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茲-芬奇和阿曼達-斯潘塞把租來的佩格特牌汽車停放在內韋爾的盧爾德大街停車場上,然後從停車處走出來,順著山坡向上走,直奔聖吉爾達德修道院,這裏是伯納德特的安息之地,也是她們此行的目的地。


    今天一大早,她們便乘坐國內航班,由盧爾德飛抵巴黎,租了這輛車,開了三個小時趕到了內韋爾。


    她們頂著中午的烈日,步行走著,這時阿曼達開口說:“你認為此行會弄點名堂出來嗎?”她對此有點懷疑,“可能會白跑一趟。”


    利茲聳聳肩。“很難說,幹我們這一行的從不放過任何機會,你得不停地找呀,挖呀,恨不得挖出個金娃娃,我想我們在這裏也許碰不上像凱奧克斯神父那樣滿腹牢騷的人,當然,我們可能會找到點什麽——隻是設想而已。”


    她們來到了八英尺高的修道院圍牆跟前,順著走過去便是修道院的大門口。一位小巧玲瓏的中年修女,穿著灰色教服,短裙,正站在門口等待著她們,她寬大平滑的額頭,一雙明亮聰慧的黑眼睛,紅潤潤的臉上露著文雅的笑容。


    “是利茲-芬奇小姐和阿曼達-斯潘塞小姐嗎?你們就是我等待的美國客人嗎?”


    “沒錯。”利茲說。


    “我是弗蘭西絲卡修女——”


    “您的英語講得不錯。”利茲說,


    “不敢當,”修女說,“這得益於我來自美國的父親和法國的母親。好啦,歡迎光臨聖吉爾達德修道院,”她稍作停頓。“芬奇小姐,我知道您正在寫有關聖徒伯納德特的報道,而且還有斯潘塞小姐是您的助手。我很高興與你們合作,你們得先告訴我你們想了解點什麽。當然,聖吉爾達德修道院是聖徒伯納德特在世時的最後居住處。要不要我帶你們先到處看看?”


    “確切地說,”利茲說,“斯潘達小姐和我,隻要是有關伯納德特的,都想去看看,看完之後,我們還想耽誤您一點時間,問幾個問題。”


    “但願我都能回答上來,”弗蘭西絲卡修女說,“不過光讓我給你們當一會兒暫時的導遊吧。”


    修女在前邊帶路,她們緊隨其後,穿過了一道淡紫色的花牆,這時修女慢慢地停住了腳步。


    “這是盧爾德神龕,”弗蘭西絲卡修女鄭重其事地說。


    她們站在複製的盧爾德山洞前,令阿曼達吃驚的是,這神龕比原物略小了一點,但很難區分。而且跟原物一樣設在通向街道的斜坡上。


    “這是用來做露在彌撒的,”修女說。


    這時阿曼達發覺,在她們的身後,麵向複製的山洞,有著一排排為朝聖者安放的長凳,此刻正有一大群朝聖者離開長凳,向旁邊的出口處走去。


    “這些是來自德國科隆和多德蒙德的朝聖者,大約有四百多人,”修女解釋說,“他們剛做完禮拜,準備穿過雨果大街回到佩萊寧臨時住宿處去。這幫人,今晚在此住一夜,明天就動身去盧爾德。”


    阿曼達又仔細地審視著複製的山洞,在神龕的左上方,壁龕裏有一座藍白色的聖母瑪利亞塑像。


    “塑像基底的金屬飾板上刻有一行字,”弗蘭西絲卡修女說,“注明了這一小塊岩石取自盧爾德馬沙比耶勒山洞的岩石碎塊。現在,咱們就去修道院教堂,去瞻仰伯納德特的遺體。”說完,她就轉身離開了複製的山洞,向一座庭院走去,示意利茲和阿曼達繞過聖母瑪利亞高大潔白的大理石雕像,進入教堂的側門。


