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日星期二上午6時15分


    湯姆·威迪庫姆6時15分醒來開始一天工作時,肖恩·墨菲已上路幾個小時了,他計劃在10時左右抵達福布斯癌症中心。湯姆不認識肖恩,也不知道他定在今天來。要是他知道他和肖恩兩人今後的生活要交織在一起,他一定會更加忐忑不安。湯姆每當決定要幫助一個病人時,就總是心神不定,更何況他昨夜決定今天要去幫助兩個女病人,而不是一個。第一個是二樓病房的桑德拉·布萊肯希普。她感到十分疼痛已在接受化療。第二個是四樓病房的格洛麗亞·達馬拉格利奧。後者使他更加擔心,因為他上次幫助的病人諾爾馬·凱勒也是住四樓病房的。他不想給人造成有固定的模式的印象。


    他最大的問題是老是擔心人家懷疑他的所作所為,每次決定行動的那天,他總是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然而,他注意聽病房裏的議論,但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人懷疑他。畢竟他處理的都是些晚期女病人。她們遲早要死的。


    湯姆隻是幫助人家,尤其是病人,免受額外的痛苦。


    湯姆淋了個浴,刮了胡子,穿上綠色製服,然後進他母親的廚房。她總是比他早起床,他還記得幾乎每天早上她都堅持要他吃一頓豐盛的早晨,說他的體格不像其他男孩那樣強壯。自從湯姆4歲父親過世以後,他就和母親艾麗斯親密無間、秘密地生活在兩人世界裏。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和母親共睡一張床,母親則稱他“我的小男人”。


    “我今天要去幫助另一個女人,媽,”湯姆坐下吃雞蛋和熏鹹肉時說。


    他知道母親多麽為他自豪。即使他小孩時因眼睛有毛病被同學孤立時,母親也總是稱讚他。那時候,同學們因為他生鬥雞眼毫無人性地取笑他,幾乎每天他都成為他們追打的對象,不得不逃回家中。


    “別擔心,我的小男人,”每當他淚流滿麵回到家裏時艾麗斯總是說。


    “我有你,你有我,我們不需要其他人。”結果是湯姆再也不想離開家裏。他曾經在當地一家獸醫站幹過一陣子。


    後來,由於母親一直對醫學感興趣,在她的建議下,他進入急診醫士培訓班。


    培訓結束後,他在一家救護車公司找到一個職業,但是跟其他同事總是搞不好關係。他決定去做醫院的勤雜工,這樣他就不必同許多人打交道。他首先在邁阿密總醫院工作,但不知怎麽跟監工幹了一架,以後又去殯儀館幹了一陣子,最後才到現在的福布斯癌症中心做勤雜工。


    “那個女人叫桑德拉,”湯姆在水池的龍頭下衝洗盤子時對母親說。“她年紀比你大。她痛得很厲害。那‘問題’已經擴散到脊椎裏。”湯姆同母親說話時從不用“癌”這個詞,早在母親患上這病時,他倆就商定不再說這個詞。他們喜歡用對感情震動較小的詞,如“問題”或“困難”。


    湯姆是在一篇報道新澤西州醫生的報紙文章裏讀到琥珀酰膽堿這種麻醉藥的。


    他接受過的初級醫學培訓足以使他懂得某些醫學常識。作為勤雜工,他有時間、有機會接觸麻醉藥車。順手牽羊拿一些麻醉藥對他並不成問題,難的是在需要使用前藏在什麽地方。有一天他終於在四樓清潔工具貯藏室的貯藏櫥頂上發現一個合適的地方。他爬上桌子,看到櫥頂上積灰很厚,他知道把麻醉藥藏在這裏是萬無一失的。


    “別擔心,媽,”湯姆準備出門時說。“我會盡快回家的。我會想念你的,我愛你。”湯姆自從上學時就一直這樣向母親道別。


    肖恩把他的五十鈴汽車開進福布斯癌症中心的停車場時,已經差不多10時30分。這兒晴空萬裏,陽光明媚,像夏天一樣。氣溫將近華氏70度1,同波士頓冰冷的雨水相比,這兒簡直是天堂。這兩天的汽車旅程也很愉快。他本來可以開得再快些,但是離報到時間還早,就沒必要趕路。他第一天晚上在北卡羅來納州落基山城州際公路旁的汽車旅館歇腳。


    第二天他開進佛羅裏達州,越往前開,春天氣息越濃。第二個晚上住在佛羅裏達維羅海灘邊的汽車旅館,空氣中香氣襲人,據旅館服務員說是附近柑橘林飄來的香味。


    旅程的最後一段開得最艱巨,從西棕櫚灘南部開始一直到邁阿密,他不得不在交通高峰擁擠的車流中奮鬥。使他始料不及的是,連寬達八車道的州際公路上也處於停停開開的混亂狀況。


    肖恩下車把門鎖好,舒展了一下僵直的手腳,抬頭看著福布斯癌症中心兩幢一模一樣的高樓,整幢樓用古銅色反射玻璃建成,氣勢恢宏。姐妹樓之間由人行天橋連接。他從指路牌上看到,左邊這幢樓是科研和行政中心,右邊這幢樓是醫院。


    肖恩朝入口處走去,腦子裏考慮著邁阿密給他留下的第一個印象是什麽。好像什麽都有。在州際公路朝南開接近轉彎處,他能看到市中心嶄新的、耀眼的摩天樓。


    但是公路附近卻是亂七八糟一長排低收入家庭的住房。福布斯中心附近邁阿密河沿岸地區看上去也很破舊,幾乎是清一色煤渣砌成的平頂建築群中點綴著幾幢現代化高樓。


    肖恩推開反射玻璃做的大門,腦子裏還在想這次來邁阿密搞兩個月研究所遇到的種種障礙,心裏不免有些苦澀。他不知道母親是否能治愈他從少年時代就給她帶來的精神創傷。“你太像你爸爸了,”她總是這樣說,並且把這句話作為對肖恩的責備。肖恩自認為,除了喜歡上酒吧外,他和父親沒有共同之處。當然,他的機遇與父親完全不同。


    一進門就看到黑板架上黑色氈板上用白色塑料醒目地拚寫出“肖恩·墨菲,歡迎你”的字樣。肖恩暗想這可是個很好的見麵禮。


    進門後是個不算大的門廳,進入這幢樓還要通過旋轉柵門。柵門旁邊有一張桌子,桌子後麵坐著一個長得很帥、膚色黝黑的西班牙人,身穿一件帶肩章的棕色製服,頭戴一頂有帽舌的軍帽。這身打扮使肖恩覺得好像是征兵廣告中海軍陸戰隊員和好萊塢電影中蓋世太保的混合物。警衛的左臂上精致的臂章上印著“保安”二字,左邊腦袋上方的名牌上寫著他的名字“馬丁內斯”。


    “我能為你做些什麽?”馬丁內斯問道,他的英語有很重的外國口音。


    “我就是肖恩·墨菲,”肖恩指著歡迎牌說。


    警衛臉上的表情沒有改變。他很快打量了一下肖恩,然後從桌上好幾個電話中抓起一個。他用很快但不成句子的西班牙語對著話筒說話。他掛掉電話後對肖恩指一指旁邊的皮沙發。“請等一會兒。”肖恩坐下,隨手從茶幾上拿了一本《科學》雜誌,漫無目的地翻弄書頁。


    但是他的注意力卻在研究福布斯中心考究的安全設施。很厚的玻璃隔板把等候室同大樓其他部分完全隔開。顯然,由警衛守衛的旋轉柵門是進大樓的唯一通道。


    1華氏70度相當於攝氏21度。


    一般說來,衛生機構對安全保衛總是掉以輕心,肖恩對這裏的安全設施讚不絕口。


    “這兒附近有些地區治安很差,”警衛回答道,但沒有進一步闡述。


    就在這時,第二個警衛出現了,他穿的服裝同第一個警衛完全一樣。


    “我的名字叫拉米雷斯,”第二個警衛說。“請跟我來。”肖恩通過旋轉柵門,但沒有看到馬丁內斯按按鈕。他猜想旋轉柵門是用腳踏開關控製的。


    肖恩跟著拉米雷斯走到左邊第一間辦公室,開著的門上印著“保安”兩個大字。裏麵是個控製室,一麵牆上全是監控電視。第三個警衛坐在監控電視前,手裏拿著寫字板。肖恩朝電視屏幕掃一眼就知道,這兩幢大樓的許多地方都在他們的監控之中。


    肖恩繼續隨拉米雷斯進入另一個沒有窗戶的小辦公室。在桌子後麵坐著第四個警衛,他的製服上有兩顆金星,帽簷上有一條金邊。他的名牌上寫著:


    “哈裏斯。”“你的任務完了,拉米雷斯,”哈裏斯說,給肖恩一種感覺,好像他正被征召入征。


    哈裏斯打量著肖恩,肖恩毫不示弱地對視著對方。兩人之間一下子就出現了反感。


    哈裏斯那張給太陽曬黑的肉鼓鼓的臉是肖恩少年時代在查爾斯頓司空見慣的。這種人職位不高,但官氣十足。他們還是酒鬼。兩杯啤酒下肚,他們就會為了電視轉播比賽中裁判的判決同不同看法的人大打出手。肖恩早就學會要避開這種人。可是現在他又不得不麵對這種人。


