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宮一早。


    皇上的禦輦剛剛離開,預備上朝,那頭宸王府的信就送到了。


    冷紫嫣累的腰肢發酸,坐在梳妝鏡前禁不住歎了一口氣。


    謝昭衍真是越來越不著調了。


    昨晚居然還說,等到謝麟安羽翼豐滿,他就禪讓了皇位,帶著她遊山玩水,江南塞北……


    這種話兒,二十年前她聽得心花怒放,如今隻覺得心口堵得慌。


    陪著他身邊那麽多年,冷紫嫣最為清楚,無論何人何事,都不及江山社稷在謝昭衍心目中的地位重要。


    他不是貪戀權勢,而是真正將黎民百姓放在了心中。


    天下太平,才是謝昭衍的夙願。


    如今帝王權術,在他手中易如反掌,滿朝文武為他所用。


    而他還在東宮時,卻不是這般情景。


    他的母妃賢妃生性溫婉,頗受先帝恩寵,但娘家沒落,身後無人扶持,難產後身體不佳,常年纏綿病榻。


    謝昭衍從小就被養在皇後,也就是當今太後的身邊,與太後的親生兒子謝良初一起長大。


    所有人都以為,謝良初會成為太子,謝昭衍頂多仗著童年情義,成為心腹。


    卻不料,先帝為立謝昭衍為帝,不惜鏟除太後背後的娘家勢力,扣上了外戚亂權的名號,發配流放西南。


    太後為保住兒子的性命,長跪禦書房門外,叩首數日。


    先帝留了謝良初一命,尚未及冠就被賜永寧王府,出宮避嫌。


    之後,太後身邊隻有養子謝昭衍。


    謝昭衍年少時,隨了賢妃,性格溫和,甚至有些優柔寡斷。


    那年賢妃感染風寒過世,先帝鬱鬱寡歡,一病數年。


    為了給先帝祈福,宮中傳出兩種聲音。


    一個是要取百名童男童女的心頭血,祭祀先祖,乞求續命。


    另一個則是讓皇子們迎娶王妃,開枝散葉,東宮太子首當其衝。


    兩條路擺在麵前,幾乎無人敢背上屠戮的罵名,各宮各府紛紛操辦喜事。


    容菱就這麽嫁入了東宮。


    謝昭衍當時也曾戲言:“要是其他皇子先生下幾個孩子,這東宮恐怕也要易主。到時候,我就帶著嫣兒去母妃的娘家看看,她出生在江南,煙雨蒙蒙,美不勝收……”


    再後來,江南也算是去過了吧。


    沒有見到蒙蒙煙雨,倒是遇到了一場甚是駭人的雷雨。


    雷公電母都快要將天都劈開,把地深深鑿出了洞。


    哎……


    冷紫嫣想著想著,心頭就酸了。


    真要等到謝麟安羽翼豐滿,她與謝昭衍真能放下心,離開皇城這座牢籠嗎?


    但轉念,她又燃起一絲希冀。


    或許那樣也好,讓謝昭衍看看自己勵精圖治的江山,也是一種慰藉吧。


    “娘娘,宸王府的馬車已經出發了。宸王殿下說,他帶了雲姑娘一起來和您請安。”


    碧玉嬤嬤等候許久,見冷紫嫣始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禁不住出聲提醒。


    娘娘都已經擔心雲姑娘那麽多天了,肯定想要第一時間知道結果。


    果然,冷紫嫣一聽說雲苒要來,立馬來了精神,抹了一把濕潤的眼角,還有些埋怨。


    “怎麽不早說!快快快!通知下去,蜜餞果鋪都準備上,還有前些日子陛下賞的錦緞也都拿出來,讓苒兒選選……”


    “宸王殿下想,讓娘娘宣吏部尚書家的孔夫人進宮,一起聽曲。”碧玉又提醒。


    冷紫嫣一愣,應下了,連忙讓人出宮去請。


    此刻,外頭的天不過露出一點點鴨蛋青。


    冷紫嫣不知謝麟安的用意,不明是喜是憂,總之好吃好喝好用的東西都備上,也能討得小姑娘的歡心。


    ……


    此刻。


    宸王府的馬車,穿過大街,正往皇宮駛去。


    車內,雲苒氣呼呼地別過臉,不讓謝麟安靠近,眼皮卻是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昨夜,阿兄可是沒有鬧你,睡得憨香。”


    謝麟安伸手往她翹起的唇角上點了點,輕聲笑道。


    “昨夜是沒有鬧。可一大清早,阿兄是如何叫苒兒起床的?哪能那麽欺負人?!”


    雲苒一想到早上的害羞事,反駁的語氣也變得黏糊糊,話是凶的,語氣更像是撒嬌。


    “苒兒可是要向紫嫣姨母告狀?”謝麟安得寸進尺,將人往懷裏一帶,指腹摩挲著人嬌嫩的皙白脖頸。


    雲苒哼唧一聲,不置可否。


    “……沒有證據,可告不了狀。”


    “還要什麽證據?!”


    “比如……”


    謝麟安抿嘴一笑,俯身吻住選中的頸間肉,用力一吸,牙齒也狠狠磨了兩下。


    “嘶——”


    雲苒痛得驚呼出氣音,身體下意識蜷縮,卻反而讓謝麟安的進攻變得更為深入。


    “苒兒不要證據了!”她氣惱出哭腔。


    謝麟安咬著不放,又過了好一會,才用一個更為纏綿濕熱的吻,安撫似血的印記。


    他鬆開了人,禁不住又逗她:“真疼了?”


    疼就是疼了?還有真疼假疼?


    “不如苒兒也咬一口,看是真疼還是假疼!”


    雲苒當真痛得厲害,說話一顫一顫,肩膀都發著抖,根本不想去看謝麟安。


    謝麟安倒是爽快,大方地露出脖子,邀請:“來吧。”


    “才不呢!”


    今早就吃過大虧了。


    謝麟安不肯停,她著實受不住,一時慌不擇路,在他背上撓了好幾下。


    本來是想讓他趕緊停下的,可人的眼眸卻染得更紅了,動作力度也變本加厲。


    吃過一次虧,就不上當了。


    “嗯,知道了。苒兒舍不得讓阿兄疼,是不是?”


    謝麟安勾著笑,眼裏滿是寵溺。


    可雲苒的嘴巴翹得更高了,用力哼了一聲:“原來阿兄知道,會疼呀……”


    謝麟安一時啞然,臉色頓時黯淡下來。


    雲苒卻捂嘴笑了。


    謝麟安摟著人,按下心頭酸澀,下巴抵在她的頭頂。


    又是一陣心慌。


    和好來的太容易。


    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會不會根本就是一場夢呢?


    苒兒會不會裝著笑,心裏卻還是想逃?


    無聲的歎息。


    謝麟安唯有將人摟得更緊。


    他們的馬車駛入皇城時,正巧趕在了朝臣入宮上朝之前,無人發現。


    就連每日總是最早入宮的首輔大人的馬車,也沒有到。


    此刻,裴階難得穿了一襲玄色,候在永寧王府的側門,看著永寧王打著哈欠從馬車上下來,臉上卻是一臉饜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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