    剛走進教堂,踏上排排座椅中間的通道,弗蘭西絲卡修女就低聲說:“這座教堂始建於1855年,以後有兩次整修,最後一次是在1972年。前麵的那個白色祭壇是水泥製品。”


    阿曼達走進教堂,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隻是教堂內部裝飾具有現代氣息,以前,在歐洲她至少進過一百個教堂,而且全都大同小異,祭壇高處是拱形天花板和彩色玻璃窗,祭壇後麵是基督受難十字架,蒼白的木十字架上釘著青銅鑄的耶穌受難像。此刻,阿曼達兩側的一排排橡本和胡桃木座椅上,零零星星地坐著幾個默默祈禱的人。


    利茲和阿曼達來到了祭壇前麵的兩級台階前,與她們的修女導遊一塊兒停下了腳步,弗蘭西絲卡修女壓低嗓子說:“聖母顯靈後,伯納德特一時不知自己該怎麽辦,確實,她後來進了學校,而且有時還替別人照看孩子,以此掙錢來贍養父母不過。她早已成了注意中心,左鄰右舍以及蜂擁蟻聚般趕來盧爾德的朝聖者誰也不肯放過她。她無法單獨呆一會,每天都有不速之客來向她提問題。在1863年,她的私人老師認為她需要休息一段時間,而且建議她進入修道院做一名修女,”


    “也許是教會裏的人真正想把她藏起來,”利茲用富有挑釁的口吻說,“那時,她身上已帶上了傳奇色彩,然而她有時的行為舉止不大像是那麽回事。我聽說,她很固執,不喜歡循規蹈矩,好惡作劇,對新奇的衣服特別著迷。也許是教會中的人不希望她拋頭露麵,出沒街頭。對他們來說,認為修道院可能是她的理想去處。”


    利茲的話聽起來很武斷,阿曼達很想知道修女會作何反應。然而弗蘭西絲卡修女卻應付自如。“那麽說也不無道理,”她表示讚同,“可實際上,很多修道院都把她視為珍寶,爭著要她。盡管她的健康狀況欠佳以及她的名聲會打亂他們的常規秩序,但是卡麥尼迪修道院和伯納爾丁修道院都爭著要她。最後,她拒絕了這兩所修道院,因為她不喜歡這兩所修道院修女所戴的那種難看的頭飾。她決定來內韋爾時,曾說:‘我來內韋爾,完全是出於自願。’盧爾德的市長要她去學裁縫,她說她寧願去當修女。1866年7月4日,那時她年僅22歲,便永遠地離別了盧爾德,乘上火車,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乘火車,來到了內韋爾,加入了我們修道院。一直到1879年4月16日去世,她從未離開過內韋爾,享年僅35歲。1933年被任命為聖徒。”修女停頓下來,笑了起來,接著又說,“現在,咱們去看看伯納德特的遺體吧,她安息的地方離祭壇不遠。”


    阿曼達跟在她們倆的身後,心中一片茫然,想象不出能看到點什麽。


    她們走進一間狹小、簡陋、沒有絲毫生氣的凹室。天花板是哥特式拱頂,深藍色的窗戶高高在上,三麵石牆呈灰白色,凹室中央放著一具巨大的玻璃飾金棺材,裏麵躺著一位年輕的女人,她就是她們要尋訪的聖女。


    “這就是伯納德特。”修女低聲說。


    阿曼達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靠近小教堂低矮的護欄,心中非常激動,仿佛要立刻與這個女人麵對麵地交鋒。就是這個女人,站在了肯和她中間,妨礙了他們倆共同安排的生活進程。可是此刻,搶在利茲和弗蘭西絲卡修女前麵察看了棺材後,她心中的怒火立刻雲消霧散了,被這個年輕的女人,年齡比她稍大一點的無知無識的農村姑娘所完成的事業,以及她那毫不動搖的信念和百折不回的毅力所折服,使她產生了一種敬畏的心情。


