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喊什麽“獨門秘方”,不遠處幾個提著籃子的婦人果然被吸引,又聽到是下酒的好東西,正在附近攤位上買東西的兩個男人也走近了,就連這會兒雞蛋攤子上沒生意的攤主也靠近了瞧。


    一個婦人低頭瞧了瞧,有些嫌棄地說:“你這就賣三條魚啊。”


    李桃笑吟吟答道:“嫂子有所不知,我們這魚做起來可費勁了,在家折騰了兩天才做幾條,又費鹽又費酒的,麻煩地緊,您買回去隻要上鍋蒸了就能吃,方便的很,但是蒸出來是真好吃,保管您吃了還想吃。”


    圍著的人都瞧了瞧,熏魚的顏色著實不錯,看著跟他們本地的熏魚不大一樣。


    袖著手的男人低頭問:“你這熏魚怎麽還放酒?不會是騙我們的吧,酒可不便宜。”


    李桃抬頭看他一眼,從竹竿上取下一條熏魚,說:“我說的可全是真真的,不信大家聞聞”,說罷就拎著串魚的草繩給男人聞,因是吃食,拿太近了不妥,她拿著魚離男人臉還有三寸遠。


    離近了,男人果然嗅到一股熟悉的酒香氣,還有屬於熏魚特有的濃厚香味,又混雜著一點果子的清香,魚皮銀中泛紅,微卷著,一看就是下酒的好東西,他眼睛放光,說道:“這條我要了,多少錢?”


    開張了!


    李桃有些激動,她揚起笑臉,說:“一條十文,今天我這熏魚攤子剛開張,這三條皆是買一條送兩個六月瓜果子。”


    十文錢不多,還有免費的果子送,這感情好,男人頗為滿意,他爽快地從懷裏掏錢。


    一旁帶著頭巾的婦人也有些饞,她指著魚對男人說:“這位大哥,給我們也聞聞?要是好,我也買一條。”


    男人不小氣,他遞出十文錢給李桃,一手接過魚,又遞給婦人,幾個垮籃子的婦人湊近聞了兩鼻子,果然有一股酒香氣,還混著果木香味,魚肉看著比尋常熏得要潤一些,色澤鮮豔,看了讓人食指大動。


    “哎喲,真有酒香啊,熏得功夫也到位,小娘子這是哪裏的方子,怎麽跟我們這裏不一樣。”


    李桃笑容滿麵,心裏止不住地嘀咕:你們是冬天做熏魚,隻用鹽就可以保鮮,我這是熱天做,不用酒,兩天就壞了。


    她笑著胡說八道:“我們家傳的法子,傳了好幾代了,老手藝,吃了的人都說好。”


    李木吸溜一下,說:“我姐做的熏魚,那叫一個香。”


    李桃也說:“就剩兩條了,先到先得啊。”


    “我要一條”,帶著頭巾的婦人忙說,“十文錢送兩個果子是吧,我給你拿錢。”


    “我也要!”另外幾個人先後跟著說。


    穿著短褂的男人瞪著眼,說:“我先要的,我買來下酒的,都別跟我搶,這東西可是下酒的好玩意。”


    牽著孩子的婦人自知落後,她嘟囔了兩句,心裏覺得有點可惜,這一條才十文錢,又是肉又有鹽,節省了鹽醬不說,還能下酒,家裏老少都能吃。


    李桃把剩下的兩條魚都取下來,一條遞到帶頭巾的婦人手裏,一條給穿著短褂的男人遞過去,她歉意地看向牽孩子的婦人,說:“嫂子勿怪,我下個集還來的,下次先給您留一條。”


    戴頭巾的婦人撞了撞她的胳膊,說:“玉梅妹子,我晚間蒸熟了給孩子送兩塊去嚐個新鮮。”


    “哎喲,這可怎麽好意思。”


    送的果子李棗蹲在一旁一一拿樹葉包了遞給三人,目送他們遠去,李桃手上攥著銅板,心裏簡直高興死了。


    三條魚就賣了三十文,把調料錢一把全賺回來了還有多,上次辛辛苦苦賣那一筐果子也才掙三十二文。


    李木和李棗也小聲地在歡呼,李桃給他們各分了兩個銅板,笑吟吟地說:“拿著吧,見者有份。”


    兩人都開心的不行,小心地放懷裏收著。


    雞蛋攤的老板走兩步回了自己攤子,他小聲地跟一旁的攤主嘀咕,這幾個孩子是真會做生意啊,臉皮厚,敢吆喝,人又會說話得很。


    魚賣出去了,陳三郎剛好買完豬腳回來,這天氣肉不大好放,他隔幾天就要下來買點新鮮肉,剛好也能護送李家幾個孩子上下山。


    除了豬腳,他手上還拎著一個竹筐,裏頭是十隻黃毛雞仔,他解釋道:“家裏雞快吃沒了,你徐嬸囑咐我買些雞仔回去”,徐嬸就是貞娘,畢竟家養的雞還是比野雞更嫩更有營養。


    說罷他定眼一瞧,竹竿上居然空了,他笑著說:“熏魚這是全賣出去了?”