    “我們不希望有人在這兒製造麻煩,”哈裏斯說。他帶有不太明顯的南方口音。


    肖恩沒料到對方會用這麽怪的方式作為開場白。他真不知道這個人以為他在哈佛獲得什麽,難道是假釋嗎?哈裏斯顯然體格不錯,突出的二頭肌幾乎把短袖襯衫的袖口撐滿了,但是他的臉色看上去並不像想象中那樣健康。


    肖恩真想給他開一門營養課,告訴他合理吸取營養對健康的好處,他想起了沃爾什大夫的告誡,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你畢業後是要去做醫生的,”哈裏斯說。“你究竟為什麽要把頭發留得這麽長?我還想冒昧指出,你今天早上沒有剃胡須。”“可是我為了來這兒報到特地穿了襯衫,戴了領帶,”肖恩說。“我以為我自己看上去還是很瀟灑的。”“別跟我耍貧嘴,小夥子,”哈裏斯說。他的話裏毫無幽默感。


    肖恩不耐煩地轉移著身體重心。他已對這種談話感到厭倦,對哈裏斯感到厭煩。


    “你還有什麽事要留我在這裏?”“你需要一張帶照片的身份證,”哈裏斯說。


    他站起身來,從桌後繞出去打開鄰室的門。他比肖恩高幾英寸,但至少比肖恩重20磅。


    “我建議你理個發,”哈裏斯邊說邊示意肖恩到隔壁房間去。“另外請把褲子熨一熨。也許這樣比較適合這兒的環境。這裏可不是學校。”肖恩走進隔壁房間,看到拉米雷斯正在擺弄支在三腳架上的寶麗來一次成像照像機。拉米雷斯抬起頭來,示意肖恩坐到一塊藍幕布前的凳子上。


    哈裏斯關上攝影室的門,回到辦公桌後麵坐下。肖恩給他的印象比他原先擔心的還要差。他本來就對接待來自哈佛大學的神氣活現的小夥子不感興趣,但是他沒有料到這個年青人看上去就像六十年代的嬉皮士一樣。


    他點燃一支香煙,暗暗詛咒肖恩這類家夥,他不喜歡這種名牌大學的高材生,他們目中無人,以為他們什麽都知道。哈裏斯本人曾在軍隊裏接受過特種部隊嚴格的訓練,他幹得不錯,在沙漠風暴行動後被提升為上尉。但是,隨著蘇聯解體,和平時期的軍隊開始裁員。哈裏斯成為裁員的對象。


    哈裏斯把煙頭掐滅。直覺告訴他肖恩會帶來麻煩的。他決定對肖恩多加提防。


    肖恩在襯衫口袋上別上新的帶照片的身份證,離開保安部門。盡管他進門後的遭遇與門口的歡迎牌並不協調,但是嚴格的保安措施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當他向沉默寡言的拉米雷斯打聽這樣做的理由時,拉米雷斯告訴他去年一年有好幾個研究人員失蹤。


    “失蹤?”肖恩驚愕地問。他隻聽到過貴重設備失竊,從來沒聽說過研究人員失蹤!


    “後來找到他們嗎?”肖恩問。


    “我不知道,”拉米雷斯說。“我今年才來。”“你從哪兒來?”“哥倫比亞麥德林,”拉米雷斯說。


    肖恩沒有再問下去,但是拉米雷斯的回答增加了他的不安。他認為這裏的保安措施有些小題大做,竟然讓一個神經過敏的特種部隊軍官來領導保安工作,他的手下很可能來自哥倫比亞毒梟的私人衛隊。當肖恩跟隨拉米雷斯踏進上七樓的電梯時,他原先對福布斯中心保安措施的好感已消失殆盡。


    “請進,請進!”倫道夫·梅森大夫親自拉開辦公室的門連聲表示歡迎。


    肖恩的不安心情很快被這種誠摯歡迎激起的好感所取代。“我們很高興歡迎你來這兒工作,”梅森說。“克利福德來電話提出這個建議時,我太高興了。


    要喝一杯咖啡嗎?”肖恩表示接受,咖啡很快送上來,梅森大夫請他坐在對麵的長沙發上。


    癌症中心的主任一眼看上去就是大家心目中典型的醫生形象。他身材頎長,一張貴族式的臉,兩鬢染霜配著一張富於表情的嘴。那隻稍微有些鷹鉤的鼻上,一雙眼睛富有同情心。他看上去像那種可以傾訴衷腸的長者,你可以指望他理解你,並幫助你度過難關。


    “我們必須做的第一件事,”梅森大夫說,“是介紹你認識我們的研究室主任利維大夫。”他拿起電話,通知秘書請德博拉來一下。“我肯定她會給你留下深刻印象。如果她馬上成為斯堪的納維亞大獎的主要競爭者,我決不會感到意外。”


    “她早期在致腫瘤病毒方麵的研究成果已給我留下深刻印象,”肖恩說。


    “每個人都有同感,”梅森大夫說。“再來一杯咖啡嗎?”肖恩搖搖頭。“我對咖啡得非常小心,”他說。“咖啡會使我亢奮。喝得太多的話,我常常要好幾天才能恢複正常。”“我也一樣,”梅森大夫說。“關於你的住宿,有人給你談過嗎?”


    “沃爾什大夫隻是說你們會提供住宿的。”“沒錯,”梅森大夫說。“我很高興我們在這方麵有遠見,幾年前買了一幢寬敞的公寓。我們用它招待訪問者和病人的家屬。你在這裏工作期間,我們很樂意提供你其中的一套。我保證你會滿意的,並且你一定會喜歡周圍的環境,因為公寓就在椰樹林旁邊。”“我很高興不用自己找住房,”肖恩說。“至於說到娛樂生活,我坦率地說我不是來旅遊的,我隻對工作感興趣。”“每個人都應該勞逸結合,”梅森大夫說。“不過你盡可放心,我們有許多工作要你去做。我們要使你對這兒的經曆終生難忘。當你開始行醫後,我們希望你把病人介紹到這裏來。”“我打算一直搞研究,”肖恩說。


    “原來如此,”梅森大夫說,他的熱情稍有減退。


    “事實上,我要到這裏來的理由是……”肖恩還沒說完,德博拉·利維大夫走進了房間。


    德博拉·利維一身深橄欖色皮膚,一雙大杏眼和一頭比肖恩還黑的烏發,看上去十分迷人。她有著時髦的苗條身材,實驗室工作大衣裏麵穿一套深藍色絲質連衣裙。她的步伐體現了事業上真正成功的女性的自信和優雅。


    肖恩想站起來。


    “不用站起來,”利維的嗓音雖然稍帶嘶啞,但仍屬於標準的女人聲音。


    她向肖恩伸出手去。


    肖恩一手拿著咖啡,一手同利維大夫握手。他沒有預料到她的手勁這麽足,使他另一隻手上咖啡杯在碟子上格格作響。她氣勢洶洶地盯著他看。


    “我奉命來歡迎你,”她說,坐在他的對麵。“但是我想還是開門見山的好。


    我至今還不認為你來這裏搞研究是個好主意。這兒的實驗室完全由我指揮,你要麽老老實實幹,要麽離開這裏,馬上坐下一班飛機回波士頓。我不想讓你以為……”


    “我是開車來的,”肖恩打斷她的話。他知道自己話中已有一些挑釁口吻,但他無法克製自己。他沒有預料到實驗室主任會用這樣生硬的態度來“歡迎”他。


    利維大夫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說:“福布斯癌症中心可不是洗日光浴度假的地方。”她補充說:“你聽懂了嗎?”肖恩很快朝梅森大夫看了一眼,他仍然笑容可掬,不動聲色。


    “我不是來度假的。即使福布斯中心搬到北達科他州俾斯麥,我也要來的。因為我聽到你們在治療成神經管細胞瘤方麵取得了顯著成效。”梅森大夫突然咳嗽起來,他把咖啡杯碟放在咖啡矮幾上。“我希望你不是打算參加成神經管細胞瘤治療方案的,”他說。


    肖恩的目光在兩位大夫之間移來移去。“說真的,那確實是我的打算,”他憂心忡忡地說。


    “我同沃爾什大夫電話交談時,”梅森大夫說,“他強調說你在培養鼠類單細胞抗體方麵有非常成功的經驗。”“那是我在馬薩諸塞理工學院時的課題,”肖恩解釋道。“現在我的興趣已不在那裏。說老實話,我認為那種技術已經過時了。”


    “我們並不這樣認為,”梅森大夫說。“我們認為這種技術在商業上仍有競爭力,並且還會延續相當時間。事實上,我們已從結腸癌病人身上分離和製造了糖蛋白。


    我們現在需要的是一種單細胞抗體,希望這種抗體有助於早期診斷。但是,你知道,糖蛋白是很難處理的。我們未能使老鼠產生抗原反應,也未能使糖蛋白結晶。沃爾什大夫強調說,你在蛋白化學領域是個能手。”“以前是的,”肖恩說。“但是好久不搞了。我的興趣已轉移到致癌基因和腫瘤蛋白上。”“這真是我擔心的,”利維大夫說。她轉過去對梅傑大夫說:“我告訴你這不是個好主意。這個中心不是為學生而建的。我可沒空來照看一個醫科實習生。現在請原諒我,我還得趕回去工作。”