    飾著金邊的玻璃棺材富麗堂皇,放置在精心雕刻的橡木架上。在聖骨箱裏麵,伯納德特身穿黑白教服,緊閉著雙眼,兩手疊放在胸前,仿佛是在祈禱,靜靜地躺著,好像是經過漫長的一天精疲力竭後,進入了夢鄉。


    “這真是伯納德特嗎?”利茲和弗蘭西絲卡修女走近時,阿曼達輕聲地問。


    “是的,正是我主賜福保佑的聖女伯納德特,”修女回答說,“除了手和臉,其餘全是真的。”


    “除了手和臉?”阿曼達說,心中感到很奇怪。


    “事實上手和臉都是蠟製品,是在第三次也就是在最後一次把她從墓中啟出來時給裝上去的。”


    “難怪她看上去是那樣光滑,沒有半點疤痕呢,”利茲說,


    “我還是解釋一下吧,”弗蘭西絲卡修女說,“伯納德特在臨終前健康狀況很糟糕——背上長滿了褥瘡,膝頭也因肺結核而浮腫,肺葉千瘡百孔——後來更是每況愈下。她去世後,陳列了三天,然後放進一具鉛製棺材裏,外麵再套上一具橡木棺材,埋在了教堂花園的一處洞穴裏。30年後,一位主教為使伯納德特成為聖徒,進行了開棺驗屍,這一年是1909年。”


    “為什麽要驗屍呢?”利茲心中不解。


    “來查看屍體的保存情況,”修女回答說,“普通的屍體大多都已經腐爛了。不過按教會的規定,提名聖徒的屍體必須保存完好,不能腐爛。就這樣,打開了伯納德特的棺材,裏麵的屍體完好如初,驗屍大夫的報告說:‘頭部微微向左傾斜,麵龐白皙,沒有光澤,皮膚緊貼肌肉,肌肉粘附於骨骼,眼皮覆蓋眼窩,眉毛平鋪在雙眼上方,右眼瞼睫毛緊貼皮膚。鼻梁凹陷,嘴唇微啟,牙齒完好,雙手疊放胸前。手和指甲均無損傷,手中的一串念珠已鏽蝕。’”


    “那麽後來呢?”利茲問,


    “後來伯納德特的屍體經沐浴後,又重新安葬。在她成為聖徒身份以前,還經過兩次開棺驗屍,一次是在1919年,最後一次是在1925年,每次驗屍,屍體都很完好,一派聖潔征兆。可是,經過幾次暴露於空氣和陽光中,屍體便受到了影響,皮膚顏色逐漸變暗。因此不得不去巴黎製作手臉蠟模,貼在伯納德特的手和臉上,我承認,工匠在製作過程中有些微小的改動——蠟製麵具稍稍扶正了鼻梁,剔除了少許眉毛,此外還給指甲上塗了一層油脂,最後,伯納德特重新裹上屍衣,套上全新的教服,戴上麵具,讓世人瞻仰,從那時起,她便一直停放在這裏。你們如果沒有什麽想要知道的話——”


    “我還有幾個問題。”利茲說,語氣很堅定。


    這時有一個人,戴著臂章,從祭壇那邊走了進來,把幾張照片放在棺材上,隨即便轉身離開了。


    “他這是幹什麽?”阿曼達心中不解。


    “可能是求神佑護,”弗蘭西絲卡修女說,“許多朝聖者捎來生病親友的照片,這樣做希望他們早日痊愈。這裏的導遊就同意把照片放在棺材上麵,讓它貼近伯納德特,以便得到福佑,”她瞥了一眼利茲。“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還有。”利茲說,


    “那好,我想最好到外邊談吧,省得被人打攪。我們到院子裏去吧。”


    一會兒她們便走出了教堂,來到了陽光一下,佇立在聖母瑪利業塑像的前麵。這時阿曼達有一個問題想親自問問修女,便搶在了利茲的前麵。


    “我很想知道,”阿曼達說,“伯納德特她自己在聖占爾達德修道院的13年中都做些什麽,隻是在禱告嗎?”


