”


    趙春娘喝了水,一口氣緩了過來,也不說話,半靠在老槐樹上恢複力氣。


    遠遠的曹氏拉著小兒子李貴,恨恨地看著丈夫,小聲罵道:“瞎摻和什麽!”


    李貴此時被嚇傻了,一句話都不敢說,他不過也才九歲,這副場麵對他的衝擊實在太大。


    李二郎也知道,鬧到這副田地,自己和大嫂一家是沒辦法同行了,醞釀了片刻走上前去,開口道:“大嫂,你也知道我們現在這副情況,實在沒多餘的吃食了,要不我們兩家人分開走,興許還多兩分活路。”


    趙春娘冷哼一聲道:“正是這樣,你們夫妻二人的品行,我可不敢恭維,現在能把嫡親的侄女往魔窟裏推,明兒個就能把我們一家扔山裏喂狼,大家早些分開為好,我看索性就在這裏把東西分了。”


    李二郎羞的臉微紅,曹氏又要諷些什麽,被李二郎拉住,他點了點頭,手腳麻利地把東西分了。


    兩家離離遠遠地坐著,隻等著李木和曹氏的大兒子李富打水回來,兩家人就分道揚鑣。


    過了不久,李木和李富拿著裝水的竹筒和水囊回來了,兩人的臉上寫滿了焦急。


    李木和李富今年僅十三歲,放在現代還隻是個初中生,在這裏很多時候卻要擔起重擔,比如打水,比如探路。


    “娘,娘,不好了,我剛打水碰上往回走的人,跟咱一樣,也是南邊逃難來的,說前頭那個縣城的縣令城門緊閉,不讓施粥,還要把我們都趕走!”李木急匆匆道。


    “前頭往前走的路也都派了專人守著,不讓逃難的過!”


    幾人聞言都驚訝地張大嘴巴,趙春娘艱難從地上爬了起來:“怎麽回事,怎麽還把路封了,這是要我們去哪啊!”


    李木氣喘籲籲:“說是附近的一個縣城,有夥兒流民,餓的不行,集結了一大幫人,趁夜不知怎麽溜進城去,把一家富戶搶了!還殺了不少人嘞!”


    “城裏本來就因為這麽多流民人心惶惶,出了事之後,大戶聯合縣令要把過來逃難的都趕走,前頭的一些縣令聽聞此事,更是派人在沿路安排了兵丁,把路封了,不讓逃難的過去,隻說哪裏來的就回哪裏,回不去的歸入山野林間也好,總之不要踏入他們地盤。”


    李桃腦子轟的一聲,不由變了臉色:“哪怕是老弱婦孺也不讓過?”


    李木搖了搖頭,眼中隱隱有淚水:“不讓,說是都不讓。”


    趙春娘聞言大哭起來:“天老爺嘞!這是不給我們活路啊!”


    曹氏夫妻倆也慌了神,拉過李富細細問過。


    李桃心生疑惑,按道理來說,縣城的城門防衛再差也不至於一大夥流民溜進去燒殺搶擄,當縣城那麽多縣兵是吃素的嗎?更別提流民本就吃不飽肚子,一個個都沒幾分力氣在身上,怎麽搶劫殺人?


    再一個,縣裏因怕難民聚眾鬧事不讓過路,那流民更容易聚集在一起了,這不是適得其反嗎?總之這件事疑點重重。


    定了定神,李桃把自己的想法給幾人說了,並道:“娘,大木,你們先別急,這件事有蹊蹺,咱們親自去城門口看看,真要如此,我們再做打算也不遲。”


    趙春娘點了點頭,她一向都頗信這個大女兒,雖然李桃才十五歲,但是一向機靈,在縣裏富戶家當奴婢也比他們更見過世麵,家裏大事小事都能拿主意。


    李二郎和曹氏對視了一眼,默契地點了點頭,也收拾東西跟了上去。


    李富發覺不對,疑惑問:“娘,我們怎麽和伯娘分開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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