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牽著妹妹,後頭跟著小黑狗,有些避無可避。


    柳家的幾人已經瞧見她了,李桃有些尷尬,神色訕訕牽著妹妹就往前走,目不斜視地當作她啥都沒看見。


    宋慧長得一張俏臉,雖有些瘦弱,但是臉色白皙,此時細眉衝男人高高挑起,眉眼中帶著滿滿的怒氣。


    “我有毛病也早好了,柳二郎我告訴你,今天這藥我就不喝了!”說罷她一甩袖子轉身進屋,柳母端著藥碗有些尷尬,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柳二郎嫌站在外麵丟人,宋慧喊的那兩聲他更覺得丟臉,他氣的握緊了拳頭,臉都被氣的漲紅,轉身兩個箭步就要衝進屋裏。


    柳母端著藥碗的手一抖,她快速放下藥碗,隻身攔住兒子,喊道:“二郎啊,你可別衝動啊,親家公親家母前兩天才來過你忘了啊。”


    柳二郎大力撇開她的胳膊,撲著上前就要動拳頭,柳母見狀慌了,她抽著空子一抬手,趕緊把門關上了。


    不出幾瞬,裏麵響起女人的尖叫聲。


    李桃聽得頭皮發麻,媽呀,這是遇到家暴了嗎。


    隔壁屋子的阿婆輕聲打開門往那看一眼,嘟囔一句:“造孽哦。”


    她的小孫子也從門內露出頭來,她兩下把人摁回去。


    阿婆正好瞧見門外路過的兩人一狗,李桃也正好看過去,她瞧著這個阿婆有些麵熟。


    “桃子,來來來,怎麽到這裏來了,來阿婆給你拿果子吃。”虞婆子笑著衝她招手。


    李桃想起來了,這是羅招娣家族長來人那日,跟她娘一起去集市的那幾個人之一,她對羅家人說了那番話後,回去的路上對她誇的最多的人就是這個阿婆了,大拇指都豎了不知道多少次。


    “新鮮的好果子,快來快來。”


    李桃笑著走了過去,阿婆把她們請到屋裏坐,煤球也跟著要進來,李桃看了虞阿婆一眼,阿婆擺了擺手,笑道:“沒事沒事,帶進來吧。”


    她的小孫子膽子大,蹲著逗弄煤球玩。


    村尾的這些茅草屋的格局都差不多,但是裏麵的東西可就各不相同了。


    李桃環視一圈,這屋子裏空的很,除了幾件農具,唯一的一張矮桌,桌腿砍得隻剩下一尺長,桌麵斑駁,還缺了兩個角,這估計是從哪裏淘的別人不要的舊桌子,估摸著是桌腿高矮不一,索性就砍短成了一個高度。


    配著桌子的也不是長凳,而是蒲草團子,圍著桌子擺了四張。


    虞阿婆拿過來幾串拐棗,滿是皺紋的臉上堆著笑,遞過來給兩姐妹,又給湊上來的小孫子也分了一點。


    “孩子他爹前兩天在山上打柴的時候摘的,吃個甜嘴兒,阿婆這裏沒什麽好東西招待,你們別嫌棄。”


    李棗高興地接過,說:“不嫌棄不嫌棄,阿婆,這個可甜啦。”


    “我們就是路過隨意轉轉,阿婆你也太客氣了。”李桃說道,她仔細地撥開一截扔嘴裏,甜的眯起了眼,他們之前在桃花村的集市上賣熏魚野果的那陣,也找到過拐棗,但是比較澀,冬天霜降之後的拐棗澀味消散,甜的跟蜜一樣。


    貧家少食,哪怕是這種野果子都很珍貴,能給過路的兩姐妹吃,已經算挺大方了,李桃心想,這阿婆估計是真欣賞她上次的挺身而出啊。


    虞阿婆笑眯眯的看著姐妹兩個,茅草屋隔音不算好,加上鄰居之間都隔得不算遠,李桃還能隱隱聽到隔壁斷斷續續傳來的女人尖叫聲,驚得她心裏一顫。


    她喝了口水,沒忍住問:“阿婆,隔壁是怎麽回事啊,我聽著怎麽像打人啊。”


    虞阿婆歎了口氣,張嘴想說什麽,她頓了頓,轉頭吩咐小孫子:“帶小棗姐姐出去玩,就你前兩天說可好玩的那個遊戲,叫什麽格子的那個。”


    “跳格子!”小孫子大聲說,他轉頭對著李棗說:“小棗姐姐,我們去玩吧,我教你。”


    李棗站起身,她看了一眼她姐,李桃點點頭,吩咐:“就在門口玩啊,別走遠。”