    “不全是那樣,”弗蘭西絲長修女說,“不錯,現在這裏的修女——她們都在修道院樓上,單人居住。她們大部分時間是在作禱告和做針線。當然,也有很少的幾位當導遊,不過,在伯納德特那個年代,她得幹許多活兒,她主要是在嬰兒室工作,當助理保育員。她喜歡伺候病人,當然,她無法與世隔絕,她在世時,名聲愈來愈響,拜訪的知名人士絡繹不絕,有時傳記作家要見她,找她談談。但是,不要忘了,她經常生病臥床不起,有好幾次都差點兒死去。”


    利茲急於要問她的問題,便向前跨上一步,更加靠近修女,“我還聽說伯納德特在修道院裏跟修道院長沃祖鬥得很厲害,這是真的嗎?”


    “談不上是鬥,”沉穩平靜的弗蘭西絲卡修女說,“畢竟,沃祖院長是伯納德特的長者,伯納德特也不敢和她鬥。”


    “咱們不要回避什麽,”利茲說,“我聽一位權威人士說,她們兩人從一開始便鬧別扭。”


    “我不這樣看,”弗蘭西絲卡修女說,絲毫不讓步。“允許我嚴格按我所知道的事實說。開始的時候,沃祖院長對伯納德特持歡迎態度,因為‘伯納德特是聖母瑪利亞所寵愛的孩子’。不過後來,她對這個新來的修女改變了態度,首先是因為,她從未真的相信伯納德特見過聖母顯靈,冉者,她並不讚成過分推崇聖母瑪利亞,因為她為之獻身的是全能的基督耶穌。至於說院長對伯納德特這樣的見習修女過分苛求,甚至讓她去親吻大地,這在當時是司空見慣的事。院長的職責就是教導所有新來的修女懂得謙恭,要求她們苦修贖罪。”


    利茲固執己見,“聽說伯納德特很害怕沃祖院長,”


    “一些見過的人說確實是這樣。不過沃祖院長完全有理由嚴格要求伯納德特,她擔心那些所謂的伯納德特傳說,由於人們對她的濃厚興趣,必然會使她變得目空一切,驕傲自大,很難成為一個真正的修女。還有,沃祖院長認為伯納德特不夠坦誠,一次她把這位剛入教的修女描述為‘態度生硬,性情乖戾’,最重要的是,我得重複一遍,沃祖院長一直懷疑伯納德特曾見到過聖母瑪利亞。她不能想象聖母會在如此卑賤偏僻的小山村裏,在一個愚笨的女孩子麵前顯靈,沃祖院長談到伯納德特時,是這樣說的:‘哦,她隻不過是一個農村小姑娘。聖母在世上顯靈為何要選擇這麽一個無知無識、平庸無奇的村姑,而不選擇一個德行卓著、訓練有素的修女?’還有一次,沃祖院長說:‘我真弄不明白,為何聖母偏偏在伯納德特麵前顯靈?實際上,比伯納德特品格高尚、思想深邃的人可多的是!真的很多!’在沃祖任修道院院長後,她從不介紹伯納德特的故事,當繼任院長提出能否考慮伯納德特成為聖女時,沃祖院長懇求她說:‘還是等我死了之後再說吧。’”


    “這還不足夠將伯納德特的傳說置之不理嗎?”


    “倒也不是,”修女說,“因為沃祖院長在臨終時承認,地的懷疑完全是由於自己的脆弱所致,並非是伯納德特有什麽過錯,沃祖院長的遺言表明了她已屈服於伯納德特和盧爾德的現實,她的遺言說:‘願盧爾德的聖女,免除我臨死前的痛苦吧。’”


    利茲自己好像不再那麽固執己見,認同了這種觀點。“好吧。”利茲說,“這夠清楚了,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想問問您。就是有人希望伯納德特離開盧爾德,到內韋爾來隱姓埋名,這件事涉及到教會政治,當然,你一定會知道,在伯納德特當修女以前,是否真有個很有地位的人想娶她做妻子嗎?”