    利維大夫站起身來,俯視著肖恩。“我態度不好,但不是針對你個人的。我很忙,壓力很大。”“對不起,”肖恩說。“但是很難不認為這是針對我個人的,我選擇來這兒實習,開了整整兩天車趕到這裏,就是因為你在成神經管細胞瘤方麵的成果。”“坦率地說,我才不管這一些,”她說著邁步向門口走去。


    “利維大夫,”肖恩叫了起來。“關於這方麵的成果,你為什麽還沒有發表文章?沒有科研成果發表,如果你在學術界的話,很可能要另謀職業了。”利維大夫停住腳步,不滿地朝肖恩看了一眼。“傲慢無禮對一個學生來說並非上策,”她說著邁出辦公室,忿然把門關上。


    肖恩朝梅森大夫看去,無奈地聳了聳肩,“她自己說我們應該開門見山。這幾年來,她的確沒有發表過論文。”“克利福德曾經告誡過我,說你這人在講話時也許不太講究方式方法,”梅森大夫說。


    “他現在還這樣說嗎?”肖恩心中不服地詢問。他對自己決定來佛羅裏達是否明智開始表示疑問。也許其他人的意見倒是對的。


    “不過他也說你聰明過人。我想利維大夫有些話說得有些過分,但這不是她的原意。不管怎樣,最近她的壓力很大。事實上,我們大家都一樣。”“但是你們在治療成神經管細胞瘤病人方麵取得了驚人的成就,”肖恩說,盡量再為自己申辯。


    “我想在這裏肯定可以學到對治療癌症有普遍意義的經驗。我非常想參加你們這個項目。也許作為一個局外人以不同角度來觀察,我能夠彌補你們的某些不足。”


    “你確實有很強的自信心,”梅森大夫說。“也許有一天我們需要你的創見,但不是現在。讓我毫無保留地把我們內部考慮的意見全部告訴你。你不能參加成神經管細胞瘤研究項目有以下幾個理由。第一,這已是臨床治療方案,而你來這裏是搞基礎研究的。這一點已向你導師講清楚。第二,我們不能讓外人接觸我們目前的研究工作,因為我們還要為我們發明的某些獨特的生物方法申請專利。這項保密政策是我們的資助者規定的。像其他許多科研機構一樣,由於政府削減除艾滋病以外的研究資金,我們不得不以其他途徑爭取資助,以便我們中心正常運轉。我們已得到日本方麵資助。我們同日本須下工業公司簽訂了四百萬美元的合同,他們打算向生物技術領域擴展。


    雙方達成的協議是,須下公司分幾年向我們預付這筆資金,但他們要控製我們的研究可能獲得的專利。這也是我們需要結腸抗原的單細胞抗體的原因。


    我們必須生產出有商業競爭力的產品,才能繼續獲得須下公司每年的撥款。


    但是迄今為止,我們在這個方麵幹得並不理想。如果我們得不到資助,我們隻好關門,這當然會損害需要我們提供治療的病人的利益。”“這情況夠慘的,”肖恩說。


    “一點不錯,”梅森大夫表示同意。“可是這是客觀現實,是科研麵臨的新形勢。”“但是你們的權宜之計會導致日本人的最終控製。”“許多工業都是這樣,”


    梅森大夫說。“這決不局限於與健康密切相關的生物技術領域。”“為什麽不用專利所得資助新的研究?”“可是沒地方可獲得啟動資金,”梅森大夫說。“當然,我們的情況並非完全如此。過去兩年中,我們獲得相當可觀的慈善捐款。不少實業家慷慨解囊。事實上,我們今天晚上就要舉行一個必須穿正規衣服的慈善宴會。我很願意邀請你出席。就是在星島我的家中舉行。”“我沒有禮服,”肖恩說。在同利維大夫大吵一場後竟然仍被邀請赴宴,肖恩深感意外。


    “我們考慮到了,”梅森大夫說。“我們已同一家禮服租借商店聯係好。你隻要打個電話告訴他們你的尺碼,他們會把禮服送到你的公寓。”“你們考慮得太周到了,”肖恩說。他對於這種一會兒敬如上賓、一會兒冷若冰霜的禮遇有些手足無措。


    梅森大夫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外貌嚇人、身穿白色製服的護士衝到梅森大夫麵前。顯而易見,她遭到了什麽難題。


    “又來了一個,倫道夫,”她脫口而出。“這是第五個rx房癌病人,因窒息而死。我告訴過你……”梅森大夫跳了起來,厲聲說:“瑪格麗特,我們這兒有客人。”


    護士像挨了一下耳光一樣朝後退了一步,這時才看到肖恩在場。她40歲左右,一張圓臉,挽成小圓髻的頭發已開始發白,還有一雙壯實的腿。“請原諒!”她說,臉上的血色逐漸消失。“我十分抱歉。”她把頭轉向梅森大夫,補充說:“我知道利維大夫剛才到這裏來,當我看到她回辦公室時,我以為你一個人在辦公室。”“沒關係,”梅森大夫說。他把肖恩介紹給護理部主任瑪格麗特·裏士滿,並補充說:“墨菲先生將在我們這兒呆兩個月。”裏士滿女士敷衍地同肖恩握一握手,嘴裏含含糊糊地說,見到他很高興。


    然後,她挽著梅森大夫的胳膊,把他帶到辦公室外麵去。她把門一關,由於鎖沒碰上,門又自動開了個縫。


    肖恩不由自主地偷聽他倆的對話,尤其是裏士滿女士具有穿越一切障礙的嗓音。


    顯然是,一個正在接受常規化療的rx房癌病人意外死亡。發現她時,她已死在床上,臉色同前四個意外死亡病人一樣青紫。


    “這種事不能讓它再發生下去!”瑪格麗特激動地說。“一定是有人故意這樣幹的。沒有其他解釋。總是發生在早班,把我們的名聲都破壞了。在驗屍官表示懷疑以前,我們必須采取一些措施。如果讓新聞媒介知道了,肯定會成為一場災難。”


    “我們得把哈裏斯找來,”梅森大夫用安慰的口吻說。“我們要他把其他事情擱一擱,集中精力來阻止類似事件發生。”“不能再這樣下去,”裏士滿女士重複道。


    “哈裏斯不能僅僅停留在查證所有專業人員的檔案資料上。”“我完全同意,”梅森大夫說。“我們馬上同哈裏斯談一次。請讓我先安排一下,派人帶墨菲先生參觀我們中心。”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肖恩想朝門口移一下能聽清楚一些,但是外麵已變得鴉雀無聲。門砰的一下被推開,肖恩負罪似地朝後坐。這次衝進門來的是個20幾歲的漂亮姑娘,一條方格裙配一件白襯衣,皮膚曬得黝黑,充滿青春朝氣,臉上蕩漾著笑容。好客的禮遇又以新的形式出現。


    “你好,我的名字叫克萊爾·巴林頓。”肖恩很快就知道克萊爾負責中心的公關部。她在他麵前晃動一串鑰匙,說:“這是你富麗堂皇公寓的鑰匙。”“我領你去那兒,”克萊爾說。“我要看看公寓內一般設備都完好無缺,你在那裏能生活得舒適。不過,梅森大夫要我先帶你參觀一下中心。你看怎樣?”“看上去你的安排不錯,”肖恩說著從沙發上站起來。他在福布斯中心隻呆了一個小時,如果這個小時是他今後兩個月生活的縮影,這會是充滿意外的有趣的經曆。當然,如果他願意呆下去的話。他隨著線條優美的克萊爾·巴林頓走出梅森大夫的辦公室,心裏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打電話給沃爾什大夫,要不要馬上打道回波士頓。如果他在這兒被分配去幹單細胞抗體這種繁忙差使,他肯定在波士頓會比在這兒收獲更大。


    “這兒就是中心的行政區,”克萊爾開始執行熟練的導遊任務。“亨利·法爾沃思的辦公室就在梅森大夫隔壁,他是主管所有非專業人員的人事部經理,再過去是利維大夫的辦公室,她在樓下極限控製實驗室裏還有一間搞研究的辦公室。”肖恩的耳朵豎了起來。“你們這兒有極限控製實驗室?”他驚訝地問。


    “是的,”克萊爾說。“利維大夫一來就提出這個要求。此外,福布斯癌症中心擁有所有最現代化的設備。”肖恩聳一聳肩。用極限控製實驗室來確保安全處理傳染性微生物顯得有些殺雞用牛刀之嫌。


    克萊爾指著對麵一間辦公室,告訴肖恩這是醫院門診部主任斯坦·威爾遜大夫、護理部主任瑪格麗特·裏士滿和醫院行政總管丹·塞萊伯格合用的辦公室。“當然,他們在醫院頂樓還有私人辦公室。”“我對此不感興趣,”肖恩說。“讓我看看研究設施。”“嘿,你要麽全看,要麽什麽也不看,”她嚴肅地說。很快她又朗聲大笑。“委屈你遷就我一下,我需要這種實踐的鍛煉。”肖恩給逗樂了。克萊爾是他在福布斯中心遇到的最真誠的人。“言之有理。繼續帶路吧!”克萊爾帶他到附近一間大辦公室,八張桌子坐滿了正在繁忙工作的人。


    房間一邊是一台新式的巨型複印機,正在快速運轉。在一個玻璃房內放著一台大型電腦,像獎品那樣供奉在那裏。另一邊牆上有一個裝著玻璃門的小型升降機,裏麵好像裝滿了醫院的病曆卡。


