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篝火熊熊燃燒。


    熏熱了整片營帳。


    蕭淮川忙著管理收治回來的病人。


    男女老少,各行各業,都得一一分隔開來。


    地方不夠,隻能在營帳內用草席簾子掛起做隔斷,單獨收治。


    同樣,是蕭淮川發現的。


    桃花癲發病時,病人一旦感受到他人的目光,病情就會加重。


    換句話說,多看一個人,就會發現世界上多了一個心悅自己無法自拔之人。


    能活活……被自己美死了。


    平日裏,將士們會將病人的眼睛蒙上,隻有在吃飯喂藥時才揭開。


    而負責送飯送藥的將士,全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莽漢,長得五大三粗不算,同樣也得從頭裹到腳,黑紗蒙麵,不留一點縫隙。


    營帳外的篝火,除了將周圍的溫度熏熱,還要負責熬藥。


    黑布隆冬的藥汁在吊起的鍋裏,燒得咕咚咕咚冒泡。


    雙兒守著幾天,就有幾天吃不下飯。


    這玩意聞著太惡心了!


    又香又臭的!


    “裏頭應該是加了發酵過的野果子!”


    秋姑娘和雙兒截然不同,她可喜歡了。


    聞著聞著,還意猶未盡地抿唇。


    “哪裏的果子要等到發酵了才吃?不會吃壞肚子嗎?說真的,這藥汁真的能喝嗎?”


    雙兒還是不敢相信。


    “可以。蕭將軍的法子,西南大營已經用了十年了。每次隻要燒上十天的篝火,將黑夜也烤成白日裏的溫度,再喝上藥汁,就能痊愈了。不過……”


    負責給篝火添柴的將士,略作遲疑,歎氣道:“不過,桃花癲犯過一次,每年都會複發,也是頭疼。”


    咚!


    一枚小石子突然落到了將士頭頂的盔帽上。


    嚴厲的斥責響起。


    “太閑了嗎?”


    “……不閑,不閑!”


    將領趕緊抱頭離開。


    雙兒和秋姑娘同時回頭,就看見蕭淮川單手執劍,緩步離開,留下一個蕭索的背影。


    “你有沒有發現,蕭大人對王妃……好像格外的在意?他總是往那頭營帳張望,又不敢走過去哎。”


    “那是自然!王妃哎,哪裏是他可以肖想的?”


    “哎……”


    兩人異口同聲。


    默了片刻。


    忽地,雙兒若有所思道:“在意一個人,就喜歡盯著他看嗎?”


    “……是的吧?”秋姑娘也不確定。


    雙兒順著蕭淮川的背影,再往遠處看。


    隻見青柏長身而立,守在雲苒的營帳旁邊,正巧往這頭看了過來。


    遙遙相對。


    四目相接。


    咕咚一下,青柏的喉結莫名滑動。


    有點癢。


    “青柏,你要是想去幫忙的話,就過去吧。”


    雲苒從營帳中走出來,剛好見到這一幕。


    她抿嘴一笑,偷偷打起小算盤。


    以前怎麽沒有發現呢?


    “殿……公子命屬下守著夫人。屬下不該擅離職守。”青柏收回目光。


    雲苒看他戀戀不舍的模樣,憋笑往後退了一大步。


    “夫人小心!”


    青柏猛然回神,趕緊要護雲苒。


    雲苒輕輕巧巧地落下,清了清嗓子道:“阿兄自己都去幫忙呢,怕什麽。他要是問起來,就說是我安排你去的!”


    “……夫人在說笑?”


    青柏嘴上問著,腳下的靴子卻是悄悄挪了位置。


    雲苒繃不住了,哈哈大笑。


    這家夥,肯定是犯了桃花癲了。


    何時見過青柏猶豫呢?


    纏綿病榻太久,雲苒一時被逗笑,竟然有些停不下來,非得攀著點什麽。


    一伸手,就碰到了個結結實實的胸膛。


    嚇得趕緊收回手,一抬眸,見到是謝麟安,長舒一口氣。


    “苒兒如此開心?”謝麟安朝著雲苒微翹起唇,扭頭卻斜覷青柏一眼,沒好氣道,“我怎麽不知青柏還有如此逗人的本領?”


    “我是自己逗自己笑的!”


    雲苒搖了搖謝麟安的胳膊,趕緊換了話題。


    “阿兄,苒兒也可以去幫忙嗎?喝了幾日的藥膳,覺得身體爽利多了。雙兒和秋姑娘都在幫忙,苒兒也想……”


    “不行!”


    謝麟安斬釘截鐵,神色凝重。


    雲苒歎氣。


    她也知道謝麟安不會允許,但親耳聽到,還是難免有些失落。


    哦的一聲。


    長長拖著尾調。


    “不是不讓你過去,而是眼下有更棘手的事情。剛剛收到京城來信,亂成一鍋粥了。夫君需要苒兒一同商討,可好?”


    信?


    誰的信?


    紫嫣姨母?楠月阿姊?


    雲苒想到兩人,心頭頓感愧疚。


    在謝麟安麵前自然也是收斂不少。


    她隨著人一同進了議事營帳。


    方才還在巡邏的蕭淮川率領著眾多軍中將領,見兩人進來,紛紛請安。


    “微臣參見宸王殿下,參見雲王妃。”


    “末將參見宸王殿下,參見雲王妃。”


    “……”


    “免禮平身。”謝麟安做了個頷首的姿勢。


    離京之後,還是第一次有人在雲苒麵前正式行禮,一聲雲王妃令她紅了耳根。


    她抿著唇,同樣朝眾人頷首。


    目光落到蕭淮川身上時,發現他適時躲開了。


    心下悵然。


    到底還是不一樣了。


    “本王無意參與軍中事務,留在城中,純屬偶然。在座各位治理桃花癲,也已經分身乏術。但茲事體大,皇上不希望事情聲張。你們都是蕭大人的心腹能士,交由你們,本王自然放心。”


    眾將領又是一陣的恭維。


    有幾個年紀稍長的,約莫認出了雲苒,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雲苒離開時太小,已然認不出爹爹與娘親當年的麾下。


    不過,目光裏的殷切和欣慰還是能夠看懂。


    她禮貌地朝著幾人莞爾,努力端正姿態,盡量像個標準的王妃。


    耳朵裏,飄進謝麟安的話。


    “長公主殿下私逃出府,本是重罪,但父皇念及她是思慮兄長,重罪輕罰,閉門思過即可。到時還請各位小心處事……”


    雲苒腦袋一嗡,眼睛都忘記了要眨。


    “楠月阿姊,私逃出府了?逃到哪裏去了?”


    她迫不及待地問出口,伸手自然攀在謝麟安的胳膊上,倒是能看出幾分恩愛來。


    謝麟安餘光掃到蕭淮川隱忍地握緊拳頭,心情倒是不錯。


    “皇姐惦念皇兄,私自出府去了皇陵,到了之後才發現,那裏並沒有皇兄。”


    “他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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