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營的郎中們都被叫醒,前往蕭淮川的帳中。


    謝麟安並沒有向他們透露身份,隻是站在床榻旁邊,冷眼看著,周身的氣壓低得駭人。


    尤其是,他瞥見有兩個郎中偷偷交換眼神,微微搖頭。


    像要直接給人下個無力回天的催命符。


    “你們誰能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


    謝麟安的視線掃過這群郎中,環顧一周,落在同在榻前候著的幾位西南大營的將領身上。


    這幾人都是蕭淮川的親信,此時也是麵麵相覷,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怎麽?主將受了如此嚴重的傷,你們半點責任都沒有?何時何地!為何會傷?!這種再簡單不過的問題,還要想那麽久嗎?”


    將領們知道謝麟安的身份。


    聽到他厲聲質問,紛紛拱手下跪。


    “末將……”


    其中有人開口。


    謝麟安攔下,對著門口的青柏使了個眼色。


    青柏心領神會,將郎中都趕了出去。


    但並沒有放回各自的營帳,而是找個無人的帳篷,都安置其中。


    “今夜辛苦各位在此等候,早些休息。明日待蕭大人情況好轉,再另行定奪。”


    青柏神情嚴肅,說話間特意顯示掛在腰間的佩劍。


    一頭霧水的郎中們,原本還有幾分好奇,此時都緩過勁來,找角落躺下休息了。


    隻有一人,朝著青柏靠近。


    “老夫或許能救蕭大人,能否一試?”


    說話的,正是之前替雲苒方出喜脈,並收留他們一行人的陰陽臉老郎中。


    老郎中的麵皮,一大半都被烏黑的胎記覆蓋,黑黢黢,疙疙瘩瘩,看著十分駭人。


    平日裏,他進出營帳給病人問詢,都會蒙上黑紗,稍加修飾。


    今晚恐是事發突然,才忘了遮掩。


    因進城之後,也算是受到他的關照,青柏對老郎中的態度相對好一些。


    他稍作遲疑,並應下了。


    “一會,先生先在帳外等候,等我家公子問完話,再進去。”


    “那是自然。”


    老郎中不卑不亢,極為認真地點了下頭。


    回到帥帳中。


    裏麵的氣氛並不算融洽。


    謝麟安麵色鐵青,顯然對這幾人支支吾吾的解釋,不甚滿意。


    “並不了解?倒不如說是一無所知!蕭淮川破腹取血,你們竟然毫不知情?西南大營是如此訓練精兵的嗎?近身的親信,不能替統帥分憂,甚至不知統帥遇險。這樣的屬下,如此的親信,留著有什麽用!”


    大喝一聲!


    謝麟安扯過一旁掛著的長鞭,作勢要打!


    嘶啦一聲!


    床榻上半死不活的蕭淮川,倏地睜大眼睛,恢複了神誌,用力扯破了本就算不得牢固的床幔,咬牙勸道:“殿下!與他們沒關係!”


    “沒關係?蕭淮川,這是你逞能的時候嗎?你倒是痛快,一刀刀割得爽利,有沒有想過萬一哪一刀戳得狠了,當場喪命,誰來善後?”


    “……”蕭淮川麵色慘白,有氣無力。


    謝麟安冷哼。


    “西南大營,瞞報瘟疫,私自鎖城,置百姓生死不顧,算不算死罪?


    “統帥昏庸,下屬無能,各懷鬼胎,西南大營的軍心如何能穩,按軍法又要如何處置?


    “蕭淮川,你倒是給本王一個說法!給不了說法,不如一刀抹了脖子,給個痛快!”


    哐當——


    謝麟安將從蕭淮川手裏奪下的匕首,再次扔到人麵前,嗬斥:“拿著!”


    “殿下息怒!息怒啊!”


    “蕭大人,您有什麽隱情,趕緊說出來啊!”


    “蕭大人,刀劍無眼,您趕緊放下。”


    “哎呦——”


    營帳內,鬧鬧哄哄。


    青柏進去的時候,裏頭亂做一團。


    三五個西南將領撲在蕭淮川的身上,要奪走他手裏的匕首,卻被撕破落地的床幔纏住手腳,不好動彈。


    青柏無語。


    想不通這幾個是在做戲拖延,還是當真著急,做事魯莽。


    “人都關起來了?”謝麟安問。


    青柏拱手:“郎中們都在一起。”


    “那就等著。蕭大人什麽時候康複,什麽時候再把他們放出來,去救城中百姓。”


    “是。”


    青柏領命。


    蕭淮川聞言一震,抬眸看向謝麟安。


    “殿下!怎麽能因我一人,耽誤百姓的病情?”


    “為何不能?沒有統帥,群龍無首。如今城中患病的人,有半數以上,都是大營中的將領。不先把你看好,如何看好別人?”


    看出蕭淮川已經有所動搖,謝麟安反倒輕鬆,嘴角勾笑。


    他側耳聽青柏的匯報,心中更是了然。


    營帳內頓時鴉雀無聲。


    將領們盯著蕭淮川。


    按理說,蕭淮川也是他們幾個看著長大的,小時候和雲苒一樣,在大營中歡蹦亂跳,很是精神,招人喜歡。


    不論是養父蕭青山,還是雲將軍夫婦,甚至全軍上下,與他有過接觸的將士,無一不稱讚他的。


    雲將軍一案過後,蕭青山為了避嫌,將兒子送去軍營外的將軍府獨自居住,三令五申不允許他從軍入伍,怕的就是他過於剛烈的性子,受不了爾虞我詐的官場。


    不曾想,他還是瞞過所有人,喬裝打扮,換了身份,慢悠悠一路花費數月前去京城,奪了個武狀元回來。


    武狀元實至名歸,但仍舊把蕭青山氣得半死。


    尤其是,聽說他在京城之內,卷入宸王與太子之爭,兩邊不討好,更是令人揪心。


    最後還是蕭青山親自出馬,將人領了回來。


    倒是一路平安,受封官職,前路順遂。


    同是將軍之位。


    將士們隻是為了便於區分,將父子倆一個稱為將軍,一個叫做大人。


    桃花癲每年都在西南爆發,但往年並沒有那麽嚴重,隻需三兩頂帳篷,派一小隊將士日夜守著,燃上幾天篝火,氣溫上來,病氣自然就散了。


    今年不同,已經連續守了半個月,桃花癲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


    反而愈演愈烈。


    以前好歹還是陰陽協調,異性相吸。


    現在越來越離譜,但凡是個喘氣的,就能患上,彼此看對眼了!


    簡直離譜。


    將領們想著想著,突然有人驚呼:“該不會是想效仿血祭?!那都是騙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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