    “這是最重要的房間!”克萊爾笑著說。“這是住院部和門診部開出帳單的地方。這裏的人都要同保險公司打交道。我的工資也是從這裏發出的。”肖恩無可奈何地參觀了許多他並不感興趣的行政辦公設施,終於等到克萊爾帶他去參觀實驗室設施。這些設施占據了這幢大樓的中間五層。


    “底層是會議廳、圖書館和保安部門,”克萊爾帶他下樓到六樓時還在單調乏味地介紹。肖恩隨著克萊爾走過一條很長的中央走廊。兩邊都是實驗室。“這一層是最主要的研究場所,大部分重要設備都在這裏。”肖恩伸頭探腦觀看每一間實驗室,很快就大失所望。他原指望這是個超前的實驗室,設計上無懈可擊,技術上處於學科領先水平。事實正好相反,普普通通的一間間房間,放著平平常常的儀器設備在一間實驗室,他遇到四個人,克萊爾一一作了介紹。他們是戴維·洛溫斯坦、阿諾德·哈維、南希·斯普拉格和日本人弘熙。隻有弘熙對肖恩顯得稍有興趣。在介紹時,弘熙向肖恩深深鞠了一躬。當克萊爾提到肖恩是哈佛大學博士研究生時,弘熙看上去很有觸動。


    “哈佛是個很好的大學,”弘熙用口音很重的英語說。


    他倆繼續沿著走廊走下去時,肖恩開始注意到大多數房間空無一人。


    “實驗室裏的人都到哪兒去了?”他問道。


    “所有的研究人員你差不多都碰到了,”克萊爾說。“還有一個叫馬克·哈爾彭的技師。可是我沒看到他。我們眼下人手不多,但聽說我們就要擴大招聘了。像其他企事業單位一樣,我們也有不景氣的時期。”肖恩點點頭,但是這種解釋並不能消除他的失望情緒。考慮到中心在成神經管細胞瘤研究方麵的卓越成就,肖恩曾預料在這兒看到一大批研究人員,個個都忙得不亦樂乎。出乎意料的是,這兒顯得空空蕩蕩的,這使肖恩想起拉米雷斯關於研究人員失蹤的令人不安的話。


    “樓下安全部門有人告訴我有些研究人員失蹤了。你知道這些事嗎?”“不是很清楚,”克萊爾承認道。“隻知道發生在去年,當時引起過一陣恐慌。”“發生了什麽事?”“他們徹底失蹤了,”克萊爾說。“他們留下了一切:他們的房子,他們的汽車,甚至他們的女朋友。”“一直沒找到他們?”肖恩問。


    “他們露過麵了,”克萊爾說。“上麵頭頭們不願意談這個問題,但是顯然他們在為日本的某個公司工作。”“須下工業公司?”肖恩問。


    “這個我不知道,”克萊爾說。


    肖恩聽說過有公司控製人家人才,但從沒有這樣神秘莫測。更沒有聽說過被控到日本去。他認識到這可能是另一個跡象,表明生物技術領域正在發生巨大變化。


    肖恩跟著克萊爾走到一道隔斷走廊的不透光的厚玻璃腰門。門上寫著“非請莫入”。肖恩看著克萊爾,等待她的解釋。“極限控製設施就在裏麵,”她說。


    “我們能參觀一下嗎?”肖恩問。他拱起手掌罩著眼睛,朝門裏張望。


    他隻能勉強看到走廊兩旁的門。


    克萊爾搖了搖頭。“禁止入內,”她說。“利維大夫大部分研究工作都在這裏麵做。至少她在邁阿密的時候是這樣的。她一部分時間在這兒工作,另一部分時間在我們中心設在基韋斯特的基礎診斷實驗室工作。”“那是什麽工作?”肖恩問。


    克萊爾眨眨眼睛,用手按著嘴,好像在透露一個秘密似的。“這是福布斯中心的附帶小企業,”她說。“它為我們醫院以及基韋斯特的幾家醫院做些基礎診斷工作。這是為中心增加額外收入的一種辦法。麻煩在於佛羅裏達立法機關在內部轉診這個問題上正在找我們岔子。”“為什麽我們不能進去?”肖恩指著玻璃門問。


    “利維大夫說會有某種危險,但是我不知道是什麽危險。坦率地說,我還巴不得不進去。不過你可以向她要求,她很可能會領你進去的。”肖恩不敢指望在不愉快的初次見麵以後利維大夫還會幫他忙。他伸出手去,把門用力往回拉,隻聽到嘶的一聲,封條被拉破了。


    克萊爾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想幹什麽?”她嚇得目瞪口呆。


    “我隻是好奇,想看看門是否鎖上,”肖恩說。他放手讓門重新關上。


    “你差點給我帶來麻煩,”她說。


    他們從原路回去,走到下一層。五樓的走廊一邊是一間大實驗室,另一邊是一排小辦公室。克萊爾領肖恩走進這間大實驗室。


    “我聽說這個實驗室歸你一個人用,”克萊爾說。她把頂燈打開。同肖恩以前工作過的實驗室相比,這是一間非常寬敞的大房間。無論在哈佛大學還是在馬薩諸塞理工學院,研究人員為爭奪實驗室空間而吵得麵紅耳赤,早已成為司空見慣的插曲。實驗室中央有一個用玻璃隔開的小辦公室,有書桌、電話和一台電腦終端。


    肖恩轉了一圈,摸弄室內的儀器設備。盡管是些基本設備,但還是管用的。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設備是一台分光光度計和一台能分辨光的雙筒顯微鏡。肖恩想,在必要的條件下他能發揮這些儀器設備的作用,從而獲得樂趣,但是他不知道福布斯中心是否能提供必要的條件。比方說,有一點他已經意識到,他很可能單獨一人在這麽大的房間裏工作。


    “試劑之類實驗用品放在哪裏?”他問。


    克萊爾示意肖恩跟她走。他們走到下一層,克萊爾指給他看供應室。就肖恩而言,這是他迄今看到的最令人難忘的場所。分子生物實驗室需要的,在這個供應室可以說應有盡有。


    他們粗粗看了另兩層實驗設施後,克萊爾領肖恩到地下室。克萊爾皺緊鼻子指給他看動物房。狗狺狺狂吠,猴子怒目相視,老鼠在籠子裏東蹦西跳。


    空氣潮濕,彌漫著刺鼻的味道。克萊爾把肖恩介紹給動物飼養員羅傑·卡爾韋特。此人個子瘦小,背駝得厲害。


    他們僅僅在動物房裏呆了一分鍾,等門關上後,克萊爾舒了一口氣,“這是我陪同參觀中最不喜歡來的地方,”她直言不諱地說。“在動物權利這個問題上,我也說不清究竟站在什麽立場上。”“這是個難題,”肖恩承認道。“但是我們無疑需要它們。不知什麽原因,老鼠不像狗或猴子那樣使我為難。”“我還應該帶你去參觀一下醫院,”克萊爾說。“你有胃口嗎?”“怎麽會沒有呢?”肖恩說。他越來越喜歡克萊爾。


    他們乘電梯到二樓,穿過人行天橋進入醫院大樓,兩幢大樓相隔約50英尺。


    醫院大樓的二樓是診斷和治療區域,重點護理組和外科病房。化驗室、放射科和醫療資料室也在這一層。克萊爾的母親是資料室資料員,克萊爾把肖恩介紹給她。


    “如果需要我幫忙的話,”巴林頓太太說,“給我一個電話就行。”肖恩向她表示感謝後準備離開,但是巴林頓太太堅持要親自帶他看一看整個資料室。肖恩隻得裝出很有興趣的樣子。這裏有中心的電腦設施、激光打印機和專門用於從地下室貯藏室運送病曆卡的升降機。從資料室的窗戶還可看到緩緩流動的邁阿密河。


    當克萊爾和肖恩回到走廊裏時,克萊爾連連致歉。


    “她從來不這樣的,”她補充說。“她一定喜歡上你了。”“這是我的福氣,”


    肖恩說。“老太太和小女孩都喜歡我。但是我在中青年婦女身上經常碰釘子。”


    “別指望我相信你這番鬼話,”克萊爾用嘲笑的口吻說。


    接著,克萊爾帶肖恩匆匆參觀了這個有80張床位的現代化醫院。醫院的設計一流,管理有序,一塵不染,顯然人員配備十分精良。熱帶風光和鮮花給本來充滿癌症病人壓抑氣氛的醫院帶來了歡樂氣氛。在參觀過程中,肖恩了解到福布斯癌症中心與國立衛生研究所正在合作治療晚期黑素瘤。由於佛羅裏達的陽光灼人,有好多人患黑素瘤。


    參觀結束後,克萊爾告訴肖恩該領他去公寓,把住宿安頓好。他再三說他一個人去就行,可她就是不聽。恭敬不如從命,肖恩隻得緊跟在她的車後麵,駛出福布斯癌症中心,沿著第12大街朝南駛去。他駕駛得十分小心,因為他聽說大多數邁阿密人在汽車儀表盤的貯物箱內備有手槍。邁阿密是世界上汽車相撞死亡率最高的城市之一。汽車左轉後,肖恩注意到古巴文化給這個現代化城市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汽車再向右拐後,城市的麵貌又變了。


