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之中,魏老爺子手中拿著酒杯,正準備飲下,猛然間聽完了許橋說完了半闕詞之後,嘴裏的酒水全部都噴出來了,弄的衣服上滿是酒漬。


    然而此時的他卻顧不得身上的衣衫,反而站起身,一臉激動緊張地問道:


    “謝丫頭,剛才那小子說的半闕詞你都記住了嗎?”


    謝晚棠呆愣的點了點頭,顯然也被許橋驚到了。


    她剛想說話,卻見此時的魏鵬飛忽然變得滿臉落寞,如同一個蕭索無依的老人一般。


    皇帝不問世事,權臣結黨營私,魏鵬飛報國無門,甚至沒有辦法像是年輕時候一樣和邊軍混跡在一起上陣殺敵,也隻能一次又一次地在夢中重溫當初的崢嶸。


    此時聽到了這半闕詞,就像是看到有人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一樣,滿懷的感慨,想哭又想笑。


    酒樓之中寂靜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忽然帶頭鼓起掌來,隨後喝彩聲傳遍了整個酒樓,一眾儒生們看向許橋的眼神都變了。


    都是些讀書人,甚至在詩詞之中浸淫多年,如何看不出這半闕詞的氣象到底有多宏大?


    書生們一時間有許多話想要問許橋,可是一來和許橋不熟,二來話到了嘴邊卻不知道應該怎麽樣說出口。


    看著原本簇擁在自己身邊的儒生們,就因為這麽半闕詞都匯聚到了許橋身邊,杜文弼又氣又急,目光陰冷。


    他眼珠一轉,冷聲開口道:“許橋,我知道你,你一個邊軍之子,隻想著去商戶人家之中享受富貴的贅婿,恐怕連正經的學堂都沒有上過幾天,怎麽可能做出這等詩詞來?”


    杜文弼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在這個年頭,讀書可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邊軍清苦,怎麽可能有餘錢供自家的子弟去讀書?


    這明顯是質疑許橋抄襲了別人的詩詞!


    儒生們一時間陷入遲疑之中,將信將疑地看向了許橋,希望他能拿出個說法。


    而坐在包廂之中的魏鵬飛則是對此嗤之以鼻。


    “文人除了求官,不就求個名聲嗎?在老夫看來,絕對沒有哪個人能頂住名望的誘惑,把這首足以流傳千古的詞給了別人!”


    謝晚棠同樣點頭,她不由得好奇道:“那您說他會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


    魏鵬飛一時間語塞,看了一眼樓下淡然的許橋,腦海之中閃過了幾個辦法,可是都覺得不妥帖。


    眼看著儒生們看向許橋的眼神產生了些許變化,杜文弼言之鑿鑿地說道:


    “整個涼州誰不知道唐家老爺生意做的大,交際廣泛,說不準這人就是什麽時候偷聽到了半闕詞,居然在我們這些行家麵前拿出來顯擺了!”


    唐老爺在涼州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宴請文人墨客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鑒於杜文弼是第一個認出了許橋根底的人,一時間眾儒生也有些拿不準這首詞到底是許橋自己做的還是偷聽來的,目光紛紛匯聚到了許橋的身上。


    許橋不慌不忙地喝口茶,緩緩地念出了下半闋詞: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說完下半闋詞之後,許橋才懶得理會杜文弼,他目光平淡,隻是喊來小二又要了一碗粥。


    儒生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看著,不一會兒的時間,不少人的眼神中就多了幾分恍然大悟。


    杜文弼臉色漲紅,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樓上包廂中,謝晚棠的目光落在靜坐著的許橋身上,唇角卻無聲地多了一抹笑容。


    事實大於雄辯,有時候沉默反而是最震耳欲聾的反駁。


    這個年輕人,倒是有幾分意思啊!


    而此時的魏鵬飛臉上閃過一抹茫然,喟歎,懷念,當初年少時也曾熱血報國,可是如今卻隻能在這涼州城中,看著須發愈加花白。


    沉默了一會兒,魏鵬飛突然起身:


    “丫頭,我要下去見見那小子了。”


    話音落下,魏鵬飛腳下生風一般急匆匆地向著樓下走去。


    酒樓的大堂之中已經一片寂靜,此時的沉默就像是一個個耳光一樣打在杜文弼的臉上,先前的時候他有多驕傲,此時就有多狼狽。


    就在他滿臉尷尬,滿心想著如何化解時候,卻猛然間聽到了耳邊傳來旁邊儒生的恭敬問好聲:


    “魏老,您怎麽來了?”


    魏老?


    這不就是那個當初從涼州走出去的儒生,如今從兵部尚書的職位上致仕的魏鵬飛嗎?


    這位在涼州可是讀書人的領袖啊,即便是涼州的高門大戶想要見他都不容易!


    沒想到這位老爺子會出現在這間小小的酒樓之中。


    這麽一來事情就簡單了啊,將視線轉移,明天的時候大家隻會記得在酒樓中忽然現身的魏老,誰會記得一個商人家的贅婿的瘋言瘋語呢?


    杜文弼上前兩步,滿臉堆笑地問好:


    “魏老,知道您回涼州多日,晚輩等人……”


    然而下一秒他的身體僵住,魏鵬飛就如同對待他其他的儒生一樣,客氣而疏離地點點頭,隨後快步走到了許橋身前。


    “這麽年輕,就能做出來這等詩詞的年輕人,罕見啊!”


    許橋站起身,客氣地對著魏鵬飛拱拱手:


    “魏老謬讚了,如今的世道,受苦的人還是邊軍,‘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晚輩隻是僥幸用詩詞把這次東西寫出來了而已。”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好詞啊,”魏老的目光閃爍,滿臉唏噓地看著許橋:


    “這又是你做的新詞?不知道老夫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夠先睹為快!”


    許橋對著魏鵬飛拱拱手:


    “既然是長輩相邀,晚輩自當從命才是!”


    說著許橋將手背在身後,一步一頓開始朗誦詞句: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麵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他連走七步,七步之後,詩詞自生。


    刹那間,全場靜的針落可聞,一時間,眾書生目光敬他如敬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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