    “不錯。”弗蘭西絲卡修女說。


    “好吧,我僅代表我個人想知道,為何教會不成全求婚人?為何甚至對伯納德特本人隻字不提有人向她求過婚?難道這不是因為教會方麵仍然不想讓她拋頭露麵,不希望她像普通婦女那樣生活,倒寧願讓她與世隔絕,以此來維護傳統,確保盧爾德聖壇的榮譽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修女說,“我想.你完全錯了。”


    “那麽,就把對的告訴我吧。”利茲急切地說。


    “事實是這樣的:1866年3月,一位特裏克-維爾南蒂斯醫學院的學生,是位貴族,給盧爾德和塔布的主教勞倫斯寫了一封信,說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願望就是娶伯納德特為妻,要主教為他撮合這門親事。主教的回信措詞尖刻,犀利地指出向伯納德特求婚就是違背‘聖母瑪利亞的願望’,伯納德特來到內韋爾不久,這個年輕人再次求婚,這次他致函弗卡德主教,詢問能否與伯納德特見麵,親自向她本人求婚,‘至少讓我自己去問問她是否願意嫁給我。如果像你們說的那樣,她自然會拒絕我。如果她接受了我的求婚,你們應該知道她並不完全適合自己選擇的天職。’主教回信說伯納德特完全、真正地適合自己的天職,而且他不願意擾亂她內心的寧靜,因此他也沒有告訴伯納德特這位年輕人及其求婚要求。現在尚無證據證明,上述回絕出自教會的密謀策劃或政治需要。修道院的院長無非是從她的最大利益考慮罷了。”


    “要是像你說的這樣就好了,”利茲認真地說。


    “事實就是這樣的,”弗蘭西絲卡修女鎮定地說,“現在,我得回去了。你們要趕回盧爾德嗎?”


    “先趕到巴黎,然後乘今晚末班飛機飛回盧爾德。”利茲說。


    “讓我送你們去大門口吧,”修女說。


    她們默默地向大門走去,剛要告辭,阿曼達又猶豫起來。


    “修女,還有最後一件事,如果您不介意的話。”阿曼達說。


    “請講吧。”


    “是關於伯納德特的私人日記,”阿曼達說,“我聽說,誰都知道伯納德特不識字,也不寫作,那麽她是怎樣寫日記的呢?”


    弗蘭西絲卡修女點了點頭。“在聖母顯靈以前,她確實不識字,也不會寫,不過,從那時起,為了參加首次聖餐,她上學了,在盧爾德的霍斯皮斯學校讀書,學會了寫作。有關於母瑪利亞的顯靈,伯納德特寫了很多劄記。此外,她還寫了許多信,其中包括寫給羅馬教皇的那一封,她寫作起來相當輕鬆,起初,她並不是用法文書寫,而是用本地方言寫的。最後,她才學會了法文。”


    “不過這本日記,就是最近才發現的那本,”阿曼達說,“我聽說她是在內韋爾,就是在這座修道院裏寫的。”


    “我也會這樣告訴你的,”弗蘭西絲卡修女表示同意。“日記一直寫到她去世。對於聖母顯靈前她年輕時的生活,對於她在山洞前所見到的一切,凡是她記得的,她都不厭其詳地追記了下來。臨終前,她把日記送給了一個親戚或朋友作紀念。”


    “過了這麽多年了,日記是怎樣被發現的呢?又是在什麽地方發現的呢?”