    沿街一排使人眼花繚亂的銀行大廈,每一幢都是非法毒品交易暴斂財富的明證。


    中心購買的那幢公寓樓一點也不顯眼。像這個地區許多其他建築一樣,這是裝有鋁合金滑門和滑窗的二層樓水泥建築。這排建築長達整個街段,前後都是柏油停車場。這個區域最令人賞心悅目的是茂密的熱帶作物,其中許多已鮮花怒放。


    肖恩把車停在克萊爾的本田車旁邊。


    克萊爾對了一下鑰匙上的號碼,領肖恩登上了樓梯。肖恩的單間位於後麵走廊進去一半的地方。當克萊爾把鑰匙插進去時,貼對麵的門打開了。


    “剛搬進來?”一個金發碧眼、30歲左右的青年問。他光著上身。


    “看來是這樣,”肖恩說。


    “我叫加裏·恩格斯,”那人說。“從費城來。我是x光技師。我做夜班,白天找房子。你呢?”“醫科學生,”肖恩說。克萊爾終於把門打開了。這是一室一廳的房間,家具齊備,還有一個設備齊全的廚房。客廳和臥室都有門通向橫貫整個樓麵的長陽台。“你看可以嗎?”克萊爾打開客廳滑門時問。


    “比我預料的要好得多,”肖恩說。


    “最後一件事,”克萊爾說。她交給他一張紙。“這是梅森大夫提到的禮服租借店的電話號碼。我想你今晚會出席的。”“我都忘了那件事,”肖恩說。


    “你一定得來,”克萊爾說。“這可是在福布斯中心工作的特權之一。”“他們經常舉行這種宴會嗎?”肖恩問。


    “不算少,”克萊爾說。“這種宴會的確很有趣。”“所以你也出席的?”肖恩問。


    “當然咯。”“那麽好吧,我也許會來的,”他說。“我沒有穿過幾次夜禮服。


    穿上它一定很好玩。”“好極了,”克萊爾說。“你可能不那麽容易找到梅森大夫的家,我不妨來給你帶路。我就住在不遠的椰樹林。你看7點半怎麽樣?”“我等你,”肖恩說。


    弘熙生於東京南麵的一個小城。他母親曾經在美國海軍基地工作,弘熙從小就對美國和西方生活方式感興趣。他母親卻持不同的觀點,不讓他在學校裏學英語。


    弘熙是個聽話的孩子,對母親百依百從,從不違抗。一直到母親死後他在大學學生物時才開始學英語。他在英語學習方麵顯示了超群的才能。


    他畢業後受雇於須下工業公司,這是家大型電子企業,剛開始向生物技術擴展。


    弘熙的上司發現他的英語十分流利,就派他到佛羅裏達照看他們在福布斯中心的投資。


    除了一開始兩個福布斯研究人員拒絕合作造成麻煩,總部不得不迅速采取措施把他們帶到東京,付給他們巨額報酬外,弘熙在他的福布斯使命中還沒遇到過棘手問題。


    肖恩·墨菲這個不速之客可能不那麽簡單。對弘熙和他的日本主子來說,任何意想不到的事都是傷腦筋的。再說,他們認為,哈佛大學與其說是一所高等學府,不如說是某種象征。它象征了美國的卓越成就和美國的創造才能。


    弘熙理所當然地感到憂慮,擔心肖恩會把福布斯中心的某些發明創造帶回哈佛大學,從而使美國大學在獲得專利方麵捷足先登。由於弘熙今後在須下公司的提升取決於他是否有能力維護公司在福布斯的投資利益,他自然而然把肖恩看作是一種潛在的威脅。


    他第一個反應是通過私人電話線給日本的上司發了一份傳真。從一開始,日本方麵就堅持要與弘熙有直線聯係,不通過福布斯中心的總機轉。這隻是他們提出的許多條件之一。


    弘熙接著打電話給梅森大夫的秘書要求約見中心的主任。麵晤定在下午2時。


    現在,他從樓梯走向七樓,這時離約見時間還有三分鍾。弘熙是個一板一眼的人,從不寄希望於運氣。


    他走進梅森大夫的辦公室,梅森大夫起身相迎。他根據禮節的需要深深鞠了一躬,實際上他內心看不起這個美國醫生,認為梅森大夫缺乏一個優秀的管理人員應有的鐵的意誌。據他看,梅森大夫在遇到壓力時候作出何種反應是個未知數。


    “謝謝你上樓來看我,”梅森大夫說著請他在沙發上坐下。“你要喝什麽飲料,咖啡、茶、還是果汁?”“請給我果汁,”弘熙彬彬有禮地微笑作答。他實際上並不要任何飲料,但為了不拂主人的好意還是接受了。


    梅森大夫坐在弘熙的對麵。弘熙注意到對方的屁股隻搭在椅子的邊上,還不住地搓手。弘熙一眼就看出對方很緊張,這使他更瞧不起這個中心主任。


    一個主管人員不應該把自己的感情這樣外露。


    “我能為你做些什麽?”梅森大夫問。弘熙微微一笑,心想日本人從來不這樣開門見山。“今天有人介紹我認識了一個醫科學生,”弘熙說。“肖恩·墨菲,”


    梅森大夫說。“他是哈佛大學醫學院學生。”“哈佛是個很好的大學,”弘熙說。


    “第一流的大學之一,”梅森大夫說。“尤其在醫學研究領域。”梅森大夫小心翼翼打量著弘熙。他知道弘熙從不直截了當地提問題。梅森總得費心斟酌這個日本人的真實意圖。這使梅森很傷腦筋,但是梅森也知道弘熙是須下公司的常駐代表,必須對他敬如上賓。這次他主動約見,顯然表示他對肖恩的出現深感不安。


    這時果汁送上來了,弘熙彎腰接過杯子,連聲道謝。他呷了一口,然後把杯子放在咖啡矮幾上。


    “如果我解釋一下墨菲先生為什麽會來這裏,也許不無幫助,”梅森大夫說。


    “我很感興趣,”弘熙說。


    “墨菲先生是醫學院三年級學生,”梅森大夫說。“他們在三年級時有一整段時間可以用來研究或學習他們感興趣的課題。墨菲先生對研究感興趣,要在這兒呆兩個月。”“這對墨菲先生很不錯,”弘熙說。“他在冬天到佛羅裏達來。”“這是大學一種很有效的體製。”梅森大夫說。“他可以獲得在真實實驗室裏操作的經驗。而我們則得到一個工作人員。”“也許他會對我們的成神經管細胞瘤項目感興趣,”弘熙說。


    “他現在就感興趣,”梅森大夫。“但是我們不準他參加。我們隻讓他搞結腸癌糖蛋白的蛋白結晶項目。我不說你也明白,如果他能在我們迄今屢次失敗的項目上有所突破,無論對福布斯中心,還是須下公司,都會有好處的。”“我上司沒有通知我有關墨菲先生到達的消息,”弘熙說。“很奇怪,他們竟然會忘記通知我。”


    到這時,梅森大夫才恍然大悟。弘熙拐彎抹角、旁敲側擊的真實意圖原來在這裏。須下公司提出的一個條件是,在招聘人員前,必須把候選人的檔案送交他們審查。


    通常這隻是個形式,這次涉及的又是一個學生,並且是臨時性質的,所以梅森大夫並不當它一回事。


    “邀請墨菲先生來這兒短期研究的決定是倉促作出的。也許我本應該通知須下公司,但是他不是正式雇員,他不拿工資。再說,他是個經驗有限的學生。”“但是他將獲得糖蛋白樣本,”弘熙說。“他還將接觸製造這種蛋白的基因重組技術。”


    “顯然要向他提供糖蛋白,”梅森大夫說。“但是沒有必要向他透露製造這種蛋白的基因重組技術。”“你對這個人了解多少?”弘熙說。


    “他是我的一個可信賴的同事推薦的,”梅森大夫說。


    “也許我的公司會對他的履曆感興趣,”弘熙說。


    “我們沒有他的履曆表,”梅森大夫說。“他隻是一個學生。如果他的履曆中有值得注意的問題,我相信我的朋友沃爾什大夫早就會告訴我的。他的的確確對我說過,墨菲先生在蛋白結晶和製造鼠類單細胞抗體方麵是個能手。再說,哈佛的牌子對我們中心也很有價值。幫助培訓哈佛的博士生這一記錄無疑是有利無弊的。”


    弘熙站起身來,臉帶永久的微笑鞠了一躬,但這一鞠躬的彎腰程度和持續時間比進門時那一次要大為遜色。“對不起,占了你不少時間,”他說罷離開了房間。


    聽到弘熙離開隨手把門關上的聲音,梅森大夫閉上眼睛,並用手指尖按摩眼睛。


    他的手還在發抖,他太緊張了,如果不加注意,他患的消化性潰瘍會加刷。可能是精神變態者接二連三殺死rx房癌病人,在這種情況下他最不願意雪上加霜,同須下公司搞僵關係。他很懊悔自己看在克利福德·沃爾什的麵子上接受了他的研究生。


    他不需要這樣的並發症。


    另一方麵,梅森大夫知道他必須給日本方麵一些甜頭,否則他們也許會停止資助。如果肖恩能在培養糖蛋白抗體方麵取得突破,那麽他的到來不就會因禍得福嗎?


