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的人佝著背,身旁還有一個看著差不多的同伴,他恍惚聽見熟悉的聲音,抬頭四處張望,正好看見趙春娘四人。


    幾人手上拎著一看就是糧袋的袋子,正愣愣地看著他。


    一個多月過去,李二叔看起來沒之前那麽瘦了,但瞧著眼裏空空,都沒了精氣神。


    他攥了攥手,還是打算上前認人。


    “大嫂,你們怎麽在這,你們這是......”他看向他們手中的糧袋。


    趙春娘眉頭一皺,應付著說:“縣衙給流民分了房和地,我們買些東西回去,你,你這是出來辦差?”


    李二叔苦笑著搖頭,他哪是出來辦差,他是偷跑出來的,他前幾日在地裏做事的時候聽說縣裏給流民分房分地了,當時他手上的鋤頭就沒拿穩,險些砸到腳上,夜裏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恨縣衙為何不早些分,在他們一家五口人還沒賣身為奴的時候分。


    之後的幾天他都心思恍惚,隔壁屋的大光哥來找他商量一起去縣衙問個明白,他們也是流民來的。


    琢磨了好幾日,今日兩人才趁著門房去上茅廁的間隙偷跑出來。


    哪成想死乞白賴終於見到了縣令大人,隻一句:“看你們主家肯不肯放籍,法有法度,不肯我們也沒辦法。”就讓他的心情跌到了穀底。


    他心思沉重,又不想大嫂和侄子侄女看自己笑話,隻說:“出來轉轉。”


    趙春娘也不多言,隻說:“你自個保重。”就帶著三個孩子走了。


    李二叔看著他們走遠的背影,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吳大光拉了兩回沒把人拉起來,他歎一口氣跟著一屁股坐下,兩人就坐在街尾發呆,一旁的乞子眉頭微微一皺,以為是來跟自己搶生意的,他拄著竹拐敲在兩人身上,趕人道:“一邊去,這條街是我的地盤。”


    “哎,哎,怎麽還打人呢。”吳大光起身,李二叔不欲多糾纏,兩人飛快地走了。


    “真是乞丐也不如了。”吳大光嘀咕,李二叔垂眸,可不是嗎,簽了奴契之後,他才開始真正意識到當奴隸和當良民的區別。


    這頭萬念俱灰,那頭的李家四口可高興的不得了,回程的路上他們又興致勃勃地去竹溪村看了一眼,八九日的時間,房子已經蓋的差不多了,竹溪村那片雜草地上的雜草都除了,被規劃的齊整,一座座茅草屋拔地而起,哪怕隻是茅草屋,他們看著也高興。


    “估摸著還有三四天。”趙春娘說。


    出村子的路上迎麵走來一個高大的男人,正是柏石。


    李桃有些吃驚,她打了個招呼,說:“村子裏頭正熱火朝天蓋房呢。”


    柏石有些赫然,他幾乎每日都會去竹溪村看他們蓋房的進度,他點點頭,說:“還有幾日就差不多了,我看蓋的都是空房,你們要不要添置些東西。”


    “要的要的。”李桃有些肉疼:“什麽都得現做現買,破家值萬貫不是沒有道理,光一張榆木床就四百多文。”


    柏石呀然:“這麽貴?你們用木匠的木頭?”


    李桃點頭,柏石沉默了半響,說:“你們自個送木材過去要便宜許多,我明天上山找找有沒有合適的樹。”


    李桃愣住了,她擺了擺手就要推辭,柏石搶先一步說:“沒有你們,小岩要是被偷走,我爹娘現在已經哭瞎眼了,砍樹搬樹對我來說是小事,你勿要推辭。”


    李木則是想到了當時他扛野豬的那個樣子,四百斤的野豬說扛就扛,他有些興奮地問他:“柏石哥,你的力氣是怎麽練的。”


    “天生的。”


    李木哦了一聲,心裏惋惜,怎麽他爹就沒給他生這麽厲害的體格子。


    柏石看他失望,他想了想說:“我在軍中四年,會些拳腳功夫,你要是不嫌棄,以後你搬來了可以找我學,我教你。”


    “真的?太好了!”他激動的要跳起來。


    李桃瞟他一眼,他安靜了。


    李棗抬頭看她,說:“姐,我也想學。”