    “我隻知道日記放在巴特裏斯,隻知道有人為教會從盧爾德去取回來的——或者說至少是日記的後半部分。”


    “在巴特裏斯是從誰手裏取回來的?”阿曼達問。


    “我不清楚,”修女第一次顯得閃爍其詞。“到盧爾德後,你們可以去問一問魯蘭神父。”


    “我會的,”阿曼達說,“不管怎麽說,謝謝你向我們提供了這麽多情況。”


    “願主與你們同在。”弗蘭西絲卡修女說完,轉身離開了。


    利茲注視著修女的背影,“感謝她什麽,”利茲小聲咕噥著,“白忙活一場,真是一個頑固的幫派體係。”


    她們也轉身離開了。


    “我不知道,”阿曼達若有所思,“這裏麵肯定有什麽問題,我一直都在琢磨這本日記。”


    “肯定是她本人寫的,”利茲不滿地說,“沒有絕時的把握,教皇是不會公開日記內容的。”


    “我想的不是這個,我想的是日記裏都寫些什麽。教會隻公布了有關聖母顯靈的部分,僅僅是公布了聖母瑪利亞告訴伯納德特她將要重新顯靈的秘密。不過弗蘭西絲卡修女的話,你是聽見了,日記的內容遠遠不止這些,伯納德特對自己早期的生活進行了各種詳細的記載。”


    “那又怎麽樣呢?從那裏你又能得到什麽?還是忘了它吧,我們已經走到盡頭,得承認這一點,我們已經無所適從。我無法與我的老板——特拉斯克交待;你也說不服你的男朋友——肯。我們走到盡頭了。”


    阿曼達慢慢地搖搖頭,“我不這樣想。我不能到此為止。我還要繼續調查下去。”


    “調查什麽?”


    “還是那本日記,都是因為那本日記使我們來到了盧爾德,我想更多地了解日記的內容。”


    “噢,是這樣,”利茲說,“相信我,你會什麽也撈不到。”


    “咱們走著瞧。”阿曼達說,


    當天,伊迪絲-穆爾第二次應邀準時來到了盧爾德的醫療中心。她來到之後,不到半小時便離開了。保羅-克萊因伯格博士親自接見了她,感謝她的再次到來,並向她道歉,因為x光設備欠佳,隻好請埃絲特-萊文森另外再給她拍一組照片。


    此時,克萊因伯格博士不安地在醫療中心的檢查室裏踱來踱去,正等待著埃絲特把x光片掛到觀察箱上,打開電源開關,這全是些常規性的技術檢查,完畢後,傍晚他們就能回到巴黎了。


    “已準備好了。”埃絲特說著,打開了觀察箱上的電源開關。


    她站到了一旁,克萊因伯格博士湊近了x光片。“不會超過一分鍾的。”他心不在焉地說。


    可是他花的時間不止一分鍾。


    10分鍾後,克萊因伯格博士才離開x光片,走到椅子前麵,一屁股坐了下去,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他抬起頭,看見護士焦急的神情。


    “不是腫瘤又出現了吧?”埃絲特問。


    “非常清楚它們又出現了,”克萊因伯格說。


    “那麽還能夠說她是一個奇跡女人嗎?”


    “不,不能。”克萊因伯格直截了當地說。


    “什麽?”埃絲特大吃一驚,走到他麵前。“你說什麽來著?”


    克萊因伯格看著護士那驚奇的眼睛,搖了搖頭。“她並不是一個奇跡女人,或許她從來就不是。腫瘤還在那裏,或者說腫瘤又重新出現了——這種情況我以前從未見到過——或者說腫瘤根本就沒有消失。但無論怎麽說,穆爾太太的病並沒有痊愈。”


    護士顯得有些驚慌失措。“可是,博士,那——那不可能。”


    “事實就是如此,埃絲特。”


    “可以前的那些x光片怎麽解釋?”她幾乎是在替穆爾太太祈求了。“從前那些照片和最近那些照片上,都沒有顯示出腫瘤,而且活組織檢查結果呈陰性——這又如何解釋?她肯定曾經痊愈過。”


    “難道是那些大夫——出於好心,或者什麽原因——修改過那些x光片?不過,這不可能,”她立刻又糾正了自己的觀點。“即使是那樣,也無法解釋,因為穆爾太太已經痊愈,從一個病人變成了健康的人。”