    梅森大夫顫抖的手在撫摩頭發。問題在於弘熙所挑明的那樣,他對肖恩·墨菲了解太少。而肖恩將能接觸他們中心的實驗室。他可以同其他工作人員交談;他能使用電腦。而且在梅森大夫看來,肖恩的確是個怪人。


    梅森大夫拿起話筒,要秘書設法接通波士頓的克利福德·沃爾什。在等電話的時候,他責怪自己為什麽沒想到早一點給克利福德打電話。


    幾分鍾以後,沃爾什大夫的電話已接通,梅森大夫坐下來接電話。


    “肖恩平安抵達了嗎?”沃爾什大夫問。


    “他今天上午到的。”“我希望他不至於已經惹下麻煩了,”沃爾什大夫說。


    梅森大夫感到自己的潰瘍部位開始疼痛。“你怎麽會想到那裏去的,”他說。


    “特別是你對你的高足作了那麽有力的推薦。”“我說的都是實事,”沃爾什大夫說。“這小夥子在分子生物學領域簡直可以同天才媲美。但是他是個城裏人,在待人接物方麵與他的智力不成正比。他有時候脾氣很倔。另外他體壯如牛。他完全可以成為專業冰球運動員。他是那種你在打架時求之不得的幫手。”“我們這裏不常打架,”梅森大夫笑出聲來說。“所以我們不想利用他在這方麵的專長。不過請再告訴我一些其他情況。肖恩是否同生物技術產業有某種聯係,比方說暑期在某一個公司打工?反正諸如此類的事有嗎?”“當然有的,”沃爾什大夫說。“他不僅在一個公司幹過,他還當過老板。他和幾個朋友一起創辦了一個名叫免疫治療的公司,專門生產鼠類單細胞抗體。據我所知,公司搞得還不錯。我對我們這個領域的產業方麵不感興趣。”梅森的疼痛加劇了。這是他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梅森謝過沃爾什大夫,掛上電話,馬上服了兩片抗酸藥。他現在開始擔心須下公司了解到肖恩同這個免疫治療公司的關係。一旦他們了解到真情,這足以成為他們解除合同的理由。


    梅森大夫焦急地在辦公室內踱步。本能告訴他,他得立刻行動。也許他該像利維大夫建議的那樣把肖恩送回波士頓。但是,那樣一來,他們就無法利用肖恩在攻克糖蛋白項目上的潛力。


    突然,梅森大夫想出了一個主意。他至少可以把肖恩那個公司的情況打聽得一清二楚。他拿起話筒,這次沒經過秘書,他自己撥了一個號碼。他直接打給斯特林·龍鮑爾。


    克萊爾很守信用,7點半準時到肖恩的公寓。她身穿一件黑色晚禮服,背帶細得像麵條,兩耳懸掛著長長的耳環,鑲著萊茵石的長條發夾把她的烏發挽向一邊。


    肖恩覺得她看上去美得無可挑剔。


    他對自己這一身打扮卻信心不足。借來的禮服顯然需要吊褲帶,褲子的尺碼大了二號,可是已沒有時間去換。鞋子也大了半號。總算襯衫和上衣還較合身。他問對門的好鄰居加裏·恩格斯借來發膠,把頭發弄服貼,梳向兩邊。他甚至還刮了胡子。


    肖恩的五十鈴車比克萊爾的本田車寬敞,他們就一起坐五十鈴。克萊爾在旁邊指路,肖恩駕駛著車繞開高樓林立的市中心,穿過林蔭大道。街上擠滿了各種族各民族的人。他們駛過一家羅爾斯—羅伊斯高級轎車經紀行時,克萊爾說她聽說大多數買賣都付現金,人們進去買車時要帶一整箱20元票麵的美元。


    “如果毒品買賣在明天就禁止的話,這個城市很可能受到影響,”肖恩說。


    “整個城市馬上會垮掉,”克萊爾說。他們右轉彎進入麥克阿瑟大道,然後朝邁阿密海灘的最南端駛去。在快到邁阿密海灘時,他們又左轉彎穿過一座小橋。就在那裏,一個武裝警衛從門房出來示意車子停下,詢問後又示意車子繼續開。


    “這一定是豪華住宅,”肖恩評論說。


    “非常豪華,”克萊爾回答道。


    “梅森為自己幹得不錯啊,”肖恩說。他們經過一排富麗堂皇的房子,這同一個研究中心主任的收入很不相稱。


    “有錢的是他夫人,”克萊爾說。“她娘家姓福布斯,她叫薩拉·福布斯。”


    “你不是在騙我吧?”肖恩朝布萊爾看了一眼,看看她是不是在逗他。


    “是她父親創建了福布斯癌症中心。”“這太方便了,”肖恩說。“好丈人給女婿一個好差使。”“並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克萊爾說。“這完全可以寫一部電視連續劇呢!老人創辦了癌症中心,他過世時讓薩拉的哥哥哈羅德續任。誰知他到佛羅裏達中部搞房地產徹底失敗,把絕大部分遺產都賠進去了。梅森大夫是後來才到中心的,那時候中心也差不多要倒閉了。是他和利維大夫使這個中心重見天日的。”他們的車停在一幢碩大無比的白房子前,門廊的支柱都是帶凹槽的科林斯式建築。泊車服務員很快過來把車接過去。


    房子裏麵同樣與眾不同。一眼看出去都是白的:白色大理石地板、白色家具、白色地毯、白色牆壁。


    “我希望他們不用給裝璜師很多錢來選擇顏色,”肖恩說。


    他們被領到穿過房間的露天平台上去,那裏可以俯瞰比斯開恩海灣。海灣點綴著其他島嶼上的萬家燈火和成百上千艘遊船上的燈光。在海灣彼岸,邁阿密城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平台中央是個腎形大遊泳池,被水底的照明燈照得通亮。水池左邊是紅白條子相間的大帳篷,下麵的長桌上擺滿了食品和飲料。房子附近一支樂隊正在演奏,柔和宜人的夜空飄蕩悅耳動聽的打擊樂聲。平台過去的水邊碼頭停泊著一艘白色的大遊艇,上麵的吊艇杆還吊著另一艘船。


    “主人和女主人來啦,”克萊爾提醒肖恩,後者已被這良辰美景迷住了。


    肖恩轉過頭來剛好看到梅森大夫挽著一個金黃頭發開始泛白的胸部豐滿的太太朝他們走來。梅森身上那套禮服顯然不是租來的,白襯衫上襯著黑色領結,腳登一雙漆皮皮鞋,顯得格外瀟灑。梅森太太肥胖的身材硬塞在一件無肩帶的桃紅色夜禮服裏,肖恩真擔心她稍微一動,兩個大rx房就會繃出來。


    她的頭發有些亂,而打扮更適合於比她小一半年齡的姑娘。顯然她已經有些醉了。


    “歡迎你,肖恩,”梅森大夫說。“我希望克萊爾把你照顧得很好。”“不能再好了,”肖恩說。


    梅森大夫把肖恩介紹給他的妻子,她飛了一下塗得很濃的眉毛。肖恩完成任務似地拉了一下她的手,她不出所料在他臉上吻了一下。


    梅森大夫轉過身去招呼另一對客人過來。他介紹肖恩是哈佛大學醫學院學生,正在中心搞研究。肖恩覺得自己被當作展品,感到很不自在。


    根據梅森大夫的介紹,這位先生是霍華德·佩斯博士,聖路易斯飛機製造公司的總經理,正是他即將向福布斯中心捐款。


    “你知道,孩子,”佩斯先生說,把手摟住肖恩的肩。“我的禮物就是用於培養像你這樣的青年男女。福布斯中心正在創造奇跡。你在那裏可以學到許多東西。你要努力學習啊!”他像對待男子漢那樣在肖恩肩上捶了一下。


    梅森開始把佩斯介紹給其他客人,肖恩忽然發現自己孤零零站在那裏。


    他正想趁機會去拿一杯飲料,一個飄逸的聲音叫住了他。“喂,美男子。”肖恩回頭一看,原來是薩拉·梅森,她目光遲鈍,像沒睡醒似的。


    “我給你看一樣東西,”她說著一把抓起肖恩的袖口。


    肖恩百般無奈,用求救的眼光搜尋著克萊爾,但是看不見她的影子。肖恩懷著少有的順從心情跟隨她走下階梯,向碼頭走去。由於薩拉的高跟鞋不時絆住木板地板的空隙,他不得不走幾步扶她一下。走到通向遊艇的跳板盡頭,肖恩看到一條德國種短毛獵犬,帶著有飾鈕的領圈,露出一口白牙。


    “這是我的船,”薩拉說。“它叫幸運夫人號。想不想去兜一圈?”“我想甲板上那條狗並不喜歡有人作伴,”肖恩說。


    “你是說蝙蝠俠?”薩拉問。“不用擔心。隻要你同我在一起,這條狗會像小綿羊一樣溫順。”“也許我們可以等一下再來,”肖恩說。“說實話,我肚子餓極了。”“冰箱裏有東西吃,”薩拉執意要留他。


    “我知道,但是我一心想吃剛才在帳篷下看到的鮮蠔。”“有鮮蠔啊?”薩拉說。“也很配我的胃口。我們過一會兒再來看船。”肖恩把薩拉領回到遊泳池旁邊,就溜走了,讓她去同一對已參觀過遊艇但不起疑心的夫婦周旋。正當他在人群中尋找克萊爾時,一隻強勁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肖恩回頭一看,原來是保安主任羅伯特·哈裏斯。由於梳著海軍陸戰隊的短平頭,盡管穿上了夜禮服,也改變不了他的形象。可能是襯衫領口太緊,他那胖乎乎的臉上一雙眼睛可怕地突出。“我想給你一些忠告,墨菲,”哈裏斯說,毫不掩飾他的鄙視神情。