    趙春娘拉過她,說:“你一個姑娘家學什麽。”


    李棗扁了扁嘴,柏石忙說:“隻要願意,男女我都能教。”


    他都這麽說了,李桃看一眼趙春娘,趙春娘微微點頭,她說:“那就多謝你了,我救了一次人你幫了我們這麽多次,實在太感激了,補種樹苗的錢還是我們出。”


    柏石點頭,這個事就說定了。


    剩下的幾日,趙春娘帶著幾個孩子在山裏頭撿苦櫧子,苦櫧子慢慢熟透了,最近每日都能在樹下撿大半筐。


    八月初七,他們又一次下山,預估的很準,竹溪村的房子在前一日剛剛蓋好,縣丞拿著薄子給他們畫地,竹溪村的地不算多,李桃一家分了十畝地和種子,十畝地裏頭有不到兩畝的水田,兩畝多是上等地,四畝是中等地,隻有兩畝是下等地,趙春娘很是滿意了,除此之外,還有流民免賦稅一年的政令,縣丞勸說這三十戶流民,趁著時候,抓抓緊鋤草鋤地,還能再種一季冬小麥。


    每座房子都差不多,縣承是按家裏人口分,最後李桃一家分得了一間帶著三間臥房的茅草屋,睡的用的都好說,但是沒有灶台就不能做飯,一同分到竹溪村的流民都有些不滿。


    李桃想了想,估摸著是農時要緊,再耽誤些時候冬小麥不一定能種下,才隻給他們蓋個能遮風擋雨的房子,沒有灶台自己尋幾塊石頭搭個簡易灶也能湊合,都是流民過來的,都經曆過路上的風餐露宿。


    但是他們不一樣,他們是打算做吃食賣的。


    李桃有些頭疼。


    趙春娘想了想說:“灶台要用黃泥,黃泥倒是不難找,就是搭灶台卻是個手藝活兒,桃子,你看我們要不要雇人幫忙?”


    李桃點點頭,她想到了柏石,她在這附近有交情了好像也隻有他了。


    “成,娘,我們要不去隔壁村找找柏石。”


    趙春娘也同意,李桃牽著妹妹後頭跟著弟弟去隔壁村,柏石看見是他們,他有些驚訝,聽聞了他們的來意,他說:“我在村裏找找,村裏有泥瓦活不錯的。”


    “我們想越快越好,你幫我找三個,一天給三十文工錢,不包飯。”竹溪村就在隔壁,他們回家吃飯也近,而且灶台都沒有,他們也包不了飯。


    “成。”柏石應下了,泥瓦匠是手上的技術活,和體力活還不大一樣,價錢要高些。


    他想了想又說:“黃粘土我給你運過去,和土的稻草也好找,都是山上無主的,這個你不操心。”


    李桃有些無奈,想著又欠人情了。


    三個人幹,他們要搭的灶台要求細一些,估摸著三天就能幹完,李桃說好了明日就來上工,錢花的肉疼,但是日子一點點在變好,幾人都開心不已。


    之後的兩天,他們一邊從山上搬東西下去,一邊監督人砌灶台,除了灶台,他們還拿著家夥什去地裏鋤草翻地,每天天剛亮就忙活,天快黑了才到家,李桃累的話都不想多說一句。


    李桃和趙春娘商量,要不要圍個院子起來,他們在山上的時候就經常在院子裏曬些東西,尤其是打算賣錢的東西,這裏隻有單獨的茅草屋,大家的門前一眼就能看過去,著實是沒什麽隱私。


    趙春娘思索了好半天,最後還是決定要砌個院子出來,找人砌好院子又是四五日,附近的流民,甚至是竹溪村的原住民都覺得稀罕。


    “你們這麽有錢,怎麽做了流民?”有人沒忍住問。


    李桃說:“先前我們姐弟幾個抓了一夥拐子,立了功,縣令大人給了獎賞,就給了那麽些,喏,都用這個房子上了,可心疼死我了。”


    這下他們都知道了,心裏的那點子不平衡都消散了,還有人私下對他們豎起大拇指,幾個半大孩子能抓拐子,人人都服氣。


    八月初九,幾人扛著大包小包正式搬家了,陳三郎一家也來送行,陳大丫哭的眼睛都腫了,她舍得不小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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