    李桃點頭應是,說:“魚好賣,現在就剩這些野果子了。”


    陳三郎已經在集市上轉悠了一圈,他說:“這條街加上你攏共有三家賣野果的,有一家跟你一樣,按個賣,賣的比你還便宜些,還有一家論斤賣。”


    李桃點點頭,往右指了指說:“按個賣的那家可是在那邊,我剛去看過了,說的詞還是學我們的,按斤賣的我倒是沒瞧見,想來也差不多。”


    集市本就不大,有了競爭對手的出現,李桃他們幾個後麵吆喝地再好,果子也沒有賣完,眼見著集市上的人越來越少,毛栗子倒是全賣出去了,毛栗子這會子算是剛熟,今年吃過的人不多,都想買回去嚐個新鮮,五味子剩了六把,六月瓜剩的多,還剩下二十多個。


    現在是六月瓜的尾季了,李木他們去摘的時候,把能看見的六月瓜全摘了,一點沒落下,林林總總得有將近五十個。


    李桃盯看著攤子上剩的果子心疼,這可都是錢啊,賣不出去就隻能進她的肚子了。


    思索了片刻,她說:“我們把果子都收起來,沿村叫賣去,多賣得一文是一文。”


    實在是手頭實在太緊,家底實在太薄了啊。


    這個意見幾人都同意,李木手腳麻利地把果子都收好裝背簍了,快到午時,一人撿兩個六月瓜吃了,就當墊墊肚子。


    桃花村大,李桃幾人剛進村,陳三郎停下腳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就不跟你們去了,我這副模樣怕嚇到人,影響你們做生意。”


    原先李桃他們在攤子後賣東西,陳三郎要麽離得遠遠的,要麽躲槐樹後頭,就連在集市上買東西,他也習慣低著頭。


    他堅持要在村口等他們,李桃幾人也不勉強,她牽著李棗,李木背上背簍就繼續往村子裏走。


    “六月瓜,新鮮的六月瓜,一文錢四個,一文錢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一文錢買不了雞蛋買不了豬肉,可以買四個六月瓜甜甜嘴咯。”


    “小孩都愛吃的甜果子,一文錢四個便宜賣啊。”


    “五味子,一文錢三把的五味子咯,睡不好的吃它睡好覺,咳嗽的吃它不咳嗽咯。”


    沿村叫賣,李桃主要突出這東西的便宜,一般情況下,帶錢逛集市的人有花錢的欲望和能力,坐在家裏的人則不怎麽打算花錢。


    但是東西很便宜例外。


    饞嘴的幾個小孩赤腳跑了過來,腳上身上全是黃泥,一看就是不知道去哪裏玩了剛打算回家,為首的男孩叫住他們:“哎,你們賣甜甜的果子?”


    李桃蹲下身,笑著說:“是呢,可甜可甜了,一文錢就能買四個,你們家要是有雞蛋,一顆雞蛋能換八個去。”


    八個!小孩不怎麽識數,但是聽起來就很多。


    後頭兩個小孩跑到李木身後往背簍裏瞧,“哎呀,這個果子我吃過,我小叔在山上給我找過,可甜可甜了,就是籽有點多。”


    李桃半忽悠道:“籽多才耐吃呢,你拿一個能吃好一會兒,你還能細細品,這甜味兒能在你嘴裏留好久一會兒,這不比一口就吃完劃算多了?”


    小孩聽完覺得有道理,點點頭說:“等著,我這就回去讓我奶拿錢來”,說完腳底抹油往家跑去,後頭幾個小孩也跟著一起往回跑。


    李桃站起身,笑著看向他們跑的方向,拉著李木李棗,腳下慢慢地往那個方向走。


    沒多久,小孩就拉著一個老婦來了,說:“奶,就是這個,又便宜又多,一顆雞蛋能換八個呢!”


    老婦本覺得孫子又在胡鬧些什麽糟蹋錢,正想斥責兩句,一聽這麽便宜,她愣了愣,問道:“一顆雞蛋換八個果子?”