    “我對此不懷疑,”克萊因伯格表示讚同。“不過埃絲特,照片是不會撒謊的。她現在又患上癌症了——或者說她至今仍患有癌症。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撐不住了,病情必定惡化,而且無藥可治,根本就不存在什麽奇跡康複,她根本就不是什麽奇跡女人。”


    “這太可怕了,博士,你——你得告訴貝裏耶醫生。”


    “不,”克萊因伯格立即改變了自己的觀點。“現在還不能,”他又補充說,“我的診斷肯定不會被人接受——因為我的信仰。人們都會認為是不信教的人在設置障礙。”


    埃絲特的手指碰到了眼前的x光片。“可這張照片也不信教,它並不礙事。因為它鐵麵無私,隻講真話。”


    “並不是人人都能從照片上看得出,事情並不是那麽容易,”克萊因伯格說,“一個癌症專家看得見的東西,一般內科大夫可能就忽視了。”


    “您不會出差錯吧?”


    “絕對不會,埃絲特。咱們的奇跡女人遇到麻煩了。”


    “您不會在這個時候,扔下她不管吧。”


    “不會的。我不忍心告訴伊迪絲-穆爾。我想先告訴她丈夫,然後再告訴她。希望你請貝裏耶醫生的秘書找到穆爾先生——雷傑-穆爾——告訴他,我想盡快見到他。”


    在埃絲特出去後的10分鍾裏,克萊因伯格又站起身來,仔細審視研究著x光片。研究完後,結果還是一樣。確實,這個英國女人遇到麻煩了。他竭力地想找出一個解決的辦法。除非去掉腫瘤,否則在劫難逃。當然,唯一的希望就是動手術。常規手術對此效果不大。這時,他突然想到了他的同事——莫裏斯-杜瓦爾博士,他是這一領域的又一位權威,一直在探索一種新手術,和遺傳工程有關。克萊因伯格從最近研究的結果判斷,杜瓦爾博士的新手術似乎很快要結束對動物的實驗,正準備轉向人體的應用。


    埃絲特的返回,打斷了克萊因伯格的沉思。


    “很抱歉,博士,”埃絲特說,“我們怎麽也找不到穆爾先生。我們僅僅知道他,或許還有他妻子,在今晚八點鍾左右要到他們在盧爾德開辦的餐廳去吃晚飯。”


    “那麽,我們也到那裏去吃晚飯。”


    “要是穆爾先生和他太太在一起怎麽辦?您打算告訴她什麽呢?”


    “在我與她丈夫談話之前,我隻能是敷衍她。埃絲特,去給咱們倆訂座吧。晚飯準吃不好,可8:15分的座可得訂啊。”


    這是一個溫暖的盧爾德傍晚,許多朝聖者正趕著去吃晚飯,行色匆匆,可能是為了早一點吃飯,準備參加晚間的宗教活動。可是在他們中間,身穿一件新熨過的輕便夏裝的克萊因伯格博士和他的護士,身穿一件條紋棉衫的埃絲特-萊文森,正從容不迫地沿著伯納德特-蘇比勞斯大街向前走著。


    克萊因伯格注意著他們走過的街名。“快要到了,”他說,“也許過去這個十字路口,就在那邊的拐角。”


    他們穿過大街到拐角上,克萊因伯格看了看地址後瞅了一眼手表。“就在這裏,”他說,“我們剛好準時到達。”


    他們向大門走去,這時克萊因伯格突然停住了腳步,眼睛盯著上麵的招牌。他大聲地念著:“穆爾太太奇跡餐廳。”他歎了一口氣,“唉,得改一下名稱了——飯菜可依舊。”


    餐廳寬敞、豪華,顧客盈門。身穿製服的侍者詢問了克萊因伯格他們的姓名,查閱了訂座人名單後,立刻帶著他們來到餐廳另一頭靠牆的一張空桌麵前。


    克萊因伯格點了飲料後,開始打量餐廳的顧客。他很快發現了餐廳的主餐桌,那是專門為伊迪絲-穆爾擺設的。她是餐桌上的中心人物,正和其他人親切交談著。餐桌旁坐滿了人,隻有兩個座位空著。客人們都在專心致誌地聽她說話。