    “真的嗎?”肖恩故意提出疑問。“這倒很有趣,我們兩人共同之處太多了。”


    “你是個目空一切的家夥,”哈裏斯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這就是你的忠告嗎?”肖恩問。


    “離薩拉·福布斯遠一些,”哈裏斯說。“我決不會再重複這個忠告。”“見鬼,”肖恩說。“這樣我不得不取消明天同她一起野餐的約會。”“別把我逼得太緊!”哈裏斯警告道。他朝肖恩狠狠瞪了一眼,昂首闊步地走開了。


    肖恩最終在陳列鮮蠔、蝦和蟹的餐桌旁發現了克萊爾。他一邊把海鮮裝滿自己的盤子,一邊責怪克萊爾讓他陷入薩拉·梅森的魔爪之中。


    “我想我應該事先警告你,”克萊爾說。“她隻要一喝醉,就到處追逐穿褲子的人。”“看來我在這裏還是很有誘惑力的。”他們還在忙著品嚐海鮮時,梅森大夫走上講台,輕輕敲了敲麥克風。等人群停止交談側耳傾聽時,他介紹了霍華德·佩斯,對他的慷慨捐贈表示衷心感謝。在一陣熱烈掌聲以後,梅森大夫請嘉賓講話。


    “他的話肉麻得讓我難受,”肖恩低聲對克萊爾說。


    “乖一點,”克萊爾責備他。


    霍華德·佩斯的開場白也是一派陳詞濫調,但是突然他的嗓音變得沙啞,說了以下一段感情流露的話。“即使這張一千萬美元的支票也難以充分表達我的感情。福布斯癌症中心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在我來這裏治療以前,我的所有醫生都認為我的腦瘤已處於晚期。我幾乎絕望了。感謝上帝,我沒有放棄最後一線希望,也要感謝上帝,為福布斯癌症中心提供了這些有獻身精神的醫生。”佩斯激動地講不下去,他揮舞著手中的支票,眼淚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梅森大夫趕忙走到他身邊,把支票接過來,否則佩斯一鬆手,這張支票可能隨風飄到海灣中去。


    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晚上的正式儀式到這裏結束。客人們擁向講台,想一睹這個情感豐富的霍華德·佩斯。他們沒有預料到一個實業界巨頭會給人以這種親切感。


    肖恩對克萊爾說:“很抱歉,我實在不願意這麽早就拉你走。但是我今天早上5點鍾就起身,現在有些困了。”克萊爾把杯子放下。


    “我也想走了。再說,我明天一早還要上班。”他倆找到梅森大夫,向他道謝,但是他當時心不在焉,沒意識到他們是在道別。肖恩看到梅森太太不在,暗暗感到慶幸。


    他們的車駛上公路後,肖恩首先說:“佩斯的演講確實十分動人。”“晚宴的價值就在於此,”克萊爾表示同感。


    肖恩把車停在克萊爾的本田車旁邊。兩人之間突然出現了尷尬的場麵。


    “我今天下午買了一些啤酒,”肖恩打破沉默的氣氛。“你願意上去呆幾分鍾嗎?”“好,”克萊爾熱情地說。


    肖恩跟在她後麵登上樓梯,他懷疑自己是否過高估計了自己的耐力。他覺得自己就要睡著了。


    走到房門口,他動作笨拙地摸出鑰匙,費力地找那把開房門的鑰匙。他終於把鎖打開,推門進去,摸索著尋找電燈開關。當他的手指摸到開關時,突然聽到一聲尖叫。當他看清誰在等他時,全身一陣戰栗。


    “輕一點!”梅森大夫對救護車隨車護理人員說。他們正在用一副特殊擔架把海倫·卡伯特從救護飛機上抬下來。救護飛機剛從波士頓把海倫運到邁阿密。“小心!”梅森大夫還穿著夜禮服。瑪格麗特·裏士滿在晚宴快結束時打電話通知他,運送海倫·卡伯特的飛機就要降落。梅森大夫一分鍾也沒耽擱,跳上美洲豹牌汽車就駛向機場。


    護理員盡可能小心地把海倫抬進救護車。梅森大夫爬上去,問這個重病人:“你感到舒服嗎?”海倫點點頭,這次航行真夠嗆。盡管登機前用了很多藥,但是仍沒能控製她的發作。除此以外,飛機在華盛頓市上空還遇到惡劣的氣流。


    “我很高興能到這裏,”她說,勉強笑了一下。梅森大夫握了一下她的胳膊,讓她放心,然後從救護車上下來,走到她父母身邊,他們是隨飛機送女兒來的。他們決定,卡伯特太太坐救護車,約翰·卡伯特坐梅森大夫的車。


    梅森大夫的車跟在救護車後麵。


    “你親自來機場接我們,我很感動,”卡伯特說。“從你這身打扮來看,恐怕我們打亂了你晚上的安排。”“說真的,你們的時間算得正好,”梅森說。“你認識霍華德·佩斯嗎?”“那個飛機製造業巨頭?”約翰·卡伯特問。


    “正是他,”梅森說。“佩斯先生向福布斯中心提供一筆慷慨的捐款,我們正在舉行一個小小的慶祝儀式。當電話來時,整個儀式已進入尾聲。”“不管怎樣,你的關心使我們很放心,”約翰·卡伯特說。“許多醫生都忙於自己的事情,注意力不集中。他們對自己比對病人還關心。我女兒這次生病真讓人開了眼界。”“遺憾的是,像你這種意見實在太普遍了,”梅森大夫說。“但是在福布斯中心,一切以病人的利益為重。要不是資金緊張的話,我們還可以做得更好一些。由於政府方麵開始削減補貼,我們不得不自己奮鬥。”“如果你們能幫助我女兒,我將樂意在資金方麵作出貢獻。”“我們會竭盡全力幫助她。”“告訴我,”卡伯特說。“你認為她有多少機會?我要你講實話。”“完全恢複的可能性很大,”梅森大夫說。


    “我們在治療海倫這種腫瘤方麵運氣很好,當然我們必須盡快開始治療。我曾經設法讓她盡快轉到這裏,可是你們波士頓的醫生卻不願意放她。”“你知道波士頓那些醫生。隻要還有試驗沒有做完,他們就要做完。有時,當然,他們還要重複做試驗。”“我們曾設法勸他們放棄活組織檢查,”梅森大夫說。“我們現在可以用更先進的磁共振成像儀診斷出成神經管細胞瘤。可是他們就是不聽。你也知道,不管他們做過沒做過,我們反正也得做活組織檢查。我們還得用她的腫瘤做組織培養,這是整個治療方案的組成部分。”“什麽時候能做?”約翰·卡伯特問。


    “當然越快越好,”梅森大夫說。


    “可是你不必這樣尖叫,”肖恩說。他開燈時遇到的驚嚇仍未消失。


    “我沒有尖叫,”珍妮特說。“我隻是喊叫一聲‘真意外’。我也說不上究竟是我、你,還是那個女人最感到意外。”“那個女人是福布斯癌症中心的工作人員,”肖恩說。“我不知告訴你多少遍了。她在中心的公關部工作。她是他們派來接待我的。”“難道接待就要在晚上10點過後到你房間來?”珍妮特揶揄他說。“別對我神氣活現。我才不信呢。你到這裏一天也不到,就有女人上你房間了。”“我開始並不想請她進來,”肖恩說。“可是那樣會很尷尬。她下午送我到這裏來,晚上又領我去參加福布斯中心的宴請活動。我們停在門口,以便她取回自己的車。我想我應該熱情好客一點,所以請她來喝啤酒。實際上我已告訴過她我累極了。見鬼,你平時不是老說我缺乏社交風度嗎?”“想不到你學得這麽快,正好用在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身上,”珍妮特怒氣衝衝地說。“我想我的懷疑決不是無中生有的。”


    “好吧,但是你有些小題大作,”肖恩說。“不去管它,你究竟怎樣進來的?”


    “他們給我過去兩個門的那套房間,”珍妮特說。“而你房間的滑門沒鎖上。”


    “他們為什麽讓你住在這裏?”“因為福布斯癌症中心雇用了我,”珍妮特說。


    “這是讓你吃驚的地方。


    我要在這兒工作。”這是一個晚上第二次,珍妮特讓肖恩驚得目瞪口呆。“在這兒工作?”他喃喃重複這個問題,好像沒聽懂似的。“你在說些什麽啊?”“我給福布斯醫院掛了個電話,”珍妮特說。“他們正好有一項現職護士招聘計劃,所以當場拍板雇用了我。他們再打電話給佛羅裏達護士管理委員會,為我申請了120天的臨時工作許可證,同時再為我辦佛羅裏達的護士執照。”“那麽你在波士頓紀念醫院的工作呢?”肖恩問。“沒問題,”珍妮特說。“他們給了我立即生效的假期。這些日子做護士的最大好處之一就是護士緊缺。在規定聘用條件方麵,我們護士比其他許多雇員有更多的發言權。”“聽上去很有意思,”肖恩說。眼下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這樣我們又可在同一單位工作。”“你難道沒想過你應該先同我商量一下嗎?”