    李桃笑著答道:“一文錢四個,新鮮的六月瓜果子,一顆雞蛋換八個。”


    老婦往背簍看一眼,紫色的果子就剩十來個了,農家雞蛋也不便宜,這果子也就給小孫子吃個甜嘴,她摸出一文錢,說:“拿四個吧。”


    李棗從另一個背簍裏拿樹葉,她年紀小,幹不了太多活兒,嘴巴也沒有姐姐厲害,她自覺這種小事就是她該幹的。


    李桃數了四個六月瓜包了進去,後頭的小孩也帶著自家的阿爺阿奶來了,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地又賣了八個出去,收了三文錢進來,背簍了就剩兩個六月瓜了。


    五味子還有六把,她又推銷說:“這個五味子也是好東西,阿爺阿奶有晚上睡不好的、咳嗽的,這個東西泡水喝可管事了,這樣,一文錢三把,我也就剩最後一點收個攤了,這六把全要了的話我再送一個六月瓜。”


    老年人身子上或多或少都有點毛病,一聽這話都心動起來。


    老漢問:“這東西怎麽泡水?”


    “很是簡單,五味子洗幹淨後放到開水裏煮沸,一刻鍾就好,煮完後喝湯水,可以反複煮幾道,直到五味子顏色消失。”


    老婦人瞥了一眼背簍裏頭,出聲說:“就送一個,你這不還剩了兩個嗎?”


    “留一個給我小妹吃”,李桃摸了摸李棗的頭答道,其實是送兩個她覺得有些多,怕另外買果子的人不滿。


    最後是老漢掏了兩文錢把五味子全買了,他大方,給兩位鄰居一人分了一把,說:“這東西我在山上哪裏好像看到過,最近總是有些咳嗽,喝了真有用的話,我也去山上尋些存著。”


    李桃三人背著空背簍回轉,心裏喜滋滋的,她在算今天賺了多少錢。六月瓜今天數量多,但是賣的太便宜,隻賣了九文錢,五味子賣了有八文,毛栗子也是九文,這些加起來有二十六文,按之前說好的,分陳三郎一半,就是十三文。


    賣魚得了三十文,再把攤位費一扣,最後到手應該是有四十一文。


    村口等著的陳三郎遠遠地就看見他們的身影,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待人走近了,他往背簍裏一瞧,果然空了,他稱讚道:“你們真是會做生意。”


    李桃笑了笑,帶上弟弟妹妹把他拉到有些避人的大樹後頭,從懷裏掏出十三文錢,說:“陳叔,這是一早就說好的,野果子賣的錢分你一半。”


    陳三郎不接,幾番推囊之下才勉強收下。


    賣完了東西,李棗又去雜貨鋪買酒買鹽,她站在鋪子前沉思了片刻,一咬牙,要了一斤酒,二十八文,鹽又要了二兩,六文錢,從雜貨鋪出來,兜裏的銅子就剩三文了,加上上次賣果子結餘的四文,總共還剩下七文。


    她掂量了一下手上剩的錢,還是打算去一趟糧鋪問問價錢。


    糧鋪在雜貨鋪後頭的那條巷子裏,既買糧也賣糧,這個時候正是收黍子的季節,店裏頭有農人拉了自家的黍子來賣。


    夥計見有客來,掃了一眼他們的裝束,臉上的笑略淡了淡,問:“客官要點什麽?”


    店內陳設了不少種類的糧食,李桃快速地掃了一眼,問:“穀子和黍子做價幾何?豆子又什麽價?”


    “穀子一鬥一百二十文,黍子一鬥四十文,豆子一斤三文錢。”


    “穀子怎麽賣這麽貴?”李桃不解地問。


    夥計笑著答:“本地不太種穀子,都是從外地運來,今年南方遭了災,好多地方稻穀都絕收了,糧食都貴上天了,這黍子便宜,最近剛收的,要不您買一些黍子?”


    黍子這個價格也不便宜,南方水災,北方連續幾個月沒下雨,地裏的麥子黍子也減產不少,什麽糧食都貴,她扯了扯嘴角,問:“黍子一斤多少錢?”


    “一斤是四文錢。”


    李桃攥了攥手裏的銅板,心痛道:“那勞煩幫我拿一斤黍子一斤豆子吧。”


    她買的都是未脫殼的黍子,陳三郎家裏有舂米的石臼,到時候借用一番,一斤黍子大概隻能出六七兩的米。


    兜裏空空,她望向弟弟妹妹,故作憂鬱地說:“現在你們比我有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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