    等兩個小孩帶著煤球走了,虞阿婆這才道:“柳家那二郎啊,愛打人呐”,說著她搖了搖頭。


    李桃怔了怔,柳家二郎?她記得她娘說有好些人想來幫他們家賣豆腐,其中就有個柳家的二媳婦。


    應該就是這家了。


    李桃喝了口水,有心了解那柳家的二媳婦,她細細問了幾句。


    虞阿婆很是喜歡她,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全倒了。


    原來柳家老太太一共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逃荒的路上跟人鬥械護著口糧,被打死了,二兒子,也就是這個柳家二郎,親眼見親哥被一鋤頭打死,瞬間紅了眼,使著蠻力把打死他哥那人用石頭砸死。


    那柳家的大媳婦跟男人感情好,一時間悲痛欲絕,加上本就逃荒垮了身子,她沒幾天就一病不起跟著男人去了,隻留下一個小兒子。


    而那柳家的二郎,聽說在老家本是性情溫和的人,家裏忽逢變故,他又動手打死了人,也不知道殺過人把他刺激到了還是如何,之後就跟轉了性子一樣,一開始還沉默著不喜說話,後麵就一有什麽就對媳婦老娘發脾氣怒吼。


    柳母倒罷了,就這一個兒子她當然會順著,但是宋慧不會,別看她長得臉白,性子那叫一個潑辣,之前便是和柳二郎能對罵開來,前些日子,柳二郎終於沒忍住上手打人,這一下可就一發不可收拾,直到前兩日宋慧娘家來了人,才好了些,這幾日都沒打了。


    宋慧的娘家也是一個地方過來的流民,隻是分到了另外的村子,離這裏不算很遠。


    虞阿婆歎一聲:“慧丫頭運道不好哦,肚子裏兩年都沒動靜,可沒被他們家老婆子話裏話外地念叨,男人還愛打人,你沒見前些日子,打的臉上那叫一個慘,這才使人把她娘家人叫來了。”


    李桃懂了,這是他們家把生不出孩子這事怪到宋慧頭上了,一言不合柳二郎又打人了。


    隔壁那戶人家的尖叫聲漸漸停了,李桃有些於心不忍,但是她剛才帶著小棗,又跟人家不熟,也沒法子貿然上去勸架。


    “那就沒人去攔過?咱們村這麽多男人呢。”


    虞阿婆歎了一聲,說:“怎麽沒有,遠的不說,咱們這附近的鄰居都勸過拉過架,沒用就算了,我們還險些被殃及,那頭那戶,他們家兒媳婦上次就被推倒了,腦袋邊上恰好躺著一個石塊,幸好沒磕到腦袋,那柳二郎氣急的時候更是說,誰勸就打誰,這下誰還敢勸嘛。”


    李桃歎了口氣沒說話,新搬來的流民比原住民在生活上要謹慎不少,他們很是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安穩生活,勸也勸了,不奏效還被威脅,這樣子誰還敢冒著風險去勸架,那無異於打破自己剛穩定的生活。


    李桃心下思緒萬千,喜歡家暴的垃圾男人哪裏都有,從古到現代都不缺。


    她捏著粗糙的泥杯思索著,這應該是虞阿婆家自己捏土用柴火燒的,他們沒有高溫的窯爐,隻能燒些這種杯子,不耐用但是也不要錢。


    她有意打聽,問道:“阿婆,那柳二媳婦的性子如何?”


    “哎喲,那可沒話說,她性子強又強,但是不霸道,別看她瘦的很,其實她能幹啊,屋外的菜地她比她婆子都整的好,笑起來啊,那眼睛彎彎的,看得我這個老婆子都歡喜,也不知道她那男人怎麽下得去手。”


    李桃心裏有數了,她暗歎一口氣,也為這隻有過一麵之緣的姐姐感到惋惜,太可惜了,鮮花插到這麽坨牛糞上,還是坨暴力牛糞。


    她又聊了一句,就起身跟虞阿婆告辭。


    “哎,這拐棗怎麽就吃了這麽點,我再給你裝些拿回去?”虞阿婆叫住她。


    李桃搖了搖頭,貧家就這麽些吃食,她們家現在嘴上不算差了,她哪能去占人家這個便宜。


    “我娘吩咐我們幾個,在外麵可不能胡拿人家的東西,家家戶戶都不容易,我拿回去我娘是要罵人的。”她扯了一句。


    “哎喲,你娘也真是的.....”李桃這麽說了,虞阿婆也不勉強,走的時候她喊道:“想吃了再來阿婆家啊。”


    李桃應了一聲,牽著小棗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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