    肖恩問。“沒辦法同你商量,”珍妮特說,“你正好在路上。”“那在我動身以前呢?”肖恩問。“或者你也可以等我到這裏後電話聯係。我想我們本來是應該商量一下的。”“這就對了嘛,”珍妮特說。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來了才能商量嘛,”珍妮特說。“我認為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讓我們好好商量一下我們的事。在波士頓,你又要做作業,又要搞研究,根本就沒空。這兒你的擔子無疑要輕一些。不像在波士頓,我們在這裏可以有我們自己的時間。”肖恩從沙發站起來,向滑動門走去。他不知道說什麽好。


    到佛羅裏達的這場戲演得很糟糕。“你是怎麽來的?”他問道。“我坐飛機來的,然後在機場租了一輛車,”珍妮特說。“那就是說還沒有到不可逆轉的地步?”


    肖恩說。“如果你以為還可以把我送回去,趁早改變念頭吧,”珍妮特說話時帶著尖刻的聲調。“這很可能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為了我認為是重要的事違背父母的意願。”她氣勢洶洶地說,但是肖恩聽得出她就要放聲大哭了。“也許我們兩人的事在你的計劃中根本排不上號……”肖恩打斷她的話。“你越扯越遠了,根本不是那回事。問題在於我還不知道是否要呆下去。”珍妮特給驚呆了。“你在說些什麽?”她問。


    肖恩回到沙發旁,坐了下來。他看著珍妮特淡褐色的眼睛,把他到中心後令人不安的遭遇向她和盤托出,提到一半人對他敬如上賓,另一半人對他粗暴無禮。他沒有忘記告訴她最關鍵的一點,即梅森大夫和利維大夫不肯讓他參加成神經管細胞瘤項目。


    “那麽他們要你做什麽呢?”她問道。


    “他們給我安排的工作並不輕鬆,”肖恩說。“他們要我設法製造某種蛋白的單細胞抗體。如果這方麵不成功,就要我去搞蛋白結晶。這簡直是浪費我的時間。我學不到什麽東西。我還不如回波士頓去搞我的致癌基因項目,也好為博士論文作準備。”“也許你可以同時做兩件事,”珍妮特建議道。“幫她們搞蛋白,同時作為報償照樣搞成神經管細胞瘤項目。”肖恩搖搖頭。“他們態度很堅決。他們不會改變主意。他們說成神經管細胞瘤研究已進入臨床試驗階段,而我來這兒是搞基礎研究的。我私下對你一個人說,我懷疑他們不肯讓我參加這個項目是因為日本人的關係。”“日本人?”珍妮特大惑不解地問。


    肖恩告訴珍妮特福布斯中心以生物技術產品的專利換取日本公司的巨額投資。


    “不知為什麽,我認為成神經管細胞瘤項目也是他們交易的一部分。


    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日本公司願意提供這麽多錢。顯然,日本人指望有一天他們的投資能得到報償,當然是越早越好囉。”“太糟糕了,”珍妮特說,她是針對自己處境發出的感歎,與肖恩的科研前途毫不相關。她千方百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來到佛羅裏達,思想上毫無走回頭路的準備。


    “還有一個問題,”肖恩說。“對我最冷若冰霜的剛巧是研究室主任。


    而她又是我的頂頭上司。”珍妮特發出歎息聲。她已經在考慮怎樣才能挽回由於大動幹戈來福布斯中心造成的影響。看來回波士頓紀念醫院後最好做夜班,至少要做一段日子。


    她從深深陷下去的單人沙發中掙紮著站起來,漫無目標地朝滑門方向走去。


    在波士頓的時候,她一直以為來佛羅裏達是上策。現在看來,這也許是她一生中所幹的最大的蠢事。


    珍妮特突然轉過身去。“等一下!”她說。“也許我有了個主意。”“什麽?”


    當珍妮特又保持沉默時,肖恩問。


    “我還在想,”她說,並示意肖恩不要開口。


    肖恩打量她的臉,剛才她臉上還是烏雲密布。現在一下子雲開日出了,一雙眼睛顯得神采奕奕。


    “好啦,我的主意是這樣的,”她說。“讓我們留在這裏,一起搞成神經管細胞瘤項目。我們兩人作為一個課題小組。”“你在說些什麽呀?”肖恩覺得莫名其妙。


    “這很簡單,”珍妮特說。“你剛才說這個項目已進入臨床試驗階段。那就沒問題了。我要在病房值班。我能夠了解到治療的全過程,包括用藥時間、劑量、療效。你待在實驗室裏做你那部分事情。單細胞那東西用不了你全部時間。”


    肖恩咬緊嘴唇,認真地考慮珍妮特的建議。他事實上也考慮過偷偷地搞成神經管細胞瘤研究。他最大的障礙正好是珍妮特所處地位能幫助他克服的,即向他提供臨床數據和資料。


    “你得向我提供病曆卡,”肖恩說。他不得不對此表示懷疑,因為珍妮特一向是醫院規章製度的模範遵守者,事實上,她從不違反任何規章製度。


    “隻要找得到一台複印機,我想不會有問題的,”她說。“我還需要所有藥物的樣本,”肖恩說。


    “很可能由我自己給病人發藥,”她說。


    他歎了口氣。“一切都是未知數,看上去那麽渺茫。”“拿出點精神來,”珍妮特說。“今天怎麽啦?換角色啦?平時總是你說我過著庇護的生活,說我從來不敢冒險。而突然之間,我變得富於冒險精神,而你卻婆婆媽媽起來。


    你那一向引以自豪的叛逆精神到哪裏去了?”肖恩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同我談話的這位女士是何許樣人?”他故意半文不白地說。他暢懷大笑。“好啦,你說得對。我是個不試就打退堂鼓的懦夫。讓我們試一試吧。”珍妮特用雙手摟住肖恩,肖恩也擁抱她。過了好一會兒,兩個人都看著對方的眼睛,親熱地接吻了。


    “既然我倆的密謀已大功告成,就讓我們上床吧,”肖恩說。


    “再忍耐一下,”珍妮特說。“如果你是指一起睡覺的話,現在還不到時候。


    等我們認真商量兩人的關係以後再說。”“噢,別這樣,珍妮特,”肖恩發出哀求聲。


    “你有你的房間,我有我的房間,”珍妮特說著擰了一下肖恩的鼻子。


    “一定要先認真商量,我不是說著玩的。”“我累得沒精神再同你爭論了,”肖恩說。


    “那好,”珍妮特說。“我要的是商量,而不是爭論。”晚上11點半,福布斯研究大樓裏除了值班的警衛,隻有弘熙一個人還留在那裏。他懷疑入口處的那個警衛已經在崗位上睡著了。弘熙是9點鍾戴維·洛溫斯坦離開後來這裏的。他呆在這裏不是為了搞研究,而是等一份傳真。他知道東京目前正好是第二天下午一點半。通常,他的頂頭上司要到午飯後才能接到老板關於他的報告所作的指示。


    就在這個時候,傳真機的接受信號亮了。弘熙迫不及待地撕下電文。他戰戰兢兢地坐下去,讀電文上的指示。


    第一部分不出他所料。須下公司的老板對哈佛研究生突然出現感到不安。他們認為這違背了同福布斯中心達成的協議的精神。指示中強調,公司認為癌症的診斷和治療將是二十一世紀生物技術和藥物學方麵的最大成果。


    他們認為此舉的經濟利益將遠遠超過二十世紀抗菌素的發明。


    電文的第二部分使弘熙大失所望。電文說老板不想冒險,要弘熙打電話給田中,讓田中去調查肖恩·墨菲的情況並采取相應行動。如果確認墨菲已構成威脅,就馬上把他帶到東京來。


    弘熙把傳真電文紙拿到水池燒掉,然後放水把紙灰全部衝掉。他注意到自己的手在發抖。


    弘熙原指望東京的指示能使他平靜下來,結果卻適得其反,他反而變得更加焦慮不安。上司覺得他弘熙已無能力處理這個局麵,這可不是好兆頭。


    他們盡管沒有明說,但是命令他打電話給田中,就再清楚不過了。這意味著弘熙在處理重大事件中已不被信任,失去上司的信任。他想在須下公司得到提升自然就成為問題。至少從弘熙角度看,他已經丟了麵子。


    盡管內心焦慮不安,弘熙還是不折不扣執行上司的命令。他拿出一年前到福布斯中心前上司交給他的緊急電話號碼簿,找到了田中的號碼。他撥好號碼後,覺得自己越來越憎恨那個哈佛醫科學生。如果這個年輕的醫生候選人不來福布斯中心的話,他的上司決不會對他的素質表示懷疑。


    電話鈴響後是一段用日語講得很快的錄音,請對方留下姓名和電話號碼。弘熙在留下姓名和電話號碼後還加了一句,他將坐等回電。掛上電話後,弘熙想起田中這個人。他對田中了解不多,但是僅有的了解卻令人非常不安。


    田中經常為各種各樣日本公司刺探工業情報。使弘熙深感憂慮的是,有傳說說田中同日本的黑手黨有密切關係。


    幾分鍾後電話鈴響了,弘熙聽到第一聲鈴響就拿起聽筒。弘熙打招呼時講得太快,暴露了他緊張的心情。


    對方回答的聲音尖厲刺耳,像一把匕首一樣。這就是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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