    突然有人,一個女人,從附近的酒吧間裏走了出來,擋住了他的視線。克萊因伯格抬起頭望去,略有遲疑便認出了她,同時她自我介紹說:“我是米歇爾-德瑪裏奧特,你們新聞界友好的朋友,”她快活地說,“你好嗎,克萊因伯格博士?還有你,萊文森小姐,還好吧?”


    “很好,你怎麽樣,德瑪裏奧特小姐?”克萊因伯格一邊回答著,一邊欠起身,然後又坐下了。


    “我很高興你們能抽空到我們最喜愛的餐廳裏來用餐,”米歇爾說。


    “是的,這餐廳的確不錯。”克萊因伯格說。


    “我想你們在醫務中心一定一直很忙吧,”米歇爾繼續說,“我想您隨時都會有好消息的,對吧?”


    “隨時都會有,”克萊因伯格不自然地應了一聲。


    “當然,你肯定知道,你的病人伊迪絲-穆爾就在這裏。她丈夫是這個餐廳的老板之一。”


    “我已經看見他了,”克萊因伯格說,“順便問一下,穆爾先生同她一起吃晚飯嗎?”


    米歇爾向後退了一步,半轉過身望了望那餐桌,“是的,他在那裏,就是坐在她左邊的那位。”


    克萊因伯格眯起眼睛,看見了那位坐在穆爾太太旁邊、敦敦實實、紅光滿麵,身穿著一件方格呢運動衫的英國人。在克萊因伯格看來,雷傑-穆爾舉止隨和,或許晚飯後的交涉不會太難。


    “我看見他了,”克萊因伯格說,“餐桌上其餘的人你都認識嗎?”


    “遲早都會認識的,”米歇爾說,“按照時針方向,依次就坐的是:肯-克萊頓,美國的律師,旁邊的空位可能是留給他妻子阿曼達的。接下來這位是塔利先生,美國的教授,他每天晚上都到這兒來吃晚飯。他旁邊的那對是法國的高索夫婦,有一座葡萄園,經營釀酒業。再下麵那位可愛的姑娘是納塔爾-裏納爾迪,意大利人,真可憐,她雙目失明了。和她一塊來的是她的一位朋友——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很明顯他是西班牙人或拉丁美洲人。”這時,兩位遲到的客人正從前門走進來,暫時打斷了米歇爾的介紹。“哦,那張餐桌的最後兩位客人到了,阿曼達-克萊頓,我剛才已經提到過了。另一位是她的朋友,我每天都得和她談上幾句,她就是利茲-芬奇,駐巴黎的美國記者。我知道她們在今天一大早去了內韋爾。”


    “幹嘛要到內韋爾去?”克萊因伯格感到很奇怪。“那兒距這裏可不近啊。”


    “芬奇小姐正忙於采訪本周新聞。她很想親眼看一看伯納德特。聖女的遺體就供奉在內韋爾的教堂裏,供人們去瞻仰。”


    “誰會大老遠跑去看一具屍體呢?”克萊因伯格說。


    米歇爾聳起了肩。“美國人,他們什麽都想看。好了,我想你們該點飲料和飯菜了,不打攪你們了,慢慢吃好。還有,克萊因伯格博士,像小說通常寫的那樣:‘對您的診斷結果,我們正拭目以待’。”


    克萊因伯格博士看著米歇爾-德瑪裏奧特走進酒吧間,又轉身注視著穆爾的那一桌。人們正在招呼從內韋爾回來的客人。引人注目的一位是阿曼達,正親吻她那律師丈夫克萊頓先生,過後立刻將她那其貌不揚的同伴——利茲-芬奇記者介